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七十四章（下）

導讀：恢復高考了，現役軍人不許參加高考，承廣給家裡寫信，說可以申請參加高考，並將需要大隊公社蓋章的文件用掛號信寄了回來，十天了，還未收到信，怎麼辦？找七瞎子打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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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下）

重陽節都過去一個多星期了，又到了種麥子時候，牛把地犁完後，需要人工平土，上基肥，桂花和大家在一起做這些活。

“四嬸，二娃來信了。” 桂花正想直直腰的時候，忽然看見汪娢萍跑了過來。

“娢萍，這都在上工，你怎麼拿到信的？”

“我看到郵遞員到吳隊長家裡去了，就跑了過去，看看有沒有我的信，沒想到發現二娃的信了。”

“幫我打開看看。”多日沒有接到承廣的信了，桂花心裡不知道是急躁還是喜悅。

“二娃的字就是好看。”汪娢萍打開信，仔細看了起來，因為人多，她沒有讀出來。

“娢萍，二娃說了些什麼？”

“四嬸，大喜事，二娃說要參加今年的高考。”

“什麼高考？”

“前些日子收音機裡面不是說現在又可以考大學了麼，高考就是考大學。”

“真的？” 桂花聽了有點驚喜，不過隨即又黯淡了下去，“記得前些日子承闊問過你的，你還特地去找報紙查的，說正在當兵的不能參加考大學的。”

“所以才說是大喜事呢，二娃說可以向部隊政治部門提出申請，只要通過了，就允許考的。”

“真的假的？不過，娢萍，批得下來嗎？”

“我想應該批得下來的，二娃說，他寄這份信的時候同時寄了一封掛號信，裡面有到大隊和公社蓋章的材料，讓我們去幫助蓋章，然後再寄給他，還有，他說要立即把他上高中的那些書寄給他。”

“不曉得搬家的時候有沒有弄丟掉，晚上回去找找。”

“沒丟，我記得搬家的時候有的。”

“這就好這就好。” 聽了汪娢萍的話，桂花似乎平土的力氣都大了些，至於能不能批下來，那些章能不能蓋到，倒也沒有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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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承闊回家一看信，也高興壞了，急忙到自己房間裡找二娃的那些書。

“媽，書全搬出來了，你們看，都被蟲子咬破了。”

“怎麼會這樣，連書角都被啃圓了，這還能用嗎？”

“翻開看看。”

“裡面也是一個洞一個洞啊，字都只剩偏旁部首了。”

“這洞眼看上去都磣人，怎麼像舒麻子的臉。” 汪娢萍的臉都揪了起來。

“這都放了……五年了吧，記得原來不是這個顏色的。”

“四嬸，書放時間長了都會變黃，過去我哥經常去逛舊書攤，那些書，也是發了黃的，他還當成寶貝。”

“管不了那麼多了，承闊，你拿到門口撣一撣，明天給二娃寄過去。”

“好的，汪姐姐，明天把腳踏車借我。”

“你用吧，不要說借不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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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嬸，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晚上睡覺，汪娢萍覺得桂花有點反常。

“沒事。”

“你肯定有事，是怕二娃爭取不到考大學的名額嗎？”

“唉，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四嬸，說出來吧，悶在肚子裡難受的。”

“我是在想啊，要是當初承闊也能上高中，得多好，就是考不上，也沒有什麼遺憾了。”

“唉，這也沒有辦法。” 汪娢萍也歎了一口氣，“就像沈義他們，都回無錫一年了。”

“家裡這麼窮，你看承闊都21歲了，也不敢出去尋人家提親，也有人過來說要承闊出去招親，承闊說什麼也不同意，唉，我倒是我所謂的……”

“四嬸，要不你抽空去找找七舅爺看看呢，你不是經常說，這都是命麼？”

“哎，娢萍，你說得沒有錯，還真的是要去找找七舅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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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娢萍，這次二娃寄信不是說他還有個什麼信要寄回來的麼？這都好幾天了。”早上早工會來，桂花隱約覺得應該還有什麼事，仔細一想，才記得是掛號信的事。

