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二十章（下）

導讀：

九十九年成大錯，這話到底什麼意思？承廣說山羊鬍子的九加十九等於二十八年是錯的，那承廣又是怎麼算的？

年底生產對工分結賬，生產隊超過一半的人家都倒貼，桂花家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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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下）

“山羊鬍子。”

“山羊鬍子？”承廣睜大眼睛，“山羊鬍子來看過？”

“是呀，你忘了？原來我們在學堂的時候，山羊鬍子輪流到大家家裡吃中飯，第一次到我家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幅畫，就跟我爺爺談了起來。”

“喔，原來是這樣的。”承廣摸了摸頭說道，“山羊鬍子，從來沒有去我家吃過飯。”

山羊鬍子沒有去桂花家吃過飯，源平早就知道。山羊鬍子來源平家吃飯，德義和他聊過承廣家的情況，所以山羊鬍子對承廣家的情況很清楚，故而一直沒有去吃過飯。

“山羊鬍子說，這畫應該有60幅，這只是其中的一張。”

“這麼多呀，那59張哪裡去了？”

“二娃，我爹只買了三張。”

“三張，還有兩張呢？”

“被二叔爺要去了。”

“什麼時候？”

“很早了，我爹說那時我才一歲，有一次他去東台城，在七里長街東十字街北邊的歎氣橋旁看到一個白鬍子老頭在畫畫賣，那時候生活比現在好，有點錢，我爹就買了6張畫。”

“後來呢？”

“後來我爹就把畫掛在屋裡，左右各三張，有一天二叔爺過來看見了，硬是要去了兩張，說這畫可以避邪。”

“喔，原來這樣，源平，你說山羊鬍子懂，他說這講的什麼故事呀？”

“山羊鬍子說這不是什麼故事，而是什麼書上的，他說他年輕的時候看到過，其實山羊鬍子說他只能看懂其中的一句。”

“啊！山羊鬍子只能看懂一句呀，哪一句？”

“九十九年成大錯。”

“嗨，這我也懂。”

“你懂什麼？”

“犯了99年的錯誤唄。”

“哈哈，二娃，我就曉得你會這麼說，不光是你，看到的人都會這麼說，山羊鬍子說這句話有好幾層意思。”

“好幾層意思，怎麼說？”

“九加上十九等於二十八，也就是說不是九十九年，而是二十八年。”

“二十八年？對呀，9加19等於28，不錯，真的是這樣，原來還可以這樣理解呀？”

承闊聽了覺得這數字遊戲還挺好玩的，用筆在紙上寫了99兩個大大的數字，舉了起來，說道：“你們說這是多少？”

“66呀，一看就曉得。”承廣看到承闊寫了個66舉了起來，開口就說。

“什麼，66？”承闊拿下來一看，嘿嘿，自己確實拿倒了，他本來想讓大家說是兩個9的。

“哈哈，這麼巧啊，今天是元旦呀，1966年1月1號。”源平看到99變成了66，感到太巧了。

“99倒過來就是66呀，源平，山羊鬍子說錯了，只有我們說對了，不是99，也不是28，而是66，哈哈!”

“1966年呀，哈哈！”

“就是，哈哈！”

承闊源平聽了都哈哈大笑，這也變得太快了吧，拐彎抹角轉了這麼多彎，誰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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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結束了，週一開始上學，這天天氣不錯，就是很冷，冬天就是這麼回事，天氣好的時候溫度就很低。

弟兄倆在上學路上邊走邊聊。

“二娃，你有覺得這兩天有點奇怪嗎？”

“奇怪？哥，有什麼東西好奇怪的？”

“想想看。”

承廣把這兩天的事在頭腦裡轉了一圈，搖了搖頭，說道：“哥，什麼事呀，你說呀？”

“今天三哥定親。”

“這早曉得啦，有啥奇怪的？”

“去年二哥定親，你記得嗎？”

“當然記得，這也值得奇怪？”

“這兩件事你比比看，有不同的地方嗎？”

“不同的地方？我想想……喔，對了，哥，二哥定親的人家不是富農，但很有錢，三哥定親的人家是富農，卻很窮。”

“啊！”承闊實在沒有想到承廣竟然能想到這些東西，確實二哥定親是雪珍做的媒，三哥定親雪珍反對，“二娃，我說的不是這些。”

“不是這些，那是什麼呀？”

“去年二哥定親的時候，三伯搞得大大方方的，就怕莊子上沒得人曉得，現在三哥定親，卻怕讓人家曉得，二哥定親還忙六大碗的，請帖提前好幾天就送了，三哥定親到現在也沒有聽說要忙六大碗，也沒有看到請帖，你說不奇怪嗎？”

