通榆河 - 第三十八章（上）

導讀：東台河上的八一大橋終於建設好了，源平帶著承山哥幾個去看，本來還怕被拿來祭橋的，到了才知道已經通行二十多天了，幾個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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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上）

越調•憑闌人

啞巴看了能發聲，文盲捧起了書本。

背《老三篇》掙工分，背《語錄》也掙工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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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闊二娃，怎麼還沒有起床，快起來，這太陽都幾丈高了。”

“再不起來我就掀被子了。”

“媽媽，奶奶，你們早上文化大革命結束了？”

“結束了，快起來吃早飯，有話要跟你們說的。”

承闊承廣也不知道媽媽和奶奶有什麼事要說，估計又是要兩人去挑豬草，極不情願地起床。

現在冬天的早上和過去不一樣，過去早會後要上早工，但是現在要文化大革命，時間比較長，所以文化大革命後先回家吃早飯，再去上工，早工取消了，這個時候尚早。

全家喝著稀飯，桂花婆婆說話了。

“承闊二娃，記得有一次去你們大伯家磨磨，源平在讀老三篇，你們還記得嗎？”

“記得，奶奶，那時二哥快要結婚了，二伯還沒有死呢。”

“對對，今天你們就去找源平，跟著他後面讀老三篇，要能背出來。”

“啊！奶奶，學校要上學了嗎？”

“沒有。”

“那幹嘛要背？”

“今天早上文化大革命，吳大宏說上頭有通知，說要求每個人都要背老三篇的。”

“媽，這麼說你們也要背的？”

“是的啊，今天早上承海婆娘巧珍，當著那麼多的人就把老三篇背了，當時就給記了工分。”

“乖乖隆地咚，會背老三篇還能記工分呀？”承闊承廣一聽感到稀奇，兩人到現在還記得承海結婚那天，新娘子背誦《愚公移山》的情形，那個流利哦，比讀書還熟。

“是的呀，所以你們趕緊去找源平，學會了也教教我們，說不定也能背上一句兩句的，要是也能拿上工分，多好啊。”

“好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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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闊承廣兩個人放下碗筷，嘴都來不及擦，就跑去找源平。

時間尚早，兩人知道，源平這個時候還沒有去上學。

正準備去上工的承保一家，看到承闊承廣兄弟倆跑過來，不知道什麼事，一問才知道，都大笑起來。

“源平，你怎麼不去上學？”

“承闊二娃，你們不曉得，今天元旦，老師們也有點事，他們不去學校，我們今天也不要去了。”

“哦，放假了。”

“不是，不叫放假，叫回生產隊參加革命勞動。”

“哈哈，那你也不能去大田裡幹活呀，去兒童班嗎？”

“不去，學校其實是在找理由放假呀。”

“哦，原來是這樣，太促狹了。”

“你們過來幹嘛？”

“跟你後面讀老三篇，奶奶說隊裡會背老三篇就能算工分。”

“喔，這個事，好的呀。”

“源平，你剛才說今天元旦？”

“是的呀，今天是１９６７年１月１號，還有一個多月就過年了。”

“哦，就要快過年了。”一聽說馬上就要過年了，承闊承廣挺高興，這又有道情麒麟聽了，兩人在屋子裡轉了兩眼，“哎！源平，原來掛在牆上的九十九年成大錯哪裡去了？”

“什麼九十九年成大錯？”

“就是掛在牆上的幾幅畫呀？”

“喔，你說那個呀，早就沒有了，我爹說都掛了十幾年了，被蟲子都咬得一個洞一個洞的，早扔了。”

“不會吧，去年元旦，我倆過來複習，那時畫還好的很，沒有洞的。”

“嗨……你們兩個不曉得，夏天的時候有一次下雨刮大風，門窗都被吹開了，這風就把那畫刮掉了，地上又有水，畫就爛掉了，我爹一看全糊了，就扔到灶膛裡當草燒了。”

“啊！真的假的？”

“騙你們幹嘛？你們記記看，你們上次過來磨磨，有沒有看到畫？”

“哎！好像是的。”

“不過承闊二娃，今天我要出去，八一大橋今天通車了。”

“哪裡的八一大橋？”

“就是十隊那邊的呀，你們不曉得？”

“不曉得。”

“嗨，就是在你們七舅爺家西邊兩里路啊。”

“哦，哦，想起來了，七月半菩薩三槍斃那天遊東台河，我們看到好多磚頭，三哥還說估計要造橋的。”

“對了，就那個地方，你們要去嗎？”

“去，當然要去。”

“不過承闊二娃，你們要去得要聽我的。”

“聽你什麼？”

“我爺爺說，這第一個走新橋的人，會被祭橋的，用不了幾天就會死掉。”

“啊！真有這事呀？我們還以為奶奶過去給我們說的是故事，當不了真的。”

“所以你們要答應今天不走橋，我就帶你們去。”

“好的好的。”承闊承廣一聽今天又有玩的地方，高興得直蹦。

“那好吧，我關一下門，咱們去找承山，喊他一塊去。”

