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千劍沉入大海 - 章二十四：迷途

收回前言，這最後一段路還真長，而且超他媽一點也不輕鬆。

小劍第四次在高速公路交流道入口前Ｕ型迴轉，被後方來車按了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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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路都查好了嗎？！不用上高速公路的鄉間小路在哪！」他咬牙切齒低吼，「妳不知道我種族劣勢特別容易被臨檢嗎！我們都已經路過十間派出所了！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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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嘛……！」千頻頻道歉，在旁邊慌亂地查地圖，「欸兜、欸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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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兜什麼！快給我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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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嘛、欸兜是我正在查的意思啦……！」千慌得就快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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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身旁少女手忙腳亂翻地圖，小劍嘆了口氣。天已經完全亮了，路上人車漸多，他們也已經開車開了七個小時，經過千一通胡亂指路，小劍現在連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沿路路標都是漢字，也沒看懂。

小劍惱火地嘖了一聲，在千指出下一條路前放慢車速行駛。就在此時注意到右手邊有營業設施的亮光，他看了一眼，是座道路休息站，便打了方向燈，拐彎駛入停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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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先生！」千見他打算停車，慌得哽咽出來，「不要丟下我……我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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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尿尿啦！白癡！我都憋五個小時了！」小劍沒好氣地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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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千的情緒稍稍緩和，抹去眼角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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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把車停好，解開安全帶，道，「妳也下車休息吧，屁股痛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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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點點頭，跟著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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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利商店營業了，道路休息站的物產店和餐廳也剛開張，他們上完廁所，買了幾瓶礦泉水，在一間家庭餐廳坐下來，感到渾身脫力。旅途還沒結束，他們就已經累壞了。

在等待餐點送來前，千仍在懊惱地翻著地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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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我們的目的地在哪裡？」小劍趴在桌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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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暫定是這邊。」千將地圖攤給他看，指向日本中部偏北靠海的那一端，「我想說等到了海岸再沿這條公路開，看看哪邊有適合的海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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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湊過去看了眼，又問，「那我們現在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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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千的食指往下挪了大約三公分，答得有點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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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欸……感覺快到了不是嗎？」他意外地眨眨眼，又問，「那楠家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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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千縮了下肩膀，食指又往下移了零點二公分，「在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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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一直在原地打轉嗎！搞屁啊！」小劍全身火氣不打一處來，「七個小時啊！小子！七個小時！我跟光太郎都能一路開到東京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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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嘛……」千內疚地用地圖遮住臉，「我沒想到劍先生真的一張路牌都不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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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不然帶上妳要幹嘛？」小劍沒好氣地說著，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他頓時也沒力氣發怒了，撐著頭嘆了口氣，「算了，這次查好路線再出發吧，只要天黑前到得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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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會這麼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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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就說了『得好死』也是要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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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千拿著地圖，疲倦地趴在桌上，「不會到了地獄還要繼續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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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知道？去了就知道了。」小劍撐著頭，懶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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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挪開地圖，抬眸望向他，嘴角勾起了一抹淺淺的弧度。

