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著作的誕生跨越多個世紀,凝聚多代人的心血。但相對於“第一編者”陳國輝博士撰寫的部份被視作是對歷史成果的匯總,從第二編者”原“開始則用他獨道得方法對阿波羅11號計劃後續發生的事件進行了實時記錄與研究。可以說,原先生真正奠定了此著作的基調,他十分具有遠見的創立了“玻朗姆分析論”指導著後人,包括作為“第六編者”的筆者也嚴格遵從此道。正因如此,人類才能夠在取得知己知彼的有利前提下時隔312年後第七次登月——被稱為“第七史詩”的計劃中取得……
——《宇宙樹紀事錄》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fidYM9aRB
哈里·斯圖爾特作為紀錄片攝影師踏入這片神秘的東方國度。
他在出發前事先通過美國的朋友準備好了特殊通行證,以防萬一又讓萊蒙托夫以蘇聯的立場開具了一份推薦信。可即使如此,斯圖爾特在通過邊防檢查時,還是被兩名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帶到一間破腐的單間里,隨即來了一名戴著金絲眼鏡,被叫做“領導”的男人,用生硬的英語詢問了他接近1個小時的時間。
好在他把公文包留在了上一趟行程,隨身行李除了簡單的替換衣服以外就是一台攝像機。任憑檢查也不會發現有任何異樣。但是斯圖爾特看著這“領導”緊皺眉頭,滿臉狐疑盯著自己的樣子,生怕會不會僅僅因為這個男人的一時興起而將自己遣返回國。
於是斯圖爾特從褲子口袋里暗暗摸出一疊當地的綠色紙幣,用手掌蓋住,放在了桌面上。金額足以讓人動容。
“你這是什麼意思?”領導挑著一側的眉毛問道,絲毫沒有伸手來接的意思。“如果你心裡沒鬼,為什麼要賄賂我?”
“請不要誤會,這是小費。在美國,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收起來,不要把你們資本主義的那套思想用到這裡來。”
斯圖爾特心裡咯噔一下,恐怕是弄巧成拙了。但沒想到的是,“領導”將自己的證件往桌上一扔,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道:“你可以走了,同志。看你這笨拙的伎倆,想必也不是什麼可疑份子。”
斯圖爾特站起身來收起證件,向他道謝。臨走前,男人以命令的口吻要求他收好自己的“小費”。
自己三十多年來積累的處世之道恐怕在這裡行不通,若要想後面的行程能夠順利,金髮碧眼的他必須盡量謹慎言行。他走出房間,空氣再次變得新鮮起來。雖然潮濕的霉味尚留在鼻腔里惹得他有些心煩氣躁,但他默默地衷心得祝福那個正直的男人在其短暫的人生里一帆風順。
這個國家正經歷著苦難的歲月,不加任何掩飾的展現在任何人面前。
斯圖爾特也從未見過如此吵鬧街頭。坎坷不平的石板路上,卡車載著各色貨物顛簸著經過。沒有私家車輛,普通百姓或是穿著走路,或是拉著由一塊木板與兩只大木輪子釘成的板車,上頭擺著用破麻布袋裝著的營生家當。婦女們匆匆趕路,手裡提著還沾著泥土的蔬菜,或是一根魚繩吊著的海味。街角處磚木結構的連排建築前,一群上身赤裸的精瘦男子們輪著羊角鋤,在清理著廢墟。博士舉起攝像機,還沒決定好鏡頭應該先對準哪裡,十幾個衣不覆體的孩子滿臉瞧西洋鏡的模樣圍了上來。但他們不敢太靠近這個拿著奇怪機器的奇怪洋人,在斯圖爾特周圍形成了一個圈。
女人,男人,孩子,他們各自忙著,各自活著,各自笑著。每個人臉上的表情生氣蓬勃,發亮的明眸裝點著這座黑白灰組成的城市。斯圖爾特似乎能夠用肉眼看見幾千年的傳承正在他們的血液中流淌,一時的貧瘠在他們眼裡根本算不上什麼大事。他毫無由來得確信自己想要找的東西一定就在這裡。
他來到火車站,登上了前往北上的列車。在月台上,一個老農想讓他給自己照個相,作為交換送給了他幾個橘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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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眼前,北京真的算得上是個城市了。
斯圖爾特現在站在一個村鎮前,一切都是土做的。路是土做的,房子是土做的,背後的山自然是土做的。就連村民似乎都是土做的,各個蓬頭垢面。博士上前向一位正在彎腰撿石頭的老人問路:“你好,請問陳國輝博士住在這嗎?”
