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園/Paradise - VIII.任時光停駐、在世界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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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妳

與

最後一次見妳

那必須是隆重花嫁

所以在匆忙出行的

早晨

我披上頭紗

帶著妳的愛

在長夜過後地獄深處

那片記憶中的

鳶尾花海

陽光下

靜水邊

歲月慵懶

我們

終將在光陰逝去後

相知相愛相遇

任時光停駐

匆匆走過

在世界盡頭

留下與妳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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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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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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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戰鬥最後，勞倫娜被那團驟然出現的彩光，迷住了眼，不自覺呢喃著往前走，匡噹丟下了手中刀刃。

也不管立在遠處，朝著王座方向，直立跪拜，已經失去生息的艾莉絲。

那已經是一團無意識的血肉，只剩下抽搐的本能罷了。

她撥開千層穗海，呼吸是越來越急促，勞倫娜的外貌不知不覺又變回了人類的樣子，顯眼的六翼、流光的外骨骼以及非人的瞳孔全都消失得一乾二淨。

好似她從沒有改變過。

那團彩光散發出溫暖的光，誘惑著她去往，像童話故事中的兔子洞。

她們的戰鬥拖延的太久了，以至於它結束時，勞倫娜甚至沒有親手了解掉一條生命的實感。

「這是……？」

穿越過彩光流溢的隧道，勞倫娜在一陣失重過後，猛然睜開眼、腳下踏著一望無際的草原，茵綠鮮明。

和阿絲托莉亞帶領她穿越過生命的潮流，最後來到真正的樹根面前一樣。

那讓她想起自己庭院前那片廣場、想起阿斯托利亞，以前總會被任務耽擱兩人之間的野餐，在陽光之外，其他的孩子們成群結隊，而她們總是坐在不起眼的樹蔭下，靜靜觀望著一切，那如一場舊夢回顧。

