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榆河 - 第五十八章（中）

導讀：看電影家裡沒人，雞被偷了，承廣去公社高中報名，沒有初中畢業證，不讓報名，這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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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中）

在農村已經呆了大半年的汪娢萍早已習慣了看露天電影，今天晚上有電影，雖然還是放毛主席接見紅衛兵，她也不感到膩，慫恿著桂花也一塊去看。

桂花當然是要去看的，承闊二娃汪娢萍三人都去看，她自己一個人留在家裡也沒有意思。

承闊心裡感到好笑，汪姐姐每次去看這種電影，都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希望能從螢幕上找到她自己。

“二娃，看完電影了就一起回來，明天你還要去公社上學報名呢，早點睡早點起來。”

“曉得了，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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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散場了，汪娢萍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汪姐姐，這次你在電影裡找到你了嗎？”

“沒有，人太多，來不及看，你們看到我了麼？”

“我，我們光顧著看毛主席了，呵呵。”

“就曉得你們沒心幫助找我的。”

桂花聽了他們的話，感到好笑，毛主席接近紅衛兵的電影放了好多次了，汪娢萍每次都找自己，結果每次都找不到。

“汪姐姐，你到底有沒有去過天安門啊？”

“當然去過啦，我還在那邊請人幫助照過相的，可惜相片留在上海了，沒有帶過來。”

“是光腳的照片嗎？”

“當然不是，那時候鞋子還沒有丟呢。”

幾個人正說著話，發現人群中一些小孩反著方向朝學校跑，承廣感到好奇。

“喂，你們到哪去？”

“去學校操場，忘記問了，電影明天到哪裡去放。”

承廣的腿似乎也情不自禁地要跟著跑過去，一想明天還要去公社高中報名，不得不又回過頭來。

“這些人也真是的，不早點問，還要再折回去。”

“就是，晚上過來看電影的時候，也有人反著方向走，真奇怪。”

“承闊二娃，什麼反著反向走？”

“媽，晚上我們過來看電影，路上有人朝莊子方向走，我們還感到奇怪，哪有電影那麼早就放完的。”

“認得嗎？”

“認不得。”

“進我們莊子的？”

“看樣子像。”

“你們怎麼不早點說？”桂花一聽這話，加快了腳步朝家趕。

“四嬸，怎麼了？”

桂花也不回話，兄弟倆一看，不知道什麼事，急忙跟著媽媽跑。

他們這麼一跑，路上的人都感到奇怪。

“怎麼跑這麼快？”

“二娃說晚上過來看電影的時候，有幾個人反著方向進了莊子。” 汪娢萍看著桂花跑了起來，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聽到大家在問，急忙回了一句。

“啊！不得了，肯定遭賊了。”

“快快快，趕緊回去看看。”

……

路的人聽說了有賊進莊子了，一個個都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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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闊承廣腿快，先到了家開了門，點起了燈，這當兒，桂花也跑回來了。

“承闊二娃，把燈端出來，看看豬圈雞窩。”

“咘咘咘……”桂花一邊喚著雞，一邊走向雞窩。

“媽，豬在的——去去去，睡覺去，晚上不是喂過食了嗎？”承闊一邊端著燈一邊吆喝著爬起來的豬。

“承闊，把燈端到雞窩這邊來。”

“媽，我看到雞窩的門沒有關。”

“晚上你們關了嗎？”

“關了。”

“承闊，把燈端過來，看看雞在不在裡面。”

晚上喚雞，雞是不會答應的，承闊把燈移了過來，承廣趴在地上，借著燈光朝裡面一看。

“媽，雞不在裡面。”

“看清楚了，真的不在裡面？”

“被偷了。”桂花一聽承廣的話，心裡涼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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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嬸，你們跑得太快了。”汪娢萍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

“汪姐姐，咱家的雞被偷了。”

“啊！？這誰偷的？”

“估計就是晚上進莊子的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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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屋子裡，一家人誰也不想說話，看著傷心的桂花，汪娢萍有點懊悔。

“四嬸，都怪我不好，我不應該叫你去看電影的。”

“娢萍，這怎麼能怪你，只能說咱家倒霉，碰上了賊。”

