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風一樣 - 寧國。試探

岑翊聽到這嗓音，臉色徒然一變，抬頭便往屏風瞧去。絲絹制的屏風後，模模糊糊地勾勒出一個修長的身影。那人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側頭也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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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靜了好一會，才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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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所以即便官場上多得是九死一生的圈套，但可憐人依舊爭先恐後地鋒湧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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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方沉吟許久，才道：「世子不妨捫心自問，倘若沒有世子這層關係，沒有令尊這點情份，世子又敢不敢辭官，敢不敢賭君皇的體諒？」他語調不疾不徐，溫和如初，言辭卻是比從前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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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指尖間把玩着玉杯，目中晦暗不明。良久，他始終沒有回答，只是抬頭，笑吟吟地道：「九殿下，你命可真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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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風後那人聞言卻不語，只傳來斟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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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一雙桃花似的眸子滿盛着笑，可語氣銳利如刀：「殿下不止是命大，而且還不當一回事。現在寧國人人對你恨之入骨，就不怕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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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聽秦止漓淡淡地問：「你們寧國人憑甚麼恨？那十萬兵本就是邵國的人。」他說得理所應當，似乎確實半點不曾懼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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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在他的話語裏，聽出了一國之君的魄力。他終是笑了，提起那壺美酒，緩緩斟滿酒杯：「說吧，來找我作甚？我可不相信堂堂邵國之君，會為了耀武揚威千里迢迢溜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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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酒家，秦止漓偏偏坐在他旁邊，分明是有話要問。但饒是隔着一扇屏風，岑翊都感受到了對方一瞬間的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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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啞言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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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是為了她吧，九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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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止漓頓了一頓，語調略帶清冷。「確實。有些話不方便直接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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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未說完，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吵雜聲。「聖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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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宫人領着禁軍侍衛疾步而來。岑翊抬頭，唇邊漫開了笑：「常公公，一天不見，您精神氣都旺了不少。」宫人已年過半百，雙目細小，此刻眯成了一線，既是着急又是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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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殿下，陛下口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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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恭敬地作揖，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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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公公深吸了口氣，才道：「陛下說，若世子要告老還鄉，可以先送您去地府見奕王爺。陛下還說，讓世子立即進宫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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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翊笑吟吟地回：「臣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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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公公說完正事，已是一臉恨鐵不成鋼地勸：「世子殿下，切莫胡鬧啊。陛下如此看重於您，怎能無緣無故就、就辭官呢？」岑翊站直身子，跟在常公公身邊往門外走去：「公公莫愁，在下不是在胡鬧，待會必會在陛下身前仔細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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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公公差點氣得跳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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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胡鬧那還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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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公公在發愁，岑翊飛速往屏風後斜睨了一眼。卻發現那雅間空無一人，連酒壺玉杯，都沒有絲毫被動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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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禁不住歎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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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是，今時不同往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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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風寒，地上還鋪着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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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倩安頓孩子後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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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抱刀站在屋簷上，抬頭望着高掛夜空的弦月，眉目比從前柔和了幾分，只是那雙如鳳羽輕勾的眼睛，依然藏着一股堅韌不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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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響，秋知耿穩穩落在她身邊。「小琰，在想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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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默了一會，才道：「在想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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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知耿有點意外：「你是說離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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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髮絲讓風吹得飄揚起來，她的目光映着月色，同時帶着點點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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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在勉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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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想證明。想證明在這人世短暫地走一遭，總有人記掛她的。想證明人情不似紙，想證明親情濃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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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慕聞良夫婦，都是薄情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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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她才發現，那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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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羽倩說得對，是去是留，總得有個原因，有點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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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是在想，這兩年究竟值不值得。」秋小琰忽地笑了。「不過我已經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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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知耿愣了愣。他對這個小妹已是束手無策，只得說：「你又捋出甚麼道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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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重要啦。我遍尋不得的一個歸去處，應該不在這裏吧。思來想去，我還是更喜歡江湖的自由自在。」她看着手上的刀：「已經許久未曾見過那些路上結識的朋友。我有點想他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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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知耿謝天謝地。終於走出死胡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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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這就對嘛，我就說你留在這兒也沒甚麼意思。可便宜那姓秦的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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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剜他一眼：「哥，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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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知耿聽出妹子對這個話題的抗拒，便沒再說，只是掏酒。「以後跑江湖小心點，定期給哥捎信，要是出事了記得要來找我。哥成的這個家，也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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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琰彎唇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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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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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跟那秦小子好好聊。」秋知耿臉色不豫，緊接着道：「要是沒聊出個所以然來，趕緊做個了斷。」他顯然剛讓妻子勸了一通，欲言又止，終只是悶頭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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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躺在屋簷上，點點霜雪飄落。雲霧遮掩了月光，眼前一片漆黑，秋小琰才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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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哥。不要再為我擔心，這輩子，你已經足夠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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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猛烈灌了半壺酒，高舉酒壺，笑着喊道：「哥，我把娘當初給我的刀法及氣功秘籍送給覺覺啦，以後多帶她來府上找娘求學吧！」秋知耿的武功是府中暗衛首領所授，實在不及靈珊珊當年稱霸武林的刀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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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知耿勃然大怒，額上突突直跳的青筋：「你、你說甚麼？覺覺才那麼小，你亂給她甚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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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亂給，我是認真的！」秋小琰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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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知耿二話不說，撩袖便要敲打敲打她。秋小琰上躥下跳，愣是沒讓他沾到半片衣角。二人在房頂上打打鬧鬧，把小孩子都吵醒了，趙羽倩抱着孩子慢慢走出來，臉上泛起了一抹柔和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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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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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覺揉着眼睛，手裏依然緊攥着小姑姑給的小紅本子，一本正經地點評了一句：「真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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