好像過去了很久，又好像沒有。

勞倫娜恍惚，眼底發酸。

可樂園現在已經化作了一片地獄，那裏只剩下焦黑大地，還有哀苦徘迴的迷惘靈魂。

有風從不知名的遠方吹起，帶起草屑與白花，激起陣陣漣漪。

勞倫娜伸手壓住髮側，黑髮滑順，如上好綢緞在空中紛舞，她抬起另一隻手，接過了一朵飄零的白花，認出了那是鳶尾。

如果說阿什迦卡的樹根是璀璨星河、喀琉多的樹根是樂園的模樣，而勞倫娜自己則是金色的穗海，那麼帶著純白的鳶尾花海還有一望無際的天空——這裡是艾莉絲的樹根。

金髮的少女如她們第一次見面，她微微笑著，伸手壓著耳側不受控制浮動的長髮，金燦燦地沐浴在陽光下，帶著春花的明媚。

艾莉絲抬起那雙明媚紅眸，裏頭一片純粹，沒有星芒也沒有黑泥，一身鮮紅紗裙紛飛就像盛放薔薇，提著裙襬緩緩降臨在勞倫娜眼前。

「日安啊———不過我們才剛見過不久…….勞倫娜、又見面了呢。」

似乎是預料之中，勞倫娜對於艾莉絲的出現，並沒有太大的情緒起伏。

「…艾莉絲。」面對艾莉絲的問候，勞倫娜神色平靜。

「好像很久沒有與妳這樣對談了……」

雖然在稍早前，她們曾經在樹根下要了結一切，艾莉絲本該被她一刀貫穿，回歸到虛無樹根中，從此意識消散才對。

然而在此刻、情境調轉，兩人若無其事地面對面談話家常，在一望無際草原上。

這裡不是樹根，卻又帶給勞倫娜類似的氣息，也與樹根能夠根據使用者的心境變換景色一樣。

勞倫娜姑且就當它是自己和艾莉絲獨立出來的領域也罷。

「……這個星球已經失去了神祇，單靠這些人類種的力量也沒有辦法挽回——它在逐漸走向滅亡。」

宇宙間有那麼多侵略者，即便人類靠著他們自身的才智突破了智慧奇點，那也只會落得和喀琉多與阿什迦卡口中母星一般，引來至高無形意志、抑制力懲罰。

死亡的膿瘡終歸會平等降臨在一切之上。

她們好似久經時光後重逢的舊友，勞倫娜不知怎麼地想起那段在小屋的時光，儘管那本應該是她和阿絲托莉亞重要回憶代表才對。

隨著一切祕密被殘忍揭開，勞倫娜本以為她們不會再有這種平靜時光。

艾莉絲確實很特別，對於以前的廂庭來說、對於榭娜來說、甚至是對於勞倫娜來說。

她湧起微妙心態，潛意識裡知道，這樣對阿絲托莉亞並不公平，可她卻還是沉醉和艾莉絲交談的時光。

不可思議。

畢竟這一場悲劇最終將以她們倆的名字為結局，而劇本早已注定。

「艾莉絲…我並不想毀滅一切。」勞倫娜閉上眼，輕嘆了聲。

她又何嘗不知道艾莉絲的執著源於何處，她本該是個真誠坦率的孩子。

「妳只是想結束一切——讓我猜猜、又是為了阿絲托莉亞？」

艾莉絲雙手背在身後，她側過了身，望著遠方呢喃。

或許最開始是那樣沒錯，但一切在後面都變了調。勞倫娜垂眸，她想。

在知曉了所有一切，她還能夠只是雲淡風輕旁觀嗎？勞倫娜捫心自問、她做不到。

該死的、或許阿絲托莉亞確實成功了，她最終還是將立於所有人之上，帶著大家去往應許之地，不過阿絲托莉亞或許沒有料到，勞倫娜最後卻是作為一名救世者，超越所有人對她的設限。

面對艾莉絲的問題，勞倫娜偏過頭去，苦澀地閉上眼，她失笑出聲，最後又轉回目光無力地搖了搖頭，否定了艾莉絲的說法。

「……阿絲托莉亞存在我的回憶中…那樣就夠了……」

艾莉絲睜大眼，眼裡是真切的不解。

「——可妳殺掉了喀琉多，與他同在的阿什迦卡只留下了種子，早就去往星際之外…勞倫娜、根源只會剩下我們倆，直到星球或是母親死去，或是我們徹底把其中一方殺死，那樣的話、屆時——誰也不會記得阿絲托莉亞了喔~？」

