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千劍沉入大海 - 章二十二：英雄的遺像

漸漸地，水浦庄章的愛成為了她的救命繩索。

就如同那一天水浦對她所說的一樣，她能有現在這一切都是水浦的功勞。每一次見面，水浦都跟她強調了這個觀念——因為有他，所以才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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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她不配；讚美，她不配；優秀成績，不配；大和撫子？根本不是——這些都是水浦給她的，她本沒有資格得到這一切，也許冥冥之中是有神明庇佑才能讓她得到水浦的恩寵，而她必須要乖巧安靜，不吵不鬧，水浦能給予她這些就已經是極大恩惠了，她不能要求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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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仍然持續著秘密戀情，性愛照片的數量累積成一卷又一卷的底片。

千劍破漸漸在學校笑不出來了，在群體中也越來越格格不入，每次遇上有趣的片段、快樂的經歷，罪惡感就在心底孳生，不斷悄聲提醒她：這一切都是庄學長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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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庄學長的愛，我還剩下什麼？

夜半寫日記時，她有時會忍不住問自己，但她不願意多想，因為害怕知道答案，害怕她就像小學時隔壁座位那個女同學說的一樣，只是神明與水浦心血來潮的恩惠所湊成的集合體，如果少了這些被賜予的恩惠，她就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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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要用套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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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性愛前，水浦在她耳邊低語。

軟土深掘，越是乖巧的人，越容易吸引得寸進尺的人，但彼時的千劍破還不能明白，她只是睜著錯愣的無辜的眼睛，以為她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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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懷孕……該怎麼辦？」她徬徨地問水浦，她還沒有做好當媽媽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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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懷孕的，我幫妳算過安全期。」水浦也不管她的意見，逕自就把已經套好的保險套又拔下來，「春海老是愛裝矜持，不肯答應無套，但是我知道小千妳和她不一樣，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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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劍破緊咬下唇，一股不適感油然而生，每次水浦庄章有新的要求，就一定要拿她和三宮比較，但這一回她不能乖乖接受。就算「戀愛」這盤棋已經完全搞砸了，她心中對於「家庭」還是有好多憧憬。負責的父親、能幹的母親、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大家一起全心全意呵護小寶寶長大，教導孩子劍道，帶他去比賽，在觀眾席上為孩子大聲加油——她想成為那樣的母親，但她知道，現在的自己還無法成為那樣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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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要無套……好不好？」她卑微地懇求，「我還不想懷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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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懷孕的。」水浦的語氣非常篤定，「我會射在外面，妳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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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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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了不會懷孕，妳是在煩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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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浦的嗓音瞬間下沉，猶如警告。

千劍破噤了聲，她看著欺在自己身上、已經擰起眉的水浦，頓時，手腳的力量彷彿就被抽乾一樣，在她思緒空白的數秒，水浦已經進入了她的體內。

她過了半分鐘才反應過來，自己竟在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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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水浦沒有射在體外。

他說他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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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之間的戀愛是什麼樣子的？

那晚微笑送走水浦庄章以後，千劍破洗了一個多小時的澡，在浴室裡無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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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不該像少女漫畫或連續劇那樣，兩人儘管跌跌撞撞、有些誤會，卻還是愛得奮不顧身，為了彼此不惜付出自己所有一切嗎？或儘管沒有男女主角那樣轟轟烈烈的史詩，至少也像配角一般平平淡淡，互訴衷情煩惱，志趣相投，廝守一生，就像她的父親和母親那樣。

為什麼別人輕輕鬆鬆就能擁有的愛情，她費盡千辛萬苦還是得不到？第一次真心喜歡上一個人，付出了身與心和自己的第一次，卻好像被對方當成了洩慾工具，卑微得一聲也不敢吭，就怕他一個不高興，拋棄了她，扭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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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害怕，害怕自己失去水浦就失去了全世界。

但現在——也好害怕水浦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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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一天起，「水浦庄章」這個名字再也沒有在千劍破寫給父母的信裡被提起過。

與此同時，這名字在日記裡出現的次數卻以等比級數的勢頭增加，千劍破寫下每一次他們性愛的經過，寫下水浦對自己的每一個無理的要求，寫過一頁就往下翻，一頁接著一頁，她安慰自己，寫下之後就成了過去，接著咬緊牙關，把委屈都吞回肚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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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委屈並沒有就此被消化，吞下去的那些在身體裡腐爛化膿。

純真的愛意被無上限的要求消耗殆盡，怨恨從恐懼和委屈的爛瘡中孳生，雖被名為「乖孩子」的鎖鏈囚禁，卻沒有一刻停止咆哮，她越是不想去聽，咆哮就越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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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明明是合意性交，卻有種被強姦的感覺？