“是哪個狗肏的偷的？要是被我抓住了，非打死他不可。”承廣說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就能把偷雞賊抓住，暴打一頓。

“唉，你們不曉得，我們在地裡幹活，很多田都與四隊靠在一起的，他們說他們隊裡的人家也經常少雞。”

“誰偷的？”

“說是隊裡的幾個知青。”

“那怎麼不把他們抓起來？”

“二娃，又沒有直接的證據，怎麼能抓？就是有證據，也不能抓啊。”

“為什麼？”承廣氣得恨恨的。

“人家是知青啊。”

“四嬸，我也聽素珍對我說過，說別的隊知青偷人家東西吃，素珍嘴巴那麼大，都沒有敢在兒童班說，她說大隊的幹部們也曉得有些知青偷東西的。”

“這幫王八蛋。”

“唉，算了，好在豬沒有被偷，這兩隻雞養了六七年了，現在一年也下不了幾個蛋，走路都慢慢騰騰的，都認得家裡人，聽話得不得了，所以一直沒有捨得買掉，唉……哪曉得……”

“四嬸，都怪我不好。”

“娢萍，說哪去了，這與你有什麼關係，我也老早就想逮幾隻新雞了，但又捨不得賣了這兩隻老雞，所以一直拖到現在，明年開春了，再逮幾隻雞。”

“好的，我來買。”

“呵呵，這個不急，到時候再說，這兩隻雞還是當初請屋子後面樹上的的喜鵲幫助孵的呢。”

“喜鵲幫助孵，怎麼回事？”汪晗萍頭一回聽到這麼稀奇的事，禁不住地問。

“明天告訴你聽。”

“承闊二娃，現在也不算太晚啊，你們說怎麼回事？”

“喜鵲本來就是雞的姨娘。”

“瞎說，你快說嘛。”

“那就是……雞是喜鵲的姨侄女。”

“二娃，你到底說不說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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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學期開學，夏巧珍忙著統計報名的學生，有些不過來報名的，她還要委託認識的學生去幫助說說，學費是可以到年底交的，這麼多事，一忙都快要放中學了。

“嗯！？二娃，你不是去公社高中報名了嗎，怎麼到這裡來了？”正忙著的夏巧珍不經意間一抬頭，發現教室門口站著承廣。

“二嫂，我去公社報名了，但是人家要初中畢業證做證明，學費倒是可以拖拖的。”

“不是有你的名字嗎？你考上了的。”

“是有我的名字，可是報名要求裡面有要把初中畢業證帶過去登記做證明的。”

“這可麻煩了。”

“他們說畢業證上有照片，要和人對得上的。”

“哎呀！怎麼會這樣？你的畢業證要把錢交了，才能拿得到的。”

“是的呀，可是家裡根本就沒有錢。”

“這我曉得的，昨晚你家的雞又被偷了，這到哪找錢去，這可怎麼辦呢？唉！”

“二嫂，我想……”

“二娃，你有什麼辦法？”

“早上報不了名了，我就趕緊往回跑，找了七舅爺，他說能不能請王校長幫助把畢業證先借過來用一下的，下午我就還回來。”

“哎，這個主意倒不錯，二娃，你先呆在這裡，我去找王校長。”

夏巧珍放下手中的活，走出教室。

正當承廣六神無主地站在教室裡的時候，夏巧珍在門外向他招手。

“二嫂。”

“到旁邊去說話。”

兩人走到人少的地方停了下來。

“二娃，我和王校長說了，他說畢業證都被貧管會的幾個人鎖在抽屜裡，不好拿的。”

“那就是沒有辦法了？”

“有辦法的，王校長說他中午會以事情多的理由留下來，晚點回去吃中飯，會想辦法幫你把畢業證偷出來。”

“啊！真的要謝謝王校長，我現在就去。”

“現在不能去，你也不要在學校裡，我也會晚點走，你呆在學校後面，我拿到了就給你。”

“好的，謝謝二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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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廣第一次感到了時間的漫長，路邊野草的穗子一半枯黃一半青綠，他漫無目的地抓在手上搓著。眼睛一直盯著學校的方向……漸漸地，他感覺到學校再也沒有人走出來了。