這一點，勞倫娜當然明白，在接觸樹根時，那些記憶還有傳承湧入她的思緒中，最後響起的滄桑聲音就像解開一切封印鑰匙。

她早就明白了。

「所以呢？…艾莉絲……妳希望我成為神嗎？」

勞倫娜無力地問，儘管她知道這也不過是徒勞。

她在說服自己，被動一點接受一切或許會好許多。

同樣的問題不過是命運造化弄人的枷鎖，艾莉絲的問題再次喚醒了一些不太愉快的回憶。

「勞倫娜…妳知道的，我可以一直陪著妳，替代阿絲托莉亞，畢竟、我也有不想忘卻的人。」

說話間，艾莉絲放輕了語氣，目光溫柔地落在眼前的勞倫娜身上，對上那雙沉思中蔚藍。

勞倫娜對此一無所知，她只是在聽過艾莉絲的回答後，陷入了更深沉地思緒中，垂著頭、雙眉微微蹙起，彷彿在思考艾莉絲的提議有幾分可信。

「妳不想改變一切嗎、勞倫娜？」艾莉絲趁勝追擊，顯然不想給勞倫娜過多時間思考、糾結。

半晌，勞倫娜無力無力聳肩，「……我沒有理由、也不想…艾莉絲。」

勞倫娜眨眨眼，被打斷的思緒無法再重組，索性也就不思考了，她嘆了口氣。

「那妳為何還要阻止我？」艾莉絲望了過來，眼神熱烈。

「責任感使然…或許吧？」她沉吟。勞倫娜自己也不確定。

或許是受到阿什迦卡的傳承與伊卡洛斯過往，而受到影響。

若是擺脫那些，更全面一點看待的話，她只是出於責任感，那頂由阿絲托莉亞為她親手戴上的王冠。

艾莉絲聞所未聞，表情逐漸失控。

「哈哈哈哈哈！勞倫娜——妳根本什麼也不在乎，妳行動只是為了、阿絲托莉亞……世界對妳來說無所謂。」她笑著打斷了勞倫娜，誇張地捧著肚子，眉眼高高吊起，一臉好笑。

勞倫娜不明所以，透露出疑惑眼神。

「有什麼好笑的、艾莉絲？」

對方給出回答。

「有什麼好笑？讓我們回到最開始的問題、勞倫娜，妳不過是＂母親＂棋局上最優秀的旗子，明知道我們作為多米尼亞誕生的餘生，都只能待在這個華麗的鳥籠……」

「勞倫娜，阻止我、殺了我，或者、成全我……」

久違瘋狂覆蓋那雙紅眸，亮地出奇。

「勞倫娜，事已至此，我們都是命運的囚徒，無人能夠逃脫——」

艾莉絲全身戰慄，瞳孔因興奮微微放大，搖晃視線中，她朝勞倫娜伸出一隻手，是邀請之意。

風陣陣從艾莉絲身後吹起，夾帶著漫天白絮，茵綠草地如波浪激起層次，她們就像大海上相對搖晃的迷途之船，面前的彼此就是唯一的燈塔。

勞倫娜緊抿著唇，她再三開口，卻又匆匆闔上，最後——她並沒有領情，而是發出低喝，打斷了艾莉絲的話。

「艾莉絲。」

勞倫娜顯然意識到了什麼，她提高聲量，打斷了對方，表情痛苦。

「我沒有辦法…沒辦法……這麼乾脆地決定他人生死，不管我們再怎麼異於常人，如此特殊，在我的認知中，我仍舊、屬於——人。」

面對勞倫娜顫抖闡述，話裡話外帶著無奈，艾莉絲笑意又在傾刻退去，了無生趣，她眨眨眼，空氣在這之後陷入沉默。

幾息過後，艾莉絲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她胸膛劇烈起伏，緩緩笑出聲，卻不如前幾次的高亢刺耳，而是帶著一種了然，節奏緩慢。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這就是妳的回答嗎？勞倫娜……」

湛藍與鮮紅在空氣中對撞，艾莉絲喉間收縮，笑聲戛然而止，她神情又變得迷茫。

「我以為阿絲托莉亞的死，終歸會成為牽制妳的因果……可沒想到…妳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喀琉多在回憶中也曾提起，他對阿什迦卡後來的評價，轉變為懦弱的膽小鬼，只因對於黑髮天使一切漠不關心。

可勞倫娜卻持相反意見，她覺得那或許是阿什迦卡終於明白、理解——所謂＂愛＂的代價。＂愛＂會讓人變得軟弱，因此有了弱點，不敢再張開翅膀。

