縞瑪瑙之眼 - 正章32 霍爾頓的委託-完

　　「艾維，我不是來…我只是……你，你之前一直在這裡嗎…？」

　　門內，霍爾頓的嗓音有些模糊，聽得出他在試圖安撫艾維朗特，卻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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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否則我還能去哪裡？醫療指揮長的職務不就是這些嗎？」

　　艾維朗特的怒吼比霍爾頓要清晰不少，而在馬爾仕登的記憶中，艾維朗特大多表現得冷靜、敏銳、伶牙俐齒，馬爾仕登極少看到這樣情緒爆炸的他，因此不能確定現在的艾維朗特究竟是在故作凶狠，還是在釋放本我：

　　「我每天都在照顧傷患、研磨藥草、製作膏藥……多虧治癒學派那些老頭，我連醫療兵的調度都不能參與！我這個可有可無的指揮長還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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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聽到了一些器皿碰撞的聲響，明顯是艾維朗特用暴力的舉動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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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我是想問，你下週…都不在坎薩拉…？」

　　霍爾頓聽起來並沒有被艾維朗特驚嚇或激怒，他的聲音還是模糊而謙卑：

　　「……你會去很遠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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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的艾維朗特似乎成功被霍爾頓安撫，又似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幼稚，他的聲音低了下來，但依然在逃避霍爾頓拋來的問題：「……這不關你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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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話一出，門內突然安靜了下來，馬爾仕登猜不出兩人當下的表情，但能想像氣氛之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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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不關我的事…？」

　　過了好一陣子後，霍爾頓才緩慢的開口。

　　即便隔著一扇門，馬爾仕登也能聽出這個問句中的痛苦，霍爾頓像是吞下了無數細針，才擠出這句痛心的話語：

　　「你知道……只要你願意，我可以跟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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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後的坦白太模糊太沙啞，像是藏在每一次呼吸裡。

　　殊不知，霍爾頓的話語尚未完結，這情真意摯的告白便像點燃了艾維朗特怒火，並讓他的脾氣像是炸藥一般爆發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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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夠了！！」

　　艾維朗特的聲音很亮很高，似乎挾帶了魔力充盈的三重音。

　　隔著門板的馬爾仕登都感到有些不適，更何況直接面對這股音浪的霍爾頓：

　　「你到底要我說多少次，這不關你的事！作為一般人的你懂什麼？你以為事情都像你想得那麼簡單嗎？我已經不想聽你那些自以為是的關心和勸說，我也不想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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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維朗特的情緒遠比先前更加失控，馬爾仕登甚至能看見青光從門縫散逸，足見現在的艾維朗特幾乎難以控制自己。

　　馬爾仕登不禁為沒有魔法基礎的霍爾頓感到擔心，甚至有了破門中斷爭執的衝動，因為艾維朗特畢竟是能夠靠意念施術的高級法師，難保他不會在情緒失控時誤傷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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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維……」

　　霍爾頓的呼喚則夾雜在間歇的青光之中，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難受，似乎在生理與心理上都感受到了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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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閉嘴！！」

　　艾維朗特卻在此時再次吼道，他的態度變得更加蠻不講理，似乎在下達最後通牒：「就算我不是副指揮官，也還是你的上級，注意你的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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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馬爾仕登便注意到小隔間的門板被「刷」的一聲拉開，而艾維朗特接著怒氣沖沖的走出隔間，眼裡青光四溢，手上提著行囊和筆記本，頭也不回的往醫療室的大門走去。

　　換作平常，艾維朗特應當會追究馬爾仕登在外偷聽的行為，但在見到馬爾仕登之時，艾維朗特不僅沒有收斂自己的儀態，反倒刻意強化了趾高氣昂的態度，甚至在揚長而去的同時撞倒了一些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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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的艾維朗特讓馬爾仕登一時有些瞠目結舌，他忍不住抬起雙眉，詫異的看著艾維朗特怒氣沖沖的背影。

　　馬爾仕登並不意外艾維朗特有這麼任性妄為又情緒失控的時刻，但讓他感到意外的是，此時的艾維朗特又讓他感受到了那股違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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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早是冷漠，接著是防備，現在是張狂，短短幾分鐘的重逢，馬爾仕登便從艾維朗特身上看到三種跨度極大的情緒表現。

