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血紫藤 - 第八十六章清風忽來好伴[1]

我傳話給王益，告訴他榮貴嬪之事，再讓他把信轉交皇帝。之後，皇帝就接連幾夜宿在長安宮。榮貴嬪有孕當然無法侍寢，皇帝此舉，不過是陪伴她，以防她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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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莊太后和妍貴妃將會出宮省親，這是妍貴妃的大事。因省親事多，又得講究排場，奴僕必然要多，所以妍貴妃把自己的下人全數帶去，我甚至還把香兒借給了她，導致現在的長樂宮門可羅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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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貴妃早已起駕，我百無聊賴坐在庭院中，正猶豫要不要外出。此時，內監扯着嗓子通報：「皇上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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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我多想，皇帝已踏入長樂宮，我只好規矩地接駕。皇上扶我起來後，我搶先說：「皇上來得不巧，妍貴妃已離開長樂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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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一頓，然後輕笑：「朕當然知道，她剛剛拜見了朕和皇后，現時應該出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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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他是來找我的？我想抬頭看他，卻被盛夏的日光刺得張不開眼。他的聲音再度響起：「日頭熱毒，你不請朕進去坐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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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醒悟，趕緊請他進內。他踏入配殿後一言不發，只是四處張望，似乎很好奇。忽然，他停在通景屏風前，連聲讚嘆：「這草書寫得真妙！頗得王鐸漲墨^[2]之精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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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站在一旁微笑。他見我如此，竟有些窘迫地問：「你不認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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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賠笑道：「皇上見笑。臣妾不擅書法，聽不懂皇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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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釋然一笑，又再看了兩眼那書法，才與我一同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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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下頭，不願主動開口。他突然吩咐：「你去取紙筆墨硯來吧。」我不明所以，但也不好當即發問，只默默把文房四寶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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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施施然磨墨，磨好後在紙上默寫了我上次寫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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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蝴蝶．荼蘼盛綻》

荼蘼盛綻，殘蓮青莖斷。蓬心散碎，濁漣將子捲。高枝杜宇淒淒，嘆落花憔悴損，聞啼鳥催魂斷。

禁欄院，冬來夏去，落英披拂遠。繞藤擇木，映紅迎日暖。懇東君賜天恩，撫順綠肥紅瘦，安驚鳥誠慰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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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即席揮毫後，就將成品贈予我：「《女論語》都是些老生常談，掛在屏風上有什麼志趣可言？才女所居之地，當然要風雅些，快把它掛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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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誇我是才女，真會哄人高興。我雖不懂書法，但他寫的是楷書，容易讀懂，字跡還很娟秀，確比原先的草書《女論語》更得我心，所以我也不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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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欣剛把成品掛好，他就邪笑着問：「朕給你送了禮，你有什麼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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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度行禮謝恩，他卻拉住我，眼神炙熱地說：「朕想聽你親口唱你填的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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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想婉拒，皇上笑問：「你要抗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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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拗不過他，吸一口氣，就低吟淺唱。唱畢，他溫情默默地看着我，嘴上讚歎：「朕從前只覺你嗓音甜美，沒想到你唱功不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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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唱歌，我就不由得憶起妍貴妃的歌喉，於是自謙起來：「與妍貴妃相比，臣妾差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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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卻不贊同：「唱歌講求真情實意。你唱自己的詞，即使技藝不是頂尖，仍別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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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動容，抬起頭凝視着他。他漸漸靠近，我只覺胸腔有甚麼在亂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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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清風忽來好伴：出自陳繼儒《小窗幽記》。

2.漲墨法：書法技巧。王鐸大幅應用漲墨法，對書法發展產生重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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