“好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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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大隊地跨東台河和梁跺河，這兩條河把八一路截為三段，以前去東台城和公社都要借道豐盈關大橋，對於這個人口超過7000江蘇省最大的大隊來說，實在不方便，所以在八一路上的東台河上建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經過這些年的發展，大隊出一些錢，公社補貼一些，也就建起來了。

由於上次看遊東台河知道了建橋的地方，所以抄小道，沒多長時間就到了，遠遠地就看見橋南邊站滿了人，幾人鑽進去一看，由於橋沒有欄杆，橋上兩側用木頭固定，綁著很多高高的竹竿，上面拉著一排排橫幅，分別寫著“總路線萬歲” 、“大躍進萬歲” 、“人民公社萬歲” 、“文化大革命萬歲” 、“毛主席萬歲”……由低到高沿著橋身的弧面排列，一直到橋的北邊。

橋南邊的引橋上停著一輛打扮得花花綠綠的手扶拖拉機，幾人擠到拖拉機前面一看，拖箱上搭了一個高高的架子，架子上拉著的橫幅上寫著“熱烈慶祝東台縣四灶公社八一大橋落成通車”。

“源平，這個拖拉機等會兒是要從橋上開過去嗎？”

“應該是的。”

“不是說第一個過橋的會被祭橋嗎？”

“這個……”

“這橋早就被人走過了，都造好了快２０天了，現在每天都車來車往的，還祭個屁呀。今天公社幹部都過來了，要是沒有人走過，怎麼會讓幹部來走呢？”聽到源平幾個人對話，旁邊馬上有人接過話來。

“哎，說得對，那是誰第一個走的？”

“哈哈，這哪個曉得，又沒得人成天盯著。”

“走了就不得了了。”

“一般都是不曉得這橋才造好的外地人走的。”

“那人真倒楣。”

“要是我做大隊幹部的話，就把地富反壞右拉一個過來，叫他走。”

“啊！還能這樣呀？”

“你想呀，這些地富反壞右在舊社會殘酷剝削勞動人民，這叫替他們贖罪，像三隊的佟乾，廟口的姜富連，都可以拉過來的。”

“姜富連是廟口的，是民新大隊，不是我們大隊的。”

“啊！是嗎？反正在這地方是壞得出了名的。”

一聽到旁邊的人說要拉自己老丈人過來祭橋，承山聽了，差點火冒三丈，握緊拳頭就想上去揍人家一頓，源平一看，連忙壓著承山的拳頭，和承闊承廣一起轉到別的地方。

幾人腳還沒有站穩，就看到幾個維持秩序的人走了過來，大聲地吆喝。

“都朝旁邊站站。”

散落的人群立刻被趕到了路邊，拖拉機前面馬上走過來一個人。

“這就是大隊甄書記。”源平小聲地說著。

“我們認得的。”

“估計他馬上要講話了。”

“各位社員，廣大無產階級革命群眾，請大家靜一靜，今天１９６７年１月１日，也是我們八一大隊八一大橋建成通車的日子，在毛主席和中共共產黨的英明領導下，我們克服了許多困難，終於建成了我們公社在東台河上的第二座橋，這座橋的成功建立，為我們進行文化大革命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公社對此特別重視，下面我們請東台縣四灶人民公社社長董嗣賢同志致八一大橋落成通車典禮講話，請大家鼓掌歡迎。”

“嘩……”周圍立刻嚮起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各位領導、各位同志、廣大的無產階級革命群眾，今天我們迎來了一個喜氣洋洋的日子，備受東台縣縣委，東台縣革委會，四灶公社和廣大無產階級革命群眾關注的八一大橋，經過幾年的立項，設計，準備和施工，今天終於成功通車了，這是我們公社文化大革命中的一件大喜事……”

“咦！這董社長說話的味道怎麼這樣？”一聽到董社長講話，承廣就憋不住地說了出來。

“噓，二娃，小點聲，你沒看見董社長臉上有個長長的刀疤麼，估計與這有關。”

“是的，看到了。”

“承闊二娃，那信放好了嗎？”

“源平，什麼信？”

“就是董社長幫助你們錢老師批准他做老師的那份介紹信啊。”

“啊！在的，源平，原來幫助錢老師的就是這個董社長啊？”

“就是呀，那你以為是誰呢？”

“啊！董社長，可是我們錢老師……”

……

一聽說正在發言的董社長是給錢老師批介紹信當老師的介紹人，承闊承廣心裡立刻對這位董社長感激萬分，源平看到這弟兄倆這個樣子，不由得暗暗苦笑。

“下面舉行通車典禮，請各位領導，登上拖拉機，放炮，奏樂。”

承闊承廣幾人只顧著說話，連董社長講話結束了都不知道，正在想著錢老師呢，被源平推了一下，發現大隊甄書記開始講話了。

“通車典禮馬上開始了。”

源平正說著，橋前面地上的二踢腳已經躥上了天，兵籽劈裡啪啦地直響，鞭炮響過之後拖拉機開動起來，緩緩地朝橋上駛去，拖拉機後面一小隊人馬正吹拉彈唱著《東方紅》這支曲子。