“哈哈，我當什麼呢，哥，原來你想吃六大碗了，嘴饞，像雪珍一樣妎孩子。”

“嚼你的瘟蛆，看我不撕爛你的嘴。”承闊說著就要上來撕承廣的嘴。

承廣一看哥哥來真的了，撒開腿就向前跑。

“死小子，別跑。”一看承廣跑了，承闊在後面緊追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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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點，慢點，上學還沒有遲到呢。”梁德凱今天要領媒，早上好好洗漱了一番，才站到門外透口氣，就看到兩人在路上沒命似地跑。自從吳大宏幫他到縣城醫院弄了點藥回來吃，還真好了點，這西藥就是有點神奇，只要不打針，吃點藥還是安全的。

兩人一看，嚯！這還沒有過年呢，二伯就把平時捨不得穿的好行頭給拿出來了。

“二伯，你這就去領媒呀？”

“是的呀，承闊二娃，回去有沒有和家裡大人說，早點添婆娘，過了年我也想給你們領媒。”

兩人一聽，二伯怎麼搞的，又來了，也不好意思跟他說話了，加速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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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放學，到家了天還沒有黑，弟兄倆沒有事就玩自己的鏈條手槍，承山給的火藥紙早用完了，不過洋火倒是賺了一大堆。

天黑了，桂花婆媳放工到家，承闊承廣一看媽媽和奶奶的臉色，就感到有些不對，兩人不由得把鏈條手槍塞進了褲袋子裡，誰也不敢說話，忐忑不安地相互看著。

桂花終於開口了，問道：“你們放學多久了？”

“媽，我們放學有一小會了。”

“在家幹嘛的？”

“媽，我們沒有做什麼，就是……就是玩了一會兒。”

“玩！玩！玩！一天到晚只曉得玩，看看這地上的洋火棒，是不是你們弄的，沒得事就不能幫助把家裡掃掃，一定要等到我和奶奶回來做嗎？”

兩人一聽急忙把掃帚畚箕找了出來，在屋子裡就掄開了。

桂花繼續問道：“聽說你們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這學習得怎麼樣了？”

“媽，還好，反正老師教的我們都會的。”

“光聽你們嘴上說是不行的，要看你們的考試成績，這才是真的，要是考差了，過了年就不要上了。”

承闊聽了媽媽的話，知道媽媽是在說氣話，當不了真的。

承廣一聽，有點擔心，不為別的，害怕不上學了，也會像承山一樣被添婆娘定親，那樣的話走出去都會被大家笑的，於是小心翼翼地問道：“媽，要是不上學了，會不會像三哥一樣被添婆娘定親？”

“啥？添婆娘定親？”桂花一下子被承廣的話給氣樂了，“呸！你以為你是誰呀，誰家的姑娘會看得上你，你以為咱家發財呀？”

“那就好。”承廣一聽反而放下了心。

“還好？好什麼？二娃你個死不爭氣的傢伙——承闊你也給我聽著，這次考試要是考不好的話，都別上了，咱上不起。”

聽了媽媽的話，兩人都感到奇怪，媽媽很少發火的，這次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兩人把屋子裡掃了一下，把掃出來的垃圾掃進了畚箕裡，就要出去倒掉。

“別倒了，晚上不作倒東西的。”

兄弟倆一聽，都感到媽媽很奇怪，這又要他倆掃地，又不肯倒垃圾，這不是折騰嗎？

桂花把兩人訓了一頓，轉身去廚房幫助婆婆燒夜飯了，兄弟倆不敢再玩了，在油燈下打開書包，開始做自己的家庭作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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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飯燒好了，奶奶到堂屋裡來收拾桌子，看到兄弟倆在油燈下寫作業，說道：“你們放學的時候天還沒有黑呢，就不能早點寫呀，這洋油也要花錢買的，以後要早點寫，要省省這洋油。”

“好的，奶奶。”兩人心中都在說，我們哪一次不是在油燈下寫作業的，以前怎麼不說？這學期快要結束了，反而開始說了。

“吃飯了，把你們的喪報書收起來，早幹什麼去了？”桂花端著一個陶盆，裡面盛著稀得像水的大麥糊，今天的夜飯。

一家人開始吃夜飯，大麥糊很稀，足足有大半個陶盆，弄得這麼稀就是為能吃地時間長一點，哄飽肚子。

桂花一邊吃飯一邊問道：“你們的學費要不要交了？”

“媽，要的，今天錢老師還說，現在差不多是生產隊結算工分的時候，叫大家交的。”

“你們要交多少錢的？”

“媽，是一塊錢？”

“一塊錢？你們曉得今天生產隊結算工分，咱家拿了多少錢？”