是的,哈里·斯圖爾特會說中文,而且說的相當地道。在這裡他可以肆無忌憚地發揮自己的語言天賦,不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老人自然是聽懂了斯圖爾托說了什麼,但還是搖了搖頭。博士又向一名拿著一盆衣服的婦女問了同樣的問題,女人瞪了他一眼,同樣什麼也沒說的加快了腳步走開了。
難道是自己先前做的調查搞錯了?他繼續往村鎮深處走去,不遠處一間茅草頂的“氣派”磚頭房子引起了他的注意。說它氣派,因為無論從面積還是構造,都顯然優於這裡的民宅。房子其中的一間屋子門洞敞開,被漆成綠色的房門岌岌可危地掛在門框上。屋子里擺著一張木頭書桌,桌子前坐著個文職彬彬,收拾得挺乾淨的年輕人正在寫筆記。
“你好,同志。我想向你打聽個人。”
年輕人聞聲抬頭,見到斯圖爾特時愣了一會。博士耐心得等著他回過神來,畢竟說著中文的外國人想必論誰也應該是頭一次見到。
年輕人終於開口回答說:“你找誰?”
“陳國輝博士住在這嗎?”
年輕人將斯圖爾特請到房間內,讓他坐在一張沒有靠背的木椅子上。年輕人問道:“陳國輝。。。。。。你找他是有什麼事情嗎?”
“我想找他打聽些事情。”
年輕人點點頭,但顯然眼裡依舊充滿了疑惑。他借著拿起水杯喝水的空隙,短暫思考了一下,回答斯圖爾特說道:“恐怕這是不可能了,陳國輝已經瘋了很多年了。”
“瘋了?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你就算去找他,他也沒辦法和你正常交流了。”
斯圖爾特提出無論如何也想見一面陳國輝博士,但被年輕人斷然否定了。“為了你好,也為了陳國輝好,你最好不要牽扯到裡面去。”
牽扯到什麼?陳國輝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嗎?斯圖爾特欲要追問下去,但再一次被年輕人阻止:“不要再多說了。我問你,你認識陳國輝嗎?我的意思是你們兩個見過面嗎?”
“並沒有,我們在多年前只有過書信往來。”
年輕人若有所思的看著斯圖爾特,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斯圖爾特。”博士想要把證件拿出來,但年輕人擺擺手說他並不需要檢查。
“這樣吧,斯圖爾特先生。你把想問他的問題寫下來,我替你轉交給他。”年輕人判斷多留這個外國人在村子里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糕,不如早點幫他解決問題打發他走。
“這樣可行嗎?”
“這些年來,是我們這些村幹部在照顧他的起居,他見到我時不時還能正常一會。”年輕人從抽屜里取出了空白的紙頭,又將擱在筆記本上的筆遞給了斯圖爾特。斯圖爾特一時間有些猶豫,年輕人見狀說道:“放心吧,我對你的問題沒有興趣,不然剛才我就問你了。再者,只要是學術方面的內容就沒有關係。”
眼下看來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經過年輕人的允許,斯圖爾特得以在年輕人的辦公室里渡過一晚上。這種村鎮自然是不會有旅館這類設施的存在。
斯圖爾特心裡明白此行一定是需要多花些時日,但他沒想到時日花在了一波三折的尋人上,而不是花在只存在在想象中的兩人的秉燭暢談。著名歷史學家會隱居在這種地方?更沒想到陳國輝已經瘋了?那個年輕人雖然看上不像是個撒謊的老手,但到底有沒有對自己如是相告斯圖爾特目前無從得知。
他拉緊了些外套,但寒氣依舊竄入體內,凍得他直打哆嗦。遠處有個農家翠煙裊裊,斯圖爾特這才想起來自己從下火車開始就沒吃過東西。飢腸轆轆的他抬頭望著門外的星空,圓月高掛。在那月亮上,暗影巨人正一斧子一斧子地砍著宇宙樹,沒有多少時間留給自己了。不論遇到什麼,這次行程絕不能空手而歸。
正當斯圖爾特暗下決心之時,一個人影縈繞著搖曳的燭光朝他而來。是那個年輕人,他帶來了些吃的。但斯圖爾特此時顧不上籃子中的晚餐,因為他看到年輕人手上還握著白天的那張紙頭。
“怎麼說?陳博士有回應了嗎?”斯圖爾特站起身子來問道。
年輕人將紙頭遞給了他。斯圖爾特就著燭光急切的閱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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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斯圖爾特。非常高興得知你前來探望,可惜老朽身體欠安,不便想見。你所問之事確有記載,但不過是段民間世俗的雜談。老朽也只是從父輩口中略知一二,望此談止於我等,以免誤人子弟。請速速回府,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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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不對,這不是陳國輝的字跡,雖然模仿的很像,但這是你寫的吧!我白天的時候看到你筆記上的字了,我那時候很驚訝為什麼你的字跡和陳國輝博士的那麼像!你到底是誰?!”