小劍注意到了她的微笑，揚起眉，兩人短暫對視了數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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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劍先生是外國人有點出乎意料……不過能跟劍先生一起走這段路真的太好了。」少女闔起地圖，輕聲說，「怎麼說……大家都會叫我要積極、向前看、多努力點、跨越傷痛、不要想太多……只有劍先生不會這樣對我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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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嘛，我自己的屁股都管不好了，哪來的心思管別人的屁股？」小劍哼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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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又被逗笑了，輕快的笑聲有如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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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說回來，劍先生是哪一國人？」說著，千撐起身子，好奇地傾身向前，「眼睛是藍色的，好漂亮……本名真的是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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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的不多問呢？」被看得渾身不自在，小劍不禁別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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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接下來到地獄應該也會長久相處，現在多了解彼此應該也沒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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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小子怎麼變得油嘴滑舌了？」小劍嘆了口氣，「本名是施維爾特·馮·洛伊特斯卡爾，我是德國人，正確來說是東德……不，算了，現在就是德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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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難念又好長的名字。」千頗感興趣地眨眨眼，「難道是爸爸媽媽在德國念書時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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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你爸媽是在西德念書，我們不是在德國認識的。」小劍聳肩，「不過他們德文說那麼好，以前確實幫了我不少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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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想了一下，怯怯地問，「冒昧請問，劍先生今年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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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那麼多幹嘛？妳是在相親哦。」小劍雙臂環繞胸前，不耐煩道，「我和光太郎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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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千驚訝地睜大眼睛，「我還以為……這麼說劍先生也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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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對，要是年少輕狂點，老得可以當妳爸。」小劍沒好氣地打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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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覺得成熟男性也滿有魅力的呀……？」千慌忙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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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哦？」小劍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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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您點的歐式麵包和黑豆茶，還有大份蜂蜜奶油鬆餅和巧克力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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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話剛來到一個段落，店員就端著托盤來送餐，將裝飾得華麗可愛的甜食在千面前放下，又將麵包和黑豆茶放到小劍面前。他們兩人看了桌上的餐點一眼，目送店員轉身離去，接著不約而同將自己手邊的飲品往對方那邊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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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年紀就喝老人茶，真不愧是方助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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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先生才是，都是大叔了還點巧克力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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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囉嗦，小時候窮得要死，吃不起巧克力啊。」小劍接過巧克力聖代，先挖了一大匙送進嘴哩，隨即露出滿足的神情，「嗯，就是這種甜到讓人頭皮發麻的噁心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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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一面啜飲黑豆茶，一面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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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一直很想自己吃一整盤大份鬆餅。」她用叉子毫無顧忌地插起一整塊，「不過覺得女孩子不應該這樣點餐，所以跟朋友出去總是點小蛋糕和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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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現在想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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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千輕快地笑了，「我都要死了，想到這些，就覺得什麼都不用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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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少女毫無形象地將整塊鬆餅塞進口中，小劍忍不住勾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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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麼想做的，我看我們就沿路順便做一做吧？」他撐著頭，又將一匙聖代送進送進口中，「畢竟，誰能保證去了地獄還有這些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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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塞了滿嘴的鬆餅，滿足地笑著，向他比了個大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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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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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這樣的前提，旅程變得輕快起來，就算是迷途，也成為了一場未知的冒險。

千說不喜歡自己狗啃似的短髮，他們就到購物商場去，買了一頂歐風遮陽草帽，為了搭配新帽子，千在寒冬將至的季節穿起了不合時宜的白色洋裝和涼鞋，也給小劍挑了一副太陽眼鏡，說這在開車時能幫忙遮掩他的種族劣勢。

若不論旅程的目的，他們看起來就像一對來度假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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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北，沿途問路，旅程也逐漸上了軌道。

他們遇到加油站就停下來，遇到土產店也停下來，看到想吃的就買下來。他們開車在人煙稀少的寬闊公路上馳騁，車內錄音帶播放著低音質鄉村音樂，搖下車窗眺望風景，明媚陽光溫暖了初冬的空氣，憂鬱彷彿隨著風，飄到了很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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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就在公路看似就要走到盡頭時，千突然叫了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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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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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嗓音洋溢著驚喜，手指伸向前方，映入眼簾的是一望無際的寬闊蔚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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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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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已經可以聽見海浪的聲音，午後的陽光照耀遠方海面，閃爍著粼粼光芒，兩人深深一口氣，大海的鹽味伴隨濕氣滲入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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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千喜悅地笑著，終於放下那已經被她握得發皺的地圖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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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天象真好。」小劍也勾起了微笑，「今晚看得到很棒的星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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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過方向盤，車子左彎駛上沿海公路，他們沿路眺望大海，互望了彼此一眼。

漸漸地，誰也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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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知道——終點已經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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