阿什迦卡並不是膽小鬼，他只是終於知曉愛、因為愛……而放棄有關生存。

所以在此刻，勞倫娜並不同意艾莉絲的觀點，她搖搖頭，否定掉。

「不…不是這樣的、艾莉絲，世界不是我們的掌中之物，它應當屬於所有生靈才對。」

艾莉絲聞言，笑著噴薄出一口氣，胸膛起伏、她咬著唇，氣息不穩。

「即便苦難也因此會平等地降臨在所有人身上，不分貧弱、不分貴賤？」

「是的，即便苦難會平等地降臨。」

勞倫娜眼神堅定，話裡充滿了悲天憫人。

「生命之所以美麗，正是歷經苦難後，淬鍊得出一切美好，那才是伊卡洛斯所期望——真正的純淨樂園。」

勞倫娜這裡並沒有提到阿什迦卡。

即使伊卡洛斯最後因阿什迦卡拯救，而被眾人推上改變一切風口浪尖——可在最後戰場上，黑髮天使降臨，許諾可以救他一命、帶他遠離這一切傷心，並賜予伊卡洛斯與他同等的生命，他們可以一起暢遊星間，不必在乎明天是否到來。

——故事最後，伊卡洛斯還是笑著拒絕了，他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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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他們的英雄，即便是死，也要身在前方…在黎明到來前，新的太陽將會升起，在那時、需要有人投身對抗＂過去(黑暗)＂，才能迎接＂明天(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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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現在。

「艾莉絲，我不要求妳要接受——但在妳全盤否定之前，我們作為同位的存在，是否應該給＂他們＂一個機會？」

＂他們＂是代指什麼，兩人都再清楚不過。

從最初爭論的問題核心，與每一次文明走向終結的再造皆有關聯，一切都因人類愚昧的情感＂愛＂而起，那麼理所應當，為了終結一切，不管是艾莉絲的痛苦，還是勞倫娜的痛苦，都應該平等地被擁抱。

她們都失去了對她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而如今、她們還有彼此，儘管現實諷刺，可那也是唯一一個，她們不得不承認的認知。

「呵……妳口中的＂他們＂，也包含一手策畫阿絲托莉亞死亡的那些人嗎？」艾莉絲冷笑，前面鋪陳了一大段後，終歸還是撕下了精心偽裝表象。

「………」

對話到這裡，勞倫娜眼神已經疲憊，她本還想說什麼，可幾度張口卻只發現吞吐一片虛無，所幸閉上了嘴，不再自討無趣。

連續的戰鬥和抵抗，已經讓她消耗太多精力。

面對艾莉絲的再一次攻擊，勞倫娜並沒有馬上接話。

這倒是給了艾莉絲繼續輸出觀點的機會。

「勞倫娜，前面妳說這些對妳來說都無所謂——可現在又說希望達成共識……勞倫娜、妳這是想當救世主嗎？」

艾莉絲極盡傲慢，毫不留情嗤笑著，她已經一改姿態，抄起雙手，面對勞倫娜。

「…艾莉絲……」勞倫娜眉頭一皺，她萬般無奈，卻只是又嘆了口氣，不為所動，沒有責罵也沒有怪罪，她甚至羞於做出憤慨。

那只會讓艾莉絲做實她的想法，變得更加興奮與極端罷了。

「妳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與艾莉絲相識的日子不算長也不算短，卻已足夠她理解艾莉絲所有的痛苦來源了。