早上喝的稀飯早就不知道到哪裡去了，肚子裡正在咕咕叫的時候，學校裡走出來一個人，承廣揉了揉眼睛，沒錯，是二嫂。

夏巧珍也看到了承廣，急忙加快腳步走了過來。

“二嫂，你慢點。” 看著夏巧珍隆起的肚子，承廣急忙跑了過來。

“二娃，拿到了。” 夏巧珍把一個用報紙包著的東西遞了過來。

“難為二嫂了，怎麼拿到的？”

“抽屜下麵有縫，我把手伸進去拿出來的，王校長手大伸不進去。”

“謝謝二嫂。”看著夏巧珍褲子膝蓋上的泥土，承廣知道夏巧珍一定是跪著鑽到桌子下面才偷出來的。

“二娃，報名後記得還回來，抽屜裡一大堆畢業證，我手伸進去拿了好幾次才找到你的。”

“不會被發現了吧？”

“不會的，那抽屜又不經常打開。”

“謝謝二嫂。”

“王校長說，你上高中了，將來畢業了，就有高中畢業證，這初中畢業證也就沒有多大用處，哪天有錢了，再把它拿回去。”

“好的，二嫂，我下午一定還回來，你要是遇到我媽，和她說一下，我去公社了，中飯不回去吃了。”

“你還是吃了中飯再去吧。”

“我不餓的。”

看著赤著腳跑得飛快承廣，夏巧珍這回才認真的直了直腰，挺了挺，苦笑著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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糧供所差不多是在公社政府房子的斜東南面，它的後門卻在當初承闊承廣爬上承保拖拉機去東台城走的那條南北向的路上，那條路叫東灶路，和公社小街十字相交，糧供所的後門離北面的十字街頭比一壟地還遠點，過了這個後門，路的對面，就是糧供所的碼頭，東風河與東灶路平齊，南接東台河，北接川東河。古東台有十個鹽場，東台場的兩邊分別是何跺場和梁跺場，何跺灶河、東台灶河、梁跺灶河，分別是這三個鹽場的灶河，民國時東台不燒鹽了，所以把灶河名字中的灶字都去掉了，何跺灶河很短，在通榆河朝東就是川東河了。明徐光國、魏公輔編撰的書籍《淮南中十場志》和《東台縣誌》，對這十個鹽場都有詳細描述。

糧供所裡面很大，所以把近兩百斤油從糧供所挑到碼頭的船上，來回要折騰好幾次，上下碼頭的，所以對承山和沈義這兩個大小孩來說，也挺困難，讓他們來挑，大人們也不放心。

承山三人等到下午糧供所的人上班了，才輪到了領油，二耷子抱怨連天，說承山早上拉纖不出力，走慢了，本來想著早點來能趕回去吃中飯的，照這個樣子等回到莊子上，估計下午已經過了一大半了。

船上有兩隻缸，分別盛著菜籽油和棉花油，棉花油沒有什麼氣味，菜籽油卻香得不得了，三人蹲在缸旁邊，這香氣，啥時候這麼痛快的聞過。

用手指蘸著油放到嘴裡，這比聞起來還要享受。

“二耷子，空腹不能多吃的，會拉肚子的。”

“我曉得，用不著你管，你還呆在船上幹嘛，上去拉纖。”二耷子四十歲的人了，那裡受得了兩個小孩指手劃腳。

“沈義，你就像上午那樣拿舵，等會過船閘，實在不敢，就叫二耷子拿舵。”

“喂喂喂，哎，本來分工好的，我只負責挑油和用船篙子修船頭，別的事不要賴在我身上。”

“哼！你個死二耷子，難怪討不到婆娘，這點都斤斤計較。”

“呸！關你屁事，總比找個富農好。”

“好了好了，我自己拿舵。” 沈義一看兩人吵了起來，連忙過來打圓場，原來在無錫城裡，從來沒有餓過肚子，這會兒恨不得立刻就能飛回莊子上去。

承山跳上岸，拉起了纖，河裡面來來往往的船很多，二耷子拿著篙子站在船頭，趾高氣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