為什麼明明已經愛得好累，卻還是沒有辦法離開？

難道自己真的就像水浦在性愛時脫口而出的羞辱一般，「裝得一副乖乖牌，身體卻很淫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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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我會活成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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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句靈魂的咆哮終於讓她如夢初醒時，千劍破突然感受到了一種生存危機。她不能再這樣下去，她必須離開水浦庄章，就算會失去一切，她也必須要離開。

然而就在此時，她想起了那些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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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照片和底片都給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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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浦聽到這句話時，愣了好久。

這一天性愛結束後，他如往常坐在千劍破的宿舍床上抽菸，聽見這要求，他轉過頭來望著縮在床角的她，只見少女用棉被把自己裹得實實的，卑微地點著頭。

自從第一次無套性愛以來，千劍破完事後總是採取這種防衛似的姿態，儘管如此，後來每一次他強硬要求無套，千劍破也都沒有再拒絕過，他以為少女是不會反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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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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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浦的嗓音頓時轉冷，少女的肩膀縮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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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千劍破支吾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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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什麼？」水浦加重了質問的語氣，「妳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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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小，「我、我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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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什麼？」水浦知道她想說什麼，但佯裝沒聽到，「妳再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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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劍破緊咬下唇，垂著頭，不敢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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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覺得照片在我這裡不安全？」水浦不高興地又吸了口菸，緩緩吐出，「是哦，妳很不相信我嘛？妳怕我拿去公開？寄去妳的學校和妳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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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千劍破搖搖頭，「我不是不相信庄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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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妳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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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浦的嗓門大起來，千劍破嚇得縮起身子。

手腳一下子喪失了力氣，就連五臟六腑彷彿也開始無力起來，她蒼白的雙唇顫抖著，喉嚨好像被什麼哽住了，就算想要解釋，卻也發不出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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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是答應我會乖乖的嗎？妳覺得妳有現在是托了誰的福？現在竟然懷疑起我來了。」水浦不高興地在床頭櫃捻熄了菸，留下又一個黑黑的焦印，「對我有什麼不滿，妳就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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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千劍破幾乎只能用氣音說話，「可不可以……至少……不要再無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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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啊……妳是在意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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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浦失笑，溫柔地朝她招招手。

他變臉速度之快常讓千劍破摸不透，有時候她想這也是讓她害怕的一個主因，上一秒溫柔的愛人下一秒可能突然翻臉，明明好像在生氣，卻又能馬上變得溫柔，她必須時時刻刻小心關注男人的脾氣。於是她朝他爬過去，生怕要是慢了一點，水浦又要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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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害怕懷孕嗎？」水浦問，隔著棉被將她抱在懷裡，體溫很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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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很害怕。」千劍破感到稍微安心了一些，便誠實訴說，「要是被爸爸媽媽知道了、被學校知道了要怎麼辦……要是沒辦法當個好媽媽該怎麼辦……每次都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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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怕，小千。」水浦親吻她的髮，「我們一起想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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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心裡的委屈彷彿被水浦安慰了，頓時鼻酸。

千劍破緊緊抱住青年，覺得事情也許沒她想像得那麼糟，畢竟水浦給予了她一切，而且真的對她很好，如果能和水浦共組家庭，那又有何不可？說不定他們能成為一對模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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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吧，下次我去買避孕藥來給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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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浦的提案讓千劍破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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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孕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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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妳不是不想懷孕嗎？我買藥來給妳吃。」水浦又一次疼愛地親吻了她的臉頰，「下次我一定會記得在射之前拔出來的，我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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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劍破的臉色有些鐵青，「那個……保險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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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幹嘛這麼執著有套無套？不會懷孕才是重點吧？」水浦的臉色很快又垮了下來，「無套做起來妳不是也比較舒服嗎？別想否認，我比妳更清楚妳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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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水浦又要生氣了，千劍破害怕地噤了聲，不敢再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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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就這樣子，不要無理取鬧，小千。」水浦似乎累了，站起身，拾起丟在地上的衣服，「明天我就去藥房找避孕藥，吃下去之後妳就安心點，不要再跟我提這些有的沒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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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劍破咬緊下唇，感覺淚水在眼眶打轉。

但她深吸一口氣，把委屈再次嚥下去，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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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浦庄章果然買來了避孕藥，但只給了她一盒。