年輕人剛想要自辨,屋外突然不知由來得一陣躁動。他趕緊吹滅手裡的蠟燭,叫斯圖爾特不要出聲。
一群戴著紅袖章的青壯年壓著一位步履蹣跚,滿臉是血的老人,高聲扯著嗓子亢奮地喊著什麼。身後是逐漸聚集起來的當地村民,有些跟著喊,有些只是高舉著雙手,有些指著老人罵罵咧咧。他們一同朝著村廣場走去。
“糟了。”年輕人說道。
漆黑一片的廣場一端是個土台子。只有土台子周圍胡亂的拉著幾根電線,給用竹竿支撐起來的血紅色橫幅照明的燈泡輸送電流。那橫幅十分褶皺,破損也很嚴重,看起來像是多次被拿出來用過。
血紅色橫幅中央,滿滿當當地粘著長方形白布頭,每塊白布頭上用不知油漆還是墨汁塗著醜陋的黑字,串聯起來形成“反革命份子陳國輝批鬥會”。老人雙手在身後綁著,被幾個青年粗暴地按著腦袋扯上了土台子。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塊厚重的木板,壓得他根本直不起腰來。木板上同樣用墨水寫著“反革命份子陳國輝”幾個字,但名字被打了一個大叉。
陳國輝閉著眼睛,任憑他人擺布。他已經奄奄一息無力反抗,嘴裡不斷念叨著:“月亮神。。。。。。月亮神。。。。。。”
這幾個字眼惹怒了押著陳國輝的男人,那男人一棍子結結實實地打在老人身上,吼道:“閉嘴!你這個搞封建迷信的老神棍!還不認罪!”陳國輝被打得嘴角蹦出一口鮮血,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躲在屋子里的斯圖爾特和年輕人遠遠看著這一切。
“那是,那就是陳國輝老先生?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對待他!我們得去救他!”斯圖爾特說道。但年輕人一隻手用力地按著他的肩膀,不讓他動彈。“你在幹什麼?!他就快被打死了!”
斯圖爾特感覺到年輕人的手在劇烈顫抖。
土台子下面的聚眾中,突然有人喊道:“這老頭就是個禍害,今天還有洋人來找他了!”
“對,私通資本主義的走狗!打死他!”
“那洋人呢?!抓出來!”
“我看到阿原和那洋人在一起!”
“阿原呢?一起押上來!”土台子上的男人吼道。台下的人紛紛左右搖晃著腦袋,在微弱的光線下確認身邊人的模樣。
“沒看見他!一定是逃了!”
“抓!馬上抓回來!”
瘦弱的斯圖爾特有些被嚇壞了,因為他看見其中有幾個男人手上拿著長桿子的步槍。年輕人不再沈默,他一把拎起這個外國人,命令道:“走!”
兩人趁著夜色,繞道磚頭房子背後,竄進了一片樹林里。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斯圖爾特只能勉強靠聲響跟上年輕人的步伐。在一路飛奔的路上,他被絆倒了好幾次,隨身的攝像機摔得稀碎。就在他上氣不接下氣,感覺心臟連著肺快要爆炸的時候,他們越過了林子,總算能在一處空地稍作歇息。
空地處在一小座土山邊上,看不清懸崖下邊有多深。年輕人回頭確認廣場那的追兵應該不會找到這來後,從兜里掏出一根煙遞給斯圖爾特。斯圖爾特搖了搖頭拒絕後,他自顧自的抽了起來。
“是我害了陳國輝先生。。。。。。”斯圖爾特背靠著一顆樹幹,坐了下來。他把壞了得攝像機扔在了草地上。
年輕人沒有看他,獨自面對山崖的遠處輕輕的說道:“和你沒關係。”因為嘴唇抿的很用力,叼著的香煙被折成了誇張的角度。斯圖爾特看見他垂在褲管旁的左手緊握成拳,捏的咯吱作響。“陳老被那樣折磨,已經不是頭一次了。他已經被那幫畜生折磨瘋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年輕人沒有回答他。一行眼淚在月亮的照耀下微光閃爍,划過他的臉龐。
“明天天一亮,你就得走。”
“不,不行。我一定要和陳國輝博士說話。”
“你要是不怕死的話,就去吧。他們是能對你開槍打死你的。”
“他有留下什麼資料或者研究手稿嗎?”