“是掛號信，四嬸，掛號信都會慢幾天，再等等。”

“我總覺得心裡有點發慌。”

“掛號信都是送到承闊手上的，要承闊簽字的，不會送到吳隊長家的。你放心吧。”

“怎麼會這麼慢的？對，我晚上還得去找七舅爺，請他打打時。”

“四嬸，什麼叫打時？”

“就是幫算算這個信什麼時候能到家的。”

“咦！這麼神奇啊，我也要跟著你去看看。”

“好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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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闊，你燒夜飯，我和你汪姐姐去找七舅爺。娢萍呢？哎，剛才還在家裡的——娢萍。”桂花正準備動身去找七瞎子，轉眼發現汪娢萍沒了。

“她說先去吳大宏家看看有沒有信的。”

“不是說那個信直接寄到你手上的麼，怎麼又去吳大宏家？”

“媽，汪姐姐說是去看看有沒有她自己的信，馬上就回來，她曉得要去七舅爺家的。”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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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嬸。”

“喔，娢萍，我們去七舅爺家。” 看到汪娢萍回到家，桂花拔腳叫要走。

“等等，四嬸，吳隊長說二娃的掛號信應該已經到了公社郵電所。”

“他看見了？”

“沒有，我在翻信件，發現沒有我的，就說了一句二娃的掛號信也不曉得什麼時候到，恰巧被吳隊長聽見了，他就問怎麼回事，我就說了，他又問了承廣寄信的日期，我記得平信封上郵戳是10月23號，二娃信中說他是晚上寫的信，第二天下午一點鐘去寄的，就說了是下午一點。”

“他曉得了有什麼用？”

“吳隊長指頭盤了幾口煙的功夫，然後對我說，大什麼……加留……，失物西北去，濟南在西北方，不可能這十多天了還在濟南，公社郵電所也在西北方，說不定已經到了那裡了。”

“這就是打時啊，吳大宏也會打時？”

“是的，他說就是打時。”

“乖乖隆的東，他什麼時候學會打時了，他就說了這麼？”

“是的，他就說了這些。”

“不行，我記得我媽那個時候找七舅爺打時，不止只曉得這些的，我還是去找七舅爺算算。”

“四嬸，等我換一下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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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九月的下旬，到了晚間天氣已經開始有點冷了。現在的七瞎子也不是天天去大隊文藝隊，文化大革命結束後，演出相對減少，這多出來的時間，七瞎子要麼偷偷的重操舊業，要麼還去踏水車灌溉賺工分，不過還好，大夥也很少拿他這個60歲的人開玩笑了。

桂花沒有直接進門找七舅爺，而是先去找了小月，小月高興壞了，知道無事不登這個茅草房，急忙和他一起去見七瞎子。

“七舅。”

“哦，桂花來了，一塊留下來喝粥，小月多煮點。”

“不了，七舅，承闊在家裡煮呢，我們過來是問問，二娃前些日子說寄了一封掛號信的。不過到現在還沒有到，不放心，過來請你打打時的。”

“還有一位是哪位？”七瞎子耳朵中隱約覺得除了家裡人熟悉的步伐外，應該還有兩個陌生的腳步聲。

“喔，七舅，是我們家的小汪知青。”

“哦，是小汪知青，快請坐，快請坐，小汪知青是稀客啊，好像是頭一次來我們家，莊戶人家實在沒得東西好招待的，現在天冷，雞子也不生蛋，要不無論如何也要打幾個蛋茶的。”

“哈哈，七舅爺太客氣了。”

“哪裡客氣，我是連客氣都客氣不上啊，每年年後，桂花送過來一些你從上海帶過來的東西，說真的，讓我這個看不見的瞎子也開了眼了，真的是謝謝。”

“那不值個東西，說不著口的，七舅爺，您還是幫四嬸打打時吧。”

“好的，好的，光顧假客氣把正事給忘了——桂花，你說什麼掛號信。”