“咦！隊伍裡面有個拉二胡的還用一根棒和前面敲小鼓的人連在一起，是瞎子嗎？”

“嚯！你不曉得啊，這就是鼎鼎大名算命的七瞎子啊。”

“這就是七瞎子啊，不大容易看到的呀。”

“笑話，你不去算命，怎麼會看到他？”

“奇怪，怎麼這七瞎子也在這裡面。”

“你不曉得了吧，生產隊破了四舊之後，這瞎子就去踏水車，也不曉得怎麼回事，大約半個月前，突然被大隊叫到文娛班了，你說這七瞎子命怎麼這麼好。”

“乖乖隆地咚，這文娛班不是誰想進去就能進去的啊。”

“是的啊，也不曉得這瞎子祖墳是怎麼葬的。”

……

“二娃，真的是七舅爺。”

聽到旁邊有人談論，承闊仔細一看，沒錯，真的是七舅爺。

“七舅爺進文娛班了。”

“是呀，這得回去告訴奶奶，她肯定高興的。”

“承闊二娃，跟著後面走，上橋上去看看。”

“三哥，這會被祭橋嗎？”

“這麼多人都走了，你又不是第一個，怕啥？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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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大橋是六泄流孔的磚混拱橋，坡度特別大，建成這樣，主要是為了方便橋下輪船的通行。

“哎呀，這橋怎麼這麼陡，這離水面得多高？連個欄杆都沒有，看上去真讓人害怕。”

“哈哈，哥，我不怕的，咱家屋子後面的喜鵲窩說不定比這還高呢。”

“看了讓人腿有點發軟。”

“這橋有豐盈關大橋高嗎？”

“不曉得，上次走得太快，沒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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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到家的時候，承闊承廣發現中飯已經做好了。

“承闊二娃，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是不是在你大伯家吃過了？”

“沒有，奶奶。”

“這麼長時間，《老三篇》會背了嗎？”

“上午沒有看，和源平三哥他們出去了。”

“你們兩個混小子，只曉得耍子，早上說的話全忘了嗎？”

“沒有，媽，今天八一大橋通行了，我們去看橋了。”

“看橋？你們第一個走的嗎？被祭橋就不得了了。”

桂花婆婆一聽，急忙問道。

“奶奶，那橋都走了２０多天了，今天是公社來人進行通車典禮的。”

“哦，嚇了我一大跳。”

“奶奶，七舅爺進大隊文娛班了。”

“啥，二娃，你說什麼？”

“奶奶，七舅爺進大隊文娛班了。”承廣以為奶奶沒有聽清，大聲地又說了一遍。

“真的假的？”桂花婆婆幾乎喜極而泣，“你們聽誰說的？”

“我們看到他在大橋那邊拉二胡啊，旁邊有人說的，說進去快半個月了。”

“喔，阿彌陀佛，咱漆家祖墳上冒青煙了，這下子七弟的口糧錢是不愁了，真沒有想到啊。”

一家人蘸著鹽鹵，呼呼啦啦地喝完稀飯，桂花婆媳顯得特別高興。

“承闊二娃，下午要記得去找源平，早點把《老三篇》背上。”

“好的，奶奶。”

“喔，忘記說了，早上文化大革命，吳大宏說打到倒少奇鄧小平的什麼資本家，你們也要問問源平，記得在外面不能隨便瞎喊的，少說兩句，二娃，你嗓門大，要注意。”

“好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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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越來越冷，莊子上小孩們的活動量也越來越少，承闊承廣也一樣，都不想出去，還是呆在家裡舒服，但是如果在家裡沒有事情做，是要幫助搓繩的，桂花婆媳還要做些毛窩補貼家用。

同樣是搓繩，承闊和承廣兄弟倆搓的卻不一樣，承闊是正手繩，承廣卻是反手繩。

正手繩搓的時候是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反手繩搓的時候卻是左手在上，右手在下。一般人只會搓正手繩，會搓反手繩子的人很少。

正是因為反手繩少，所以就顯得珍貴，找桂花婆媳要小孩子毛窩的都特別央求是用反手繩做的，四舊雖然一樣在如火如荼地破著，但是這阻擋不了大家要讓小孩穿上反手繩毛窩的熱忱，這也讓桂花婆媳特別為難，為何？家裡會搓反手繩子的只有承廣一個人，承廣再會搓，也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孩，而且屁股特別尖，只要是冬天，為叫他多搓點繩子，都要哄著他。

“二娃，你才搓了這麼點繩子，中午媽媽和奶奶回來了，會罵的。”

“老搓繩子沒有意思，還不如背《老三篇》呢？”

“你現在背了有個屁用，生產隊誰給你記工分，小孩子背的又不算。”

“真是的，手上還有凍瘡，搓的時間長了，就發燙癢得要命。”

“二娃，我也是的。”

“還是三哥好，不要搓繩。”

……

“承闊二娃，你們在搓繩啊？”

正當承闊承廣都在抱怨搓繩的時候，門口傳來了說話聲，兩人抬頭一看，奇怪，怎麼會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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