“能燒的那幫畜生早就都燒了。”
斯圖爾特低頭沈默了許久,然後問道:“那回答,是你寫的吧。”
“對。”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全名的?我應該從來沒告訴過你我的名字是哈里。”
年輕人又點上一根,回答道:“我看過你和陳老的信。我和你說過,陳老的起居都是我在照顧。”
“所以你能模仿他的字跡。。。。。。”
“不用模仿,我的字就是那樣的。這很正常,因為從小教我識字的就是陳老。”
“你是陳博士的孩子?”
年輕人搖搖頭,回答道:“陳老沒有孩子,我是他從山裡撿來的。他教我識字,教我寫字,要我不斷對著他的手稿抄,所以我的字很像他。他出錢送我去城裡見世面,村裡人都覺得我是他養子,或者是外頭和女人生的野孩子。但都不是,我就是在那被他撿到的。”他指了指山崖下面。
“你不斷抄他的手稿?”
“對。”
“那你記得住內容嗎?”
“記得住,抄了不下千遍。所以我看了你在紙頭上寫的東西,我知道你問的是什麼,我也知道宇宙樹的故事。陳老一直在編撰一本書,《宇宙樹紀事錄》,裡面都是些光怪陸離的中國神話或者民間傳說。我不知道為什麼他這麼一個歷史教授像著了魔一樣的寫那些沒根沒據東西,最後還把他自己害了。我也不知道你從哪裡聽來的,為什麼對這個感興趣,但我勸你不要再問了,你也看到剛才的事情了。趕緊打哪裡來回哪裡去吧,為了你好。”
“你叫什麼名字?”斯圖爾特恢復了體力,站了起來走到年輕人身邊。
“我沒有名字。我是在下面那個平原被撿到的。大家都叫我阿原。”
“阿原,陳博士的研究是對的。”
“哼!”阿原冷笑道:“又一個瘋子。”
“不,阿原,聽我說。我們登上了月球,我們看到了宇宙樹。”
“月亮?你們上去了?怎麼可能。”
“對,我們上去了,我們發射了火箭。我們有一整套資料,甚至照片,陳博士寫的不是假的。神話或者傳說不一定是假的,只是換了種說法在闡述事實而已。”
“你又沒看過,怎麼知道他寫了什麼。月亮上有樹。。。。。。這怎麼可能。。。。。。月亮神。。。。。。”香煙在阿原的雙指間無謂地持續燃燒著。
“我們看過。嚴格來說看過一部分。在我們制定登月計劃的時候,我們給全世界各國的專家發過邀請,要他們發表自己對月球,甚至宇宙的研究和看法。因為我們也不知道那上面有什麼,我們做了許多備案。這些資料現在全都歸檔了,等我們從月亮回來,發現陳國輝博士說的最為符合。”
阿原怵在原地。
“聽著,阿原。我覺得陳博士要你抄那些手稿是有他的目的的。”
“目的?”
“對。他可能預見到了自己會有這個下場,他可能預見到了自己的手稿會被付之一炬。他顯然沒有辦法對素不相識的外國人交出畢生的研究成果。所以他通過自己的方式將研究的內容保留了下來。”
“你是說我?”
“對,你就是他最後的手段。”
“我應該。。。。。。我應該怎麼做。”
“幫我們。不是幫我們洋人,是幫整個人類。阿原,你應該重現《宇宙樹紀事錄》,甚至從今天開始應該用自己的視角去繼續記錄和研究。對!你和我一起走!這至關重要,否則那上面。。。。。。”斯圖爾特指著月亮,激動的說道:“天啊,我也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麼,但是我們要阻止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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