“七舅，現在不是又能考大學了麼，但不許當兵的考，二娃向部隊提出申請，說通過了就可以參加，就寄了一些東西回來，要我們去大隊公社蓋章，再寄給他，但是都十來天了，這掛號信還沒有到，真急死人了。”

“好的，二娃的信是幾號寄的？”

“這個……娢萍，你剛才跟吳隊長說是幾號的？”

“嗯？吳隊長也打過時了？”

“是的，七舅爺，我晚上去找有沒有我的信，結果吳隊長曉得了，就和他說了，他算了後說什麼‘大什麼……加留……，失物西北去’，說信已經到了公社郵電所。”

“哈哈，是大安加留連，既然吳隊長已經算了，那不會錯的。”

“七舅，您還是重幫算算吧，從來沒有聽說過吳隊長會打時的。”

“你們不曉得，吳隊長在我們這裡做了兩年隊長，沒得事的時候，他就過來耍子，次數多了，也就會打時了，哈哈。”

“怪不道，原來是向七舅您學的。”

“吳隊長用的是小六壬，我用八卦再來說一算，小汪知青，你把二娃寄信的日子再報一報。”

“10月23號下午一點鐘。”

“10月23號下午一點鐘……”七瞎子仰著頭算了起來，“丁巳、庚戌、癸醜、己未，先定方位，壬癸可在艮上尋……桂花、小汪知青，你們是在什麼時候想起來找我打時的？”

“七舅，是今天早上。”

“吳隊長是剛剛晚上才曉得的？”

“是的。”

“那就好，那就好，既然是先找想的我，中間又有吳隊長打岔，那就得用先天八卦了，壬癸可在艮上尋，吳隊長算的沒有錯，確實是在西北方。”

“七舅爺，吳隊長怎麼知道是在郵電所的？” 汪娢萍感到非常神奇，禁不住地問了起來。

“慢慢算，不著急，等會你就曉得了，現在時辰定人，看看信在誰手裡，甲己陽人乙庚陰，陽人就是在男人手裡，我們大隊都是夏郵遞員送報紙信件的，如果在郵電所，那一定要經他手。”

“不錯，我們這裡每次送報紙信的，都是夏郵遞員。”

“這樣斷下來，郵電所是個值得推導的地方，不過公社郵電所，東台郵電所，都在西北。”

“那怎麼定啊？”

“看口訣，現在看信是遠還是近，遠近看日建，戊癸團團轉……哦，我曉得了，這信最晚今天早上就到公社郵電所了，被夏郵遞員帶出來準備送了，不曉得什麼原因卻沒有送，在梁家莊周圍轉了好幾圈，如果還在濟南，怎麼可能是團團轉的，這就確定了剛才定人的時候是對的。”團團，在東台方言中，是近距離的在自己周圍的意思。

“怪不道晚上我去吳隊長家找信，吳隊長說這幾天就沒有來過信。”

“估計是夏郵遞員弄忘了。”

“他不是天天送報紙嗎？”

“四嬸，報紙不是天天送的，有時候也幾天一起送的。”

“這就說得上圓了，再來看看信現在在哪裡，時辰定何處，辰戌醜未身未動，身未動？上面說了，還在濟南是不可能的，結合上面的團團轉，判斷下來還是在公社郵電所，現在是晚上，沒有送掉的信，夏郵遞員是要放回郵電所的。”

“喔，七舅，也就是說今天信已經被夏郵遞員帶出來了，他忘了送梁家莊了。”

“對的，卦上判斷下來是這樣的，要我說，明天叫承闊起大早去一趟公社郵電所，自己查，把信找回來。”

“好的，七舅，就聽你的。”

“七舅爺，您能不能再幫算算，二娃這次考試會怎麼樣？”聽了七瞎子一頓打時，汪娢萍覺得太神奇了，禁不住地問了起來。

“是呀，七舅，他這次能成嗎？”

“哈哈，這個不用算，過去我六姐在的時候就算過。”

“不曉得這次……”

“很多事情，只要努力的去做就行，天機泄多了，會影響事情發展的，所以這個不要再去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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