無套性交的次數沒有因此減少，口頭保證的體外射精從來沒有發生過，說幫她算著安全期只是不經大腦的謊言。也許她在水浦的心中根本無足輕重，她的作用和矽膠飛機杯毫無差別。千劍破的內心開始一點一點崩潰，體重往下掉，胃口極差，無論吃什麼都食之無味，夜晚胡思亂想得無法入睡，有時，她只想把自己關在宿舍房間裡，就這樣慢慢等待死亡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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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孕藥很快就吃完了，水浦罵她為什麼沒有省著吃。

她數著每個月的見紅日，慢了幾天就焦慮得恐慌症發作，生怕自己懷上孩子。這份恐懼驅使她到藥局偷了避孕藥，事後卻發現她的身影早被監視器錄下，貼在藥局櫃台。

那一晚，她把行竊時穿的衣服剪碎丟進了垃圾桶，躲在棉被裡哭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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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壞了，人生也毀了——心裡那個聲音從咆哮變成了恥笑。

想要分手，又害怕照片被公開，但不分手，她只有未成年懷孕或竊賊慣犯兩種末路。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坨爛泥，而她是爛泥底處爬行的蟲子，醜陋、卑微、骯髒。人們依然稱讚她是成績優異、氣質出眾的大和撫子，但只有她心裡知道——她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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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要對戀愛抱有任何妄想；早知如此，當初就直接選擇光太郎，那樣事情也許還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但一切已經太遲了，她的身心都已經髒掉了，甚至髒了雙手成了竊賊，事到如今要是光太郎知道真相，肯定也要變得厭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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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明還是努力當了個乖孩子，卻失去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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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就是地獄。

這樣的世界、這樣的生活，要是能毀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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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開始產生割腕自盡的想法時，彷彿神明聽到了她的應允。

一瞬間，橫禍從天外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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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四年末，水浦庄章在現場工作發生意外，送醫不治，就這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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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的噩夢結束了。

結束的速度快到連她自己都很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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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水浦死後的那幾天，各種複雜的思緒在她腦海中交織，她感到安心、救贖、感激，但同時也感到心痛、悲傷、不捨。千劍破連自己都開始搞不清楚，她對水浦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

照片呢？底片呢？水浦死後那些東西會被誰看到，去到何方？光是想到這些，她又要極度恐慌，但她怎麼也不敢問出口，生怕問了，自己就先洩了底；但不問個明白，又覺得全世界彷彿都在用看髒東西似的眼神看著她，她連走在路上都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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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後，水浦的葬禮隆重舉行，少年驅魔專案所有培訓生都到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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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庄這孩子……是個很優秀、很認真的男人，辦事一絲不苟，自我要求很高，遇到有困難的人，他也從不吝給予幫助。」在台上致詞的渡邊嗓音沙啞，努力忍著悲傷，繼續說下去，「失去他，世界失去了一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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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

千劍破緊握著拳頭，長久吞下去的委屈在腹裡隱隱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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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章他……不管發生什麼事，總是把我擺在第一位，我沒有遇過比他還要體貼的男人……」三宮春海也致詞了，她美麗的雙眼都哭腫了，「就算他……他今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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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宮哽咽得沒辦法再說下去，致詞也就此暫停。

水浦的母親、父親、姊姊……每一個和水浦關係密切的都上台哀悼。台下的千劍破彷彿開始被這些話洗腦了——沒錯，水浦的確很善良，他熱心付出、認真負責、性格善良、溫柔體貼，他是集所有優點於一身的完美青年，他死得太不應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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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當整場葬禮在悲傷中落幕，千劍破的腦袋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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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算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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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一個聲音從嘲笑轉為了無力的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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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所經歷過的那些是什麼呢？我看到的那個水浦庄章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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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覺得水浦死得不應該，那麼感受到一絲解脫的她是罪人嗎？

他們之間有過那麼多魚水之歡，她做了他那麼久的乖女孩，可到最後她甚至算不上庄學長的熟人，連上台的資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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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緬懷的讚美中，唯獨她像活在可怕幻覺裡的瘋子，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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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葬禮會場外，她茫然地回過頭。她還可以遠遠看見水浦庄章的遺像——一個英俊爽朗的青年，人們形容他的去世不是罪有應得，而是天妒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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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委屈化成的怨恨一股腦全衝了上來，她雙腿一軟跪地，不能自主地痛哭失聲。

東條美花抱住了她，每個目睹這一幕的人都為之鼻酸。楠千劍破最憧憬水浦學長了——他們這樣說——她肯定無法承受失去水浦的悲痛，太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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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從表象擅自解讀，無人能理解她心中的痛楚。

在英雄的遺像前，少女的自我崩潰得一蹋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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