承闊承廣兩人對看了一眼，誰也不敢說話，兩人都知道要是錢多的話，媽媽是不會沖著他倆發火的。

“我和奶奶兩個人的工分結算下來，就發了6塊錢，還好沒有倒貼，扣去你們這學期的學費就剩下5塊，明年兩個學期你們學費就要2塊，這樣算下來就剩3塊錢，這3塊錢要讓咱用一年。”

“要不是咱還偷偷摸摸地做些草鞋送人家，估計早倒貼了。”奶奶一邊吃飯，一邊感歎。

“媽，我們沒有比人家少幹一點活呀，怎麼工分就是沒有人家多？”

“唉，桂花，這說不清的，人家勞力多，當然工分就多，咱的工分自己又沒有記，是多少都是隊裡說了算，你難道還去查帳嗎？還有咱這家底能有什麼東西孝敬記工員的，要不是幾個雞蛋幾雙草鞋，桂花，工分會比這還少，幸虧咱家沒有人生病的，隊裡有一半的人家這次一分錢都沒有拿到，都倒貼隊裡錢的，就是家裡有人生過病的。喔，對了。”兄弟倆看到奶奶放下碗筷，要從衣服的口袋裡掏出什麼。

奶奶把東西掏了出來，放到桌子上，兄弟倆一看，是一小把花生，大約有十來枚。

“花生？”兄弟倆一看，嘴裡都要生口水，雖是在農村，但花生是經濟作物，公社不給下計畫，誰也不能亂種。

“今天承山定親，不忙六大碗了，路上遇到你們三伯母，她給的，帶給你們。”奶奶一邊喝著稀飯一邊說。

“媽，承海定親還忙六大碗的，怎麼輪到承山就不弄了？”

“桂花，你不曉得的，從你三嫂的眼神裡我就看出來了，你以為承海定親老三願意忙六大碗呀？那是雪珍逼的，媒是雪珍做的，這排場能躲得掉嗎？去年老三剛修房子，忙六大碗是咬著牙做的。”

“還有這麼回事呀？不過要是承海結婚了，人家陪的嫁妝肯定不會少的。”

“但願如此，要是這樣，我們也替承海高興，不過這次承山定親，不忙六大碗還有原因。”

“還有原因？媽，什麼原因？”

“姜富連家窮呀，要是老三家忙六大碗，姜家還要回大禮，至少要給承山做身衣裳，你想，姜富連家都風掃地月點燈了，還回得起大禮嗎？”

“年頭上老鴉家的承幹和廟口姨娘家的姑娘定親，也忙六大碗的，聽說承幹姨娘家和姜富連家靠一塊，是鄰居，這姜富連就不怕人家笑話呀？”

“桂花，這是叫花子照鏡子——不怕醜啊，姜家不比從前了，現在稍微有點錢的人家哪有家裡姑娘這麼小就和人家定親的，還不是想逢年過節讓女婿送點禮，早些弄點吃的。”

“說得也是呀，過去誰能想到，出名的大戶人家竟破落成這樣了。”

“唉，這想不到的事多了，當初土改分了地的時候，大家都認為有盼頭了，哪個曉得現在……唉，不說……對了，桂花，你剛才說承海結婚？”

“承海結婚……媽，我隨嘴說的。”

“過了年承海多大了？我想想……應該20歲了吧，桂花，過了年承海真的有可能要結婚了。”

“這麼快呀，我一直以為承海是個大小孩的。”

“要是結婚的話，這人情份子是要送的，我們都是長輩，躲不掉的，人情人家客氣不收，但拜情要兩塊的，桂花，明年咱只有1塊錢的開銷了。”

“啊！”桂花聽了心裡一哆嗦，“這1塊錢怎麼花呀？”

“家裡這兩隻雞下的蛋，不是送人就是給這兄弟倆補身子了，過了年不能再給他們吃了，要留下來換換鹽洋油什麼的。”

“只能這樣了，那該死的瘟豬老不長，要不也能換點錢什麼的。”

“桂花，你看看莊子上今年誰家的豬出圈了？人都吃不飽，這豬哪來吃的？大場上的養豬場豬長得快，那是沒有辦法，要完成公社大隊的計畫，喂糧食的，所以一年就出圈。”

桂花看著剝著花生吃的兄弟倆，頭腦裡一片糊塗，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

“媽媽，奶奶，這是我們剝好的花生，給你們吃。”承闊承廣把剝好的花生送到媽媽和奶奶的跟前。

婆媳倆一看，心裡都要哭，就這幾枚花生，還要兄弟倆分著吃，兄弟倆還要給省幾枚下來給媽媽和奶奶。

“我牙松了，咬不動的，你們吃吧。”

“我是素肚子，這花生油多，吃了會拉肚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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