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風一樣 - 寧國。遺憾

秋小琰臉色不變，從一旁的小褟上取來厚毯子，給嫂子披上。「沒甚麼打算。等你們回去了，我就要離開寧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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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倩一愣：「要去哪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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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笑了笑：「天大地大，我還未走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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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倩心道秋知耿又要不放心了，禁不住嘆息一聲。她的目光在房中遊離，突然定在那張小褟下。她怔了怔：「小琰，你難道⋯⋯還記掛着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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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順着她的目光回頭。小褟下方的空間原本被毛毯遮着，現在毛毯被小琰抽走了，空間卻是讓人一覽無遺。竟是堆滿了各種畫卷字畫，還有兩瓶已經讓人喝光的露棠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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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顯然也沒料到秘密會以如此粗暴的方式洩露，笑了一笑，想解釋又不知從說起，竟有幾分無言以對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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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她才道：「沒有。那是從前留下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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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倩為她也斟了杯茶，笑道：「小琰，隨便說說吧。我當初不也與你大哥分開過，若不是你們四處來尋，說不定也沒有覺覺，沒有這肚子裏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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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被她說得不好意思。「當初的事，是榮王的錯，並非嫂子之罪。而我這裏，卻不一樣。」她從小褟下抽出兩張畫卷，解開縛着的繩結，看着看着，唇邊不由得揚起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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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卷上是山水，是日夜，是府邸裏的松，是靜謐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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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平凡的景象，在他的筆下，都變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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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回憶起兩年前的日子，禁不住扶額。「那時候剛來寧國，我把他賣出去的畫都買了回來，說服自己，不是有多愛他，只是不想他的筆墨被人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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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奈一笑：「直到有次去了拜訪書畫名家黃勵的府邸，聽他說起如何細心呵護秦止漓那幅字畫，如何分享予諸位同好，如何一起欣賞他筆墨背後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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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不見，趙羽倩聽着秋小琰說話，忽地發現她變了許多。她那雙眸中的火焰斂了許多，笑容也終於帶了幾分平和。可是行事之間，卻依然藏不了刻在骨子裏的率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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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始終……無法抹去她的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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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我才知道啊，這世上原來真有那麼一兩回明明白白的好事，卻無端叫人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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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憾，無法再與他說，秦止漓你看看，他們都像我一樣，好喜歡好喜歡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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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後來，我把買來的畫，送給了黃勵。只留了這幾幅他當時最喜歡的，想着若有一天再見到他，就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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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低頭喝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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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倩靜了下去，屋外飄着細碎的雪沫，似是溫柔地承載着那氣氛裏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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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會，趙羽倩卻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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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琰的愛很深很重，深得讓她一個能動粗動粗，能耍賴耍賴的江湖脾氣，都願意為人委就。既然如此，為何還要強作豪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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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住了小琰溫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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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秦止漓府上待過挺長的一段時間。他不是壞人，只是沒人教過他愛與不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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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大家都勸你忘了他，尤其是你哥，鐵定了心讓你嫁個別家的，再不濟終身不嫁也行。但是我總是覺得，秦止漓在邵國的那番作為，不應是為了邵國君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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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旁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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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靜靜地聽着，沒有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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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琰，答應我。在寧國再待一個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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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無端想起了今天在書畫舖子見到的方巾。她沒有買下來，因為她知道，秦止漓從不在絲綢紙張以外的物品作畫。除非他出遠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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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試探甚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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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漠如秦止漓，也會因為誰而怯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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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大人，關於梧州水災，下官理出了過去五十載治水良策，還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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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國京城近郊有座酒家，奢靡至極，專門給達官貴人商議正事用。滿堂金玉，連分隔雅間的屏風，都是讓女紅精緻的大家閨秀一針一線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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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坐在二樓雅間靠窗處，慢悠悠地往玉杯裏倒酒，一身淺青常服，神色間盡是不慌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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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侍郎梁燁已是年近古稀，在朝中混了半輩子也只求了這侍郎之位，便是看中它無甚實職。誰知梧州水災治了半月也治不好，君王震怒，一把奪了工部尚書的官帽子，下令梁燁在月內解決河水缺堤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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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他坐在岑翊這個戶部尚書身前，一臉焦急，口沫橫飛地念着正要上書的奏疏，讓他評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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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大人，您看這樣如何？戶部能出銀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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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把酒喝了，緩緩點頭，深吸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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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燁喜上眉梢：「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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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這位戶部尚書吐出了一句：「酒不錯。」然後他指着梁燁手上的奏疏：「廢紙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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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燁臉色發紫，差點當場氣死。他們說的對，這位年輕有為的戶部尚書，是個毫不給面子的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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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笑了起來，一雙桃花眸子溢滿了狡黠的笑意。他從袖子裏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遞了給梁燁。「梧州百姓何其無辜，別再折騰他們了。送你一個軍中小人物，聽說他祖上曾治過黃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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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燁這才消了氣，連連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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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這種事，自己學學怎麼查吧。我辭官的帖子都遞上去了，若梧州不是先父封地，我也不蹚這趟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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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燁一怔，臉色立時變得慘白。「甚麼？辭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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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面色不變，似是得了甚麼大樂子，笑吟吟地道：「對呀，我要辭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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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燁一聽這話，便知朝中，甚至是整個寧國，都要大亂了。寧國近幾年國庫充盈，幫補各部不足，靠的都是這位親王之子，這位戶部尚書。他竟然、竟然敢年紀輕輕就辭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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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幹甚麼去？」梁燁已經說不出好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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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側頭一想，又斟了杯酒。「告老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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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燁甩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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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岑翊一人，托着酒杯，仔細看着酒色潤澤。他盡情地喝光了剩下的美酒，才自顧自地嘆息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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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場就是這樣，你埋頭苦幹不成，隨便亂幹不成，甩手不幹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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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雅間的屏風後突然傳來一把溫和低沉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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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的，卻永遠是無權無勢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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