某種程度上，她們是同病相憐，且一同為某些苦難付出代價。

「妳沒辦法拯救所有人，妳太自負了勞倫娜，一個阿絲托莉亞救不了，何況是整個樂園——乃至城邦，這世界本就是個巨大的苦難。」

「就算如此我們還是要前進，苦難無法被完全根除，可我們可以將我們所知的一切，作為祝福，平等給予他們，給予世人。」

「……」這會輪到艾莉絲陷入沉默。

「我不能改變妳，妳我都清楚、艾莉絲。」

勞倫娜臉上表情溫柔，她接著又說，「但我可以陪伴妳，直到世界毀滅。」

不經意也不出彩的一句承諾，卻成了點亮艾莉絲眸中光芒的起點。

那場大火已經距離她相當遙遠了，還能夠擁有第二次新生——雖然是建立在另一位無辜之人的份上。

她從沒想過，生命會以這種陰差陽錯的方式，再次降臨。

「直到…世界毀滅？」

艾莉絲語氣確認般地，一改先前跋扈癲狂，她輕輕地又複述一次，可眼裡還是有些許藏不住的戲謔。

勞倫娜知道，艾莉絲還沒有信任她。

這是一場漫長的博弈，她們必須在此之間一件一件將鎧甲卸去，坦誠相見最真實的自我，才有可能取得真正的信任。

「是的，直到世界毀滅——」然後跨越明天。

「傻子才像妳一樣，勞倫娜。」

艾莉絲眼眶含淚，嘴硬地說，可緊緊抿在一起的雙唇與顫抖的語氣還是出賣了她。

釋然與痛苦並存，這段重新拾起一切的旅程不會太輕鬆。

可正如黑髮少女給出的承諾。

「嗯，我知道。」勞倫娜語氣溫柔、堅定，一次又一次重複。

「…我是因為妳才配合的……若是＂他們＂…」

她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彷彿第一次見到世界上有光，在赤裸降生過後。

「嗯，我都知道。」也明白妳所有的不安，也明白這一切都是被決定好的，一如妳我，一如他們。

「…希望我不會後悔這個決定。」

艾莉絲一邊說，一邊彆扭地將手遞給了勞倫娜。

腳下場景在傾刻間變幻，黃金的穗海層層疊遞，是傳達生命脈動的體現，遠方、金黃樹根則被永恆純白攀附包裹，直到換了一副樣貌。

枝枒與新葉順著蒼白枝幹生長，它們柔軟、輕盈，晃蕩著醉人弧度，在新生中舒展。

「妳不用擔心那些，做妳自己就好了、艾莉絲。」

勞倫娜接過她的手，反過來牢牢纂住，感受微涼體溫，與她手心重量。

「做我自己？」艾莉絲迷茫地抬眼，對上那片湛藍的海，在一片炫目穗海中，唯一變數。

「只是艾莉絲、與勞倫娜——沒有多米尼亞、沒有樂園、也沒有＂母親＂……我們就是我們。」

黑髮的少女微微一笑，純白的六翼再次展開，帶起那股冷香與片羽飄落，非人特徵一點一點回歸到這位曾經的神子身上。

艾莉絲靠在她懷裡，定定望著模樣溫柔慈悲的勞倫娜，有一個世紀那麼久。

半晌，模糊笑意也在她臉上綻放，不同於先前那些混合瘋狂與嬌柔造作的表象，像還在廂庭裡，那幅她最初認識艾莉絲的肖像畫。

「……是勞倫娜會說的話呢…下次醒來…也介紹、阿絲…托莉亞……讓我認識吧……」

回憶裡的搖籃曲響起，此刻屬於她的神明降臨，哼著久遠的小調，金髮的少女越說越小聲，直到意識模糊，她還來不及說完，疲憊與黑暗已經先至。

勞倫娜抱著沉沉睡去的艾莉絲，黑髮與金髮在她們身下蜿蜒交錯，她伸手撫去對方沉重眼袋下方的一滴淚。

身後在此時傳來第三個人的聲音，不屬於王座上的少女，也不屬於阿什迦卡。

「為什麼是妳，我不明白。」

驟然現身的金髮青年，高大俊美，與阿什迦卡形似的容貌，卻與阿什迦卡那一頭集合月華的烏髮不同，青年披著稻穗飽滿光澤的金髮，睜著五芒星的紅眸，雙脣如玫瑰水潤。

他站在那裡，即便什麼事都不用做，已經足夠無數追捧者為他獻上寵愛了。

阿什迦卡的半身、手足，樂園的神主——喀琉多。

「你好啊…我該說初次見面才好…還是……畢竟這是我們第一次面對面吧、喀琉多。」

勞倫娜甚至沒有完全轉過身，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不該存在的第三人是誰。

「……妳知道我想做什麼…？」

喀琉多瞇起眼，壓迫地接近那一紅一白，相依偎在穗海中央的兩名少女，最後抄著手，在距離她們兩開外停下。

「直到剛剛才確定的……你太高估我了，喀琉多……還有，我不認為阿什迦卡拋棄了你。」

「妳作為他偏愛的信徒，妳當然會這樣說，可恨的人類。」

「但我繼承了一切也並非全知全能，我們…都是命運的囚徒，不是嗎？」

勞倫娜話裡意有所指，她用眼神示意喀琉多朝樹根下看去。

在蒼白枝枒的王座上，曾經身為空殼的黑髮少女，眼下已經睜開一雙無機質碧綠，直直盯著他們看，不知已經醒來了多久。

「母親……」喀琉多不是滋味地喃喃。

隨後勞倫娜淡漠的嗓音又響起，「阿什迦卡將自由交還給你，集群的傳承本就是個虛假的命題——你們都是成就母親的基石，幫助她逃過死亡膿瘡的審判，再一次君臨一切。」

所以從最開始就不存在其他選項，紐帶本就無法拘束他們，作為神祇的他們，卻對無形的事物產生了感情，進而擁有的恐懼。

良久，久到勞倫娜甚至以為對方早已離開，對她的話不甚關心，就在這時，喀琉多終於鬆口，帶著陰陽怪氣。

「是阿什迦卡告訴妳的嗎、人類？」

可以料想她身後的喀琉多，此刻陰沉著臉，語氣不悅。

「不…是與故人相逢時，感受到的。」

勞倫娜終於朝傳說中的喀琉多看了過來，她溫聲細語，一隻手還搭在艾莉絲頭上，有一下沒一下輕撫著，只為了讓靠在她膝上的艾莉絲有個好眠。

「你知道要去哪裡找到他的，喀琉多。」

「……妳憑什麼認為我還有辦法脫離這一切？」喀琉多扯扯嘴，反問。

立於眼前的青年高大，他神情一下子又變回傲慢，同時挑起一邊眉，對著勞倫娜說這話時，目光落回遙遠王座上，那個一言不發的黑髮少女。

「你可以的，你只是不想、喀琉多——不必擔心王座與母體，剩餘的集群由我與艾莉絲背負……你自由了…」

無知的人類少女，半人不神，卻對他說出了寬恕罪孽的話語，實在可笑。

喀琉多閉上眼，哼出幾聲嗤笑，可語氣上卻有鬆動跡象。

「妳有什麼理由幫助我、我們本就是外來的侵略者，在強硬涉略妳們星球的命運後，妳竟然要放我…自由？……伊卡洛斯的後繼者，不知道該說妳是太天真，還是這一點也是你們的代代相傳？」

