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M & Monster - 〈老媽 & 大怪物〉我的貓，我的家 ⊹⊹

優理在電話裡說：「一樓整個燒起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公寓一樓竄出 CG 特效一般的巨型火舌。只不過，優理沒有透露全部的情況，她剛剛還說：「我把貓帶出來了。」然而實際上，外出籠只有小貓牛。貓確實出來了，豬還在家裡。

優理很勇敢。

優理纖細的雙臂，能在如此恐慌的情況下，將一隻貓裝進外出籠，順利逃離火災，根本是我的英雄。

優理是我的英雄。

嫁給我吧！我恨不得當場下跪求婚，然而現在明顯不適合討論終身大事。

我指著有如水箭龜那樣猛烈噴射的高壓水柱，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對優理說道：「這個水真猛。」

優理無言頷首。

「現在冒出來的都是白煙。我們之前去溪邊烤肉，用水澆息木炭，就會冒出一堆白煙，所以一樓裡面的東西應該熄滅了。」

「嗯。」優理回答的語氣有一點困惑。

等一下，我好像沒有帶優理烤過肉？

但我記得以前有帶女生去烤肉啊？所以是跟誰一起？

糟了糟了糟了⋯⋯

我繼續眺望水柱，以及冉冉升起的白煙，刻意避開仍在一樓鐵門喧嘩的零星火苗，「消防隊很猛的，加油啊，消防隊。」我趕緊做出結論，避免優理意識到我的口誤。消防隊員正在控制火勢，我相信他們會戰勝火災。

「可是⋯⋯」優理將視線移往水柱噴灑的方向，「可是現在煙好大，那個豬沒看過這麼多煙⋯⋯」

優理很擔心。

這份心情無法以玩笑抹平。

沒等優理說完，我趕緊接話：「別擔心，我們的豬不但很猛，還是一個聰明豬。」

「豬寶有聰明嗎？」

「豬寶是最聰明的豬。」我眼都沒眨，謊言脫口而出。「豬寶才不要出門，一定躲在我們平常沒注意的安全角落。」

優理的表情已經和緩許多，我慶幸優理的單純。

「現在鄰居都在等火熄滅，一定也有人想上去確認家裡的狀況。妳跟小貓牛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發抖，看是旁邊的咖啡廳，還是便利商店都好，等一下我上去揍那個笨豬。」

「不行啊，家裡很危險，叫消防隊的人幫忙找豬寶。」優理說得振振有詞。

我原本要回答：「消防隊員也是人啊！如果家裡危險，怎麼能要他們上去？」不過仔細想想，他們是受過專業訓練的人，優理的意見十分理智。

但我不管，我就是要上去。

我沒讓優理說服，緊接說道：「消防隊是領納稅人的錢，我們如果想叫消防隊做事，必須繳稅才行。我薪水太低，不用繳稅；妳的工作室還沒成立，沒開發票，所以沒繳稅；豬寶是無業豬民，當然沒繳稅。」

「喔。」優理似乎同意我的謬論？居然點頭了。「所以消防隊會先去救二樓那個、在礁溪有民宿的討厭阿婆對嗎？」

「那個阿婆平常待在礁溪，二樓應該沒人吧？」

「喔，那消防隊先去我們住的三樓，把豬寶救出來。」

「我們的胖胖豬不是躲起來嗎？消防隊怎麼找得到呢。而且剛才一定超級緊張，豬會有防備心，如果看見不認識的人闖進家裡，豬就算被抓到，也會像是『不要碰我！信不信我殺了你』這樣反抗。」

說到這裡，優理沒再與我爭辯。

「豬是我們的貓，三樓是我們的家。妳已經把小貓牛帶出來，豬就交給我吧。」

「我們一人一個貓。」優理回答。

「對，我們一人一個貓。」我重複她說的話。

消防隊員已經付出人類面對災難能做的一切努力，接下來，我們只能祈禱，希望天然氣管線足夠牢靠，也沒有人在家裡囤積整面玻璃櫃的威士忌。

我們很幸運。

火勢在半小時內完全撲滅。

公寓一樓仍貪婪地傾吐白煙，但已不見火光。消防隊解除封鎖，讓住戶上樓查看居家。

我安頓好優理與裝在外出籠的小貓牛，將泡過水的上衣掩住口鼻，壓低身體走入樓梯間。

視線極差，不過現在還是白天，陽光勾勒出樓梯與樓梯之間的光影。經過被撬開的二樓大門，我在心中暗自竊喜：「討厭的阿婆，回來修門吧。」啊，我其實有說出口，然後嗆得連續咳嗽。

往三樓繼續登高。

抵達三樓樓梯間，眼前是敞開的兩扇鐵門，以及陽台之內，同樣敞開的紗窗與落地窗。

陽台彷彿隔絕一層看不見的結界，將白煙阻絕在外。

客廳亮著燈，視線良好，幾乎沒有煙飄入室內，因此我能清楚辨識，豬就如平時一樣，蹲在落地窗的貓跳台上。

豬似乎很生氣。

那張歪斜面孔，與我加班太晚回家時，豬看我的表情別無二致。

我不禁怒火中燒。

我行經落地窗，跨入客廳的木地板。

豬還待在矮跳台，喊著粗魯難聽的貓叫聲。

「笨豬！為什麼剛剛躲起來！」

我一掌拍在豬的頭上。

「喵嗚！」

豬應該是說：終於回來啦！可惡的老媽！

豬從貓跳台一躍而下，空氣彷彿被小小的爪子撕扯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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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M & Monster》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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