勞倫娜並沒有見過伊卡洛斯，可她並不否認喀琉多的說法。

她搖搖頭，心意已決，「這個地方是我們的＂家＂，也是我成長，與阿絲托莉亞一同相遇、共度許多時光的地方……孩子(人類)愛母親(星球)，哪有什麼理由？」

勞倫娜帶著真誠笑意，抱起艾莉絲起身，繡滿雲母與彩貝的鱗甲緞帶隨著風飛舞，她與喀琉多相對，隔著一片穗海，漫天白絮飄動，還有遠方降下的鳶尾花瓣。

風從不知名遠方吹起，帶起了金色千層浪，與英雄神似的少女，身後是藍天白雲，太陽散發著和煦暖意。

喀琉多忽然懷念起群星間的冷冰，還有見慣的那片星海。

樹根從未這樣回應他們。

「儘管這個世界不完美，存在著諸多苦難——在我們仍未知曉的角落……我願意成為那個守望者，在人類可以決定世界的走向之前。」

「……妳和伊卡洛斯都一樣，傻得天真。」

歌謠漫漫，已經到了尾聲，喀琉多又笑著重申了一次，可這次已經帶上了些許輕鬆。

往日那個無憂無慮，喜愛人類美好事物的金髮少年不會只是回憶。

「你也差不多…喀琉多……到了該說再見的時候了。」

風勢在這時加大，陽光忽然炫目，刺痛了他的眼，高大的金髮神祇，伸手遮掩，他應聲轉身，在少女的話落下後，一切都像慢動作鋪展，在他眼前。

看著眼前景象，他驚訝地合不攏嘴，舌根隱隱發苦，眼底湧上歡欣的酸楚，浮光點點。

同時，隨著勞倫娜的話落下，金髮的神祇在轉過身途中，那些曾經作為無上生命的特徵，正在消散。

金色的五芒星、血色荊棘纏繞的六翼，它們最後一次搧動，隨後化做無數腥紅粒子，如飛花消散。

穗海遙遠另一頭，有一團朦朧雪白光暈，那裡頭站著黑髮少年，白衣獵獵，一雙湛藍與勞倫娜相仿，唯一不同的是對方的就像寒冰之下封存春日。

曾經嚮往神話與傳說，會在花開漫山時去找你。

「…阿什迦卡……」

喀琉多被那白光晃暈了眼，他抬手覆住一隻眼，失神呢喃，有溫熱下墜，一顆顆滾落臉頰。

那是他一生想念，唯一想要。如今跨越億萬光年，在他鄉重逢。

他總以為他是被捨棄掉的那個。

黑髮少女在這時往前幾步，她目含著笑意，伸手推了不知何時變回少年體型的喀琉多一把。

在對方微微向後一撇，驚訝的眼神中，勞倫娜笑著說。

「這次可要好好握緊他的手——再見了、喀琉多…還有阿什迦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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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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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的彩光猛然在世界中心爆開來，淹沒了雙手相連的兩名少年，也撲向相偎少女們。

在一切陷入空白之前，勞倫娜最後看見，那黑髮少年，唇邊磨起模糊的笑意，他牽起金髮少年的手，最後一眼，對著她點點頭示意。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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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了，所有的多米尼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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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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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啊！…呼呼、呼！哈啊——！」

明媚金髮在月光下流連，寬大斗篷也蓋不住那聳立腹部，身形單薄的婦人神情驚恐，她艱難扶著孕肚，用盡力氣，如野獸般喘息著，竭盡壓縮著肺部，妄想汲取更多氧氣，卻是徒勞無用。

那婦人身形搖搖欲墜，似乎是氣力放盡，拖著沉甸甸下身，披著一件破爛斗篷，腳步一拐一拐，虛浮著向前走，不時踉蹌，走走又停停。

她實在是沒有力氣了，下墜的腹部在哀號著，酸腫的小腿再也走不動半分。

可身後陰暗樹林後方，追趕的火光朦朧地接近，然後擴大，伴隨著凌亂腳步聲，還有高呼。

婦人腳下一拌，沉重下身傳來一陣絞痛，她幾乎是撞過去一旁樹幹上，勉強維持住了身形，才不至於向前摔去，發生更讓人心碎的慘案。

她死死咬著牙撐起上半身，側耳聽著後方越來越接近的追兵，忍不住黯然落淚，死死咬住下唇，不讓嗚咽聲傳出。

她與丈夫來自北境。

本想著轉換生活環境，畢竟萬年冰雪不化的北境，在這幾年極端氣候加劇，已經變得不適合生活了。若是他們這些大人身體也不值幾個錢，全奉獻給了國家，早就無所謂風雪的摧殘了。

但這對即將到來的新生兒來說，這場萬年冰寒太過殘酷。

生命的誕生是恩賜，也是他們應負起的責任。

啊啊，一條生命，聽起來是那樣地飄渺。

最後夫妻倆聽聞在跨越峽谷，穿越那片大海後，溫暖的南方有一處新起的城邦，是個自由的小國。

城邦與西方的關係在近年來的外交聯姻與交流中，日益改善。

誰能想得到在好幾千年前，城邦的人民曾經也屬於殘暴的西方呢？

若不是一部份的人民揭起理想旗幟，義無反顧地殺出了一條路，帶著追隨者離開西方，去到南方開闢新天地。也不會演變至如今，在兩邊歷經了無數場惡戰與交涉後，如今城邦已是一處安寧的小國。

來自北境的他們，見慣了萬年不化的冰雪與白茫茫，本想趁著新生兒降臨，去到另一個國度展開新生活，可不料暴風雨張狂，他們在諸多打算中，遇上了最壞的那個。

她的丈夫已經不在了，為了保護她，獨自一人被遺留在冷冰的大海中。

身無分文的女人被衝上了岸，在無星夜晚。

她在一陣茫然中轉醒，周遭有許多聲音。

原來她被衝上了岸，大難不死。

那是個海邊的小村落，有居民在散步時發現了她，卻在窺見她斗篷下的面貌後，如臨大敵。

他們喊著婦人聽不動的話語，配合上那指責的眼神與驚恐神情，女人本來擱淺在這片沙灘上，直到那些動靜傳來，她逐漸轉醒。

緊接著婦人開啟了漫漫長夜的逃亡。

她緊縮起一雙紅瞳，表情崩潰，終於依稀辨認出，那些拿著火把與刀斧的居民，聚集圍繞在她身旁，不善地盯著她的、並不是她以為的好心居民，來拯救落難的她。

他們像是惡魔的忠實信徒，要對外來者趕盡殺絕。

婦人心中警鈴大響，有個聲音告訴她要跑、快點跑，不要讓她們追上妳。

不然他們會抓住妳，生啖妳的血肉，撕開妳的孕肚，將裡頭鮮血淋漓的孩子摘出，獻給惡魔。

所以她慌亂起身，心跳震耳欲聾，在一片包圍下，找準了時機，轉頭狂奔了起來，身前還挺著碩大孕肚，每一步都是如此艱難。

隨後她穿進了小樹林內。

四周圍一片安靜，就像跌入深淵，一直到她終於走不動，慢下了腳步，也離身後的追兵火光越來越遠，叫囂逐漸微弱，直到消失。

婦人這才有空打良起周遭的環境——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不論從哪個方向看出去都是一樣的。

只剩下急促心跳聲與喘息迴盪在耳邊，起起伏伏，這一切快要把她逼瘋。

若不是身為母親的本能，讓她無法停下腳步，必須要保護她的孩子，或許她早已跑出這片樹林，去到城邦外圍了。

本能驅使她要活下去，即便腳下鞋子早在逃亡過程不翼而飛，一雙裸足早已佈滿血泡，可婦人一咬牙，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一邊害怕著身後追兵，硬是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又往前走了好一段路。

直到時間過去了很久，久到她幾乎已經喪失思考的能力。

忽然，一陣亮光出現在眼前，盡頭是一片矮樹叢，隱隱透出後方景色，有別於橙紅追捕她的火光。

婦人無神紅眸一瞬亮起，就像找到救命稻草，她加快腳步撲了過去，全然忘記那或許是另一個陷阱，帶著欣喜她接著了那片樹叢，迎接月光——

眼前景色讓她陷入驚嘆。

一座金碧輝煌的禮拜堂聳立在她眼前，外頭帶著歲月刻下的風霜，卻也不減它神聖莊嚴。

而禮拜堂前庭還有一片巨大圓形廣場，看起來就像什麼典禮用的場地，只不過現下已經荒廢許久，無人問津。石英地磚早已爬滿青苔，若是再走進往裡看去，會發現禮拜堂內部，一扇扇並排高懸的花窗，那上頭彩繪玻璃早已不見蹤影，月光沒有阻隔，一扇接著一扇，錯落在空曠禮拜堂內。

遺世獨立之景，帶著月色冷冰，還有殘香。

自打踏進這座禮拜堂後，婦人緊繃的神經終於舒緩，內心莫名湧起安心感。

她終於可以緩下腳步。

婦人小心翼翼扶著門框踏入空無一人的禮拜堂，下腹傳來垂墜感與疼痛，不時提醒她、時候已經到了。她走進禮拜堂，踏過枯朽的教堂椅碎片，穿行在修道院窗投下的光芒，宛若巡禮終章，最後來到盡頭神壇面前。

她艱難地支稜起身子，轉身依靠著階梯坐下。

婦人抬頭，向上仰望，那有著少女面貌的神像。

只見光潔大理石，上有工匠精心製造，每一刀一筆，都是嘔心瀝血、栩栩如生，那少女眼神清澈，一頭長髮看不出色彩，如生命樹根蜿蜒在腳下，又在高高挽起髮髻後，有六道聖星芒圍繞，就像無慈悲太陽。

少女垂眸，望向懷中，纖纖素手向下。

在少女懷裡，還有另一人匍匐在她膝頭，安睡般雙眼緊閉，瑰顏美好，她也有一頭美麗長髮，卻不如上頭少女的蜿蜒、有生命力，沉睡的這位少女更像某種蓬鬆的雲朵，飄飄然捲起了千層大波浪，夢幻地散在她光裸背脊。

婦人感嘆，禮拜堂歷經時間洗禮，神座上的雕像卻一點也未有痕跡，也不知雕像是出自於誰之手，竟保存地如此完整。

她並不是虔誠的信仰者，可單單只是望著神座上的兩名少女，一股希望油然而生——她不介意在此時做這兩位無名神祇的信徒，就當是為了她無緣的孩子——

然後分娩降臨，直到新生兒第一聲啼哭響起，那些瘋狂、將她當作怪物的村民們都沒有再出現。

她抱著新生孩子，腥紅還散發著溫熱，一路從她雙腿間蔓延，拖了好長距離。

那孩子與她一樣，有如蜜般地金髮、還有一雙鮮紅璀璨眸子……她懷抱著那孩子，眼神憐愛、也不捨。

體溫在逐漸流失，麻木的半身因為失血過多，已經幾乎感受不到知覺，很快地、死亡會找上她。

她知道的、她知道的…時候到了……時候到了。

可她忽然驟醒，一想到方才那些村民，在看見她容貌後面露地憎惡、以及追殺，婦人在這一刻不禁害怕起來。

如果她不在了，還有誰會保護她的孩子呢？

這個國度她還尚未熟知，何況是她走上岸，新生的孩子。

恐懼如潮水，淹沒了她。

一張臉唰地退去血色，她哆嗦著雙唇，又抱緊了懷中嬰兒一些，將沾滿汗漬與血汙的側臉，緊緊貼上那嬰孩臉頰。

婦人滴滴呢喃，不斷重複，就像壞去的老收音機。

「…如果有神的話……請聽聽我的願望吧……如果有神的話、如果有神的話……」

她努力忍住淚水，不讓它落下，婦人搖著頭，就像一隻擱淺的鯨豚，用盡力氣在地上爬行，留下一條長長血痕、在身後，最後抱著孩子跪倒於神座下。

淚眼矇矓中，她開闔著雙唇，卑微祈禱，雙眼早已流乾了淚，只剩下本能反應。

「神啊…如果祢還聽得見得話……我只有這一個心願，我知道……我是個失敗的母親，可我的孩子是無辜的……可以的話、什麼都好…請救救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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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救救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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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救救她…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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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祢了，如果祢聽得見的話…請救救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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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了…如果有人…誰都好……請救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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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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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婦人雙眼通紅，始終強忍著淚水，在懷中嬰孩疑惑目光中，一次次低下頭，碰撞，口中唸唸有詞。

直到那聲響越來越小，最後消逝。

「………」

一切歸於平靜，破敗的禮拜堂、兩位少女的神座、落寞的月光，一切都與最開始的模樣沒有區別……若要說唯一的區別，大概是血紅鋪滿了通往神壇的道路，巡禮已經結束了，信徒離去。

半晌，在滿室靜默中，那婦人冷冰懷中，粉嘟嘟嬰兒轉醒過來，小小身子緊緊靠在心窩處，與血肉相隔是早已停擺的心跳。

以及婦人半闔上，一雙無光紅眸，蒼白雙唇已發不出更多力氣，逐漸染上青紫，小小孩兒揮動手臂，那裡也沒有吐息傳回。

嬰兒與屍體，她們沐浴在月光下，無人知曉。

「—咿啊？」

好奇嬰孩在一片死寂中發出聲響，可望世界給予她回應，她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紅眸，那是如春花般明媚色彩，帶著對世事的全然純粹。

無人響應。

她努力揮舞著短小稚嫩的手，想要碰觸女人通紅眼角，卻沒有辦法。

眼看那一滴淚就要從眼角落下，在死亡降臨後。

小小嬰兒似乎是被刺激到，微微皺起眉頭，她更加激烈地擺動雙手，卻沒有辦法觸碰到那滴淚——

她急地發出亂叫，又生氣又難過。

「咿啊、咿啊啊…咿啊！」

這時，遠方乎有鐘聲響起，隨著一聲嘆息落下。

不存在的第三人，陌生的腳步聲遙遠的傳來，噠、噠、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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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纖細蒼白的手介入她們之間，替代稚嫩短小的雙手，輕輕撫去了婦人未落淚滴，並為她闔上了疲憊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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懵懂嬰兒抬起頭，見到來人，委屈小臉，一下子笑顏逐開，她咧開無牙小嘴，瞇起雙眼如純淨月牙彎彎，對上了一片落下的白羽，還有一雙無垠湛藍。

「咿啊！」

那人帶著笑意，純白六翼輕柔舒展、羽翼豐滿，一頭黑髮高高棺起，散發著琉璃光芒的星芒成六道，圍繞在她頭上，那少女彎腰抱起她。

帶著冷香的黑髮如一張網落下，垂在嬰孩臉上，倒映在她一雙紅眸中。

小小孩兒偏了偏頭，下意識就伸出手，抓住了一縷黑髮，冰涼又滑順，一隻手握不住，就像月光一樣，總會從掌心悄悄溜走。

那少女彎身，帶著眼裡慈愛，輕輕在嬰孩額上落下一吻。

然後她留下一聲嘆息，恰好、鐘聲停止，不多不少、正好十二下。

那彷彿是遠古回響，等到六翼再次搧動，月光下的禮拜堂已人去樓空，只有片羽雪白落下。

沒有拖行的血跡，也沒有未闔上眼的死亡，以及遺棄的新生。

彷彿從一開始就無人踏足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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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好啊，初次見面——或者、好久不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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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絲托莉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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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她們的故事還將繼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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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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