　　馬爾仕登一直認為，這樣陰晴不定的情緒通常會出現於壓力過大的個體，或懸在崩潰邊緣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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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霍爾頓慢吞吞的從門內走出，他的表情很憂傷、很痛苦，像是從靈魂被撕成了兩半，但他依然在與馬爾仕登對視時咳了一聲，接著打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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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抱歉，讓你久等了……」

　　霍爾頓似乎努力在讓自己的聲音平穩，然而他的眼裡卻沒有一絲活力，霍爾頓的視線也一直追著艾維朗特的背影，顯得他的語調愈發空虛：「那封委託信，想必你已經收到了……很抱歉，我無意讓你參與到剛剛的爭執，我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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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爾頓突然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似乎唯有這樣才能繼續組織話語。

　　霍爾頓的面容本來應是十足年輕而英姿煥發，但現在的他似乎一瞬間老了許多，這樣的反差讓馬爾仕登一時有些無措，所幸霍爾頓很快便再次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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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抱歉。我之所以會寄出那封委託信，是因為艾維……我是說，醫療指揮長大人，他向正指揮官請假一週，似乎要去調查某項危險的事物，但我……不便跟隨，」

　　霍爾頓的陳述不僅是簡略的統整，也解釋了兩人先前在門內爭執的內容。

　　霍爾頓曾試圖避免事態演變為這樣的結局，只可惜事與願違，因此現在的他只能低聲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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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想委託你，『歐涅克斯』……能否請你跟著艾維，別讓他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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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畢後，霍爾頓的眼眸似乎變得有些濕潤。

　　說出委託內容讓霍爾頓有些踟躕，但他最後並沒有補充，似乎覺得自己說了也徒勞無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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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聽出了霍爾頓話中的隱忍與傷痛，也看出對方眼裡的深情和眷戀。

　　與艾維朗特相處了這麼多年後，馬爾仕登尤其理解老友的任性妄為與驕傲自大，他原以為這樣的缺陷只會不斷拉長艾維朗特的背影，並讓艾維朗特一步步走入深淵，現在馬爾仕登卻看見霍爾頓甘心忍辱負重，化身勒住他的那條韁繩——這樣的心意實在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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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馬爾仕登略為感嘆時，霍爾頓補充了一句「報酬隨你開」，表情很認真，語調很真誠。

　　這樣的神情讓馬爾仕登忍不住笑了出來，也讓他便下定決心般點點頭，並從口袋拿出一張傳送圖紙，塞到了霍爾頓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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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著吧。」

　　馬爾仕登說得很簡單，並在霍爾頓接過圖紙後再次點點頭，補充道：「這是我的聯絡方式，需要的時候就完成上方的筆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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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注意到霍爾頓一頭霧水，那對裝載憂心的眼眸裡此時有更多的疑惑。馬爾仕登卻接著拿出了口袋裡那封委託信，透過金光躍動，將信上「酬勞可議」的字眼完全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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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維朗特是我的舊識，也是我的摯友，我也覺得剛剛的他很怪，所以無論於公於私，我都想盯著他。」

　　馬爾仕登說著看向艾維朗特離開的方向，即便現在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一地的狼藉也顯示出他剛才的憤怒與魯莽。

　　馬爾仕登審視著艾維朗特留下的足跡，腦中已經勾勒出清晰的傳送路徑。

　　「也就是說，就算你不委託我，我也會追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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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的眼睛裡有金光閃耀，而在離開醫療室前，他回頭向霍爾頓最後一次致意：「保持聯絡，霍爾頓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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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完，馬爾仕登的身影便化作金箭，射往艾維朗特離去的方向。

　　馬爾仕登沒有留意霍爾頓的神情，驟然安靜的醫療室只剩下一片金光閃閃的飛塵，和地面一道幾不可辨的簡單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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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沒有追出多遠，便在軍團據點的出入口看到艾維朗特，以及正在與對方搭話的海瑟基爾。

　　馬爾仕登避開了守門士兵的耳目，飛快的傳送到據點外的一棵樹上，居高臨下的觀察著兩人的行動，以及艾維朗特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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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導師，正指揮官大人讓我帶話，希望您一週後準時回來，」

　　海瑟基爾的聲線還是那麼冰冷而清晰，他的臉上卻寫著連外人都能輕易讀出的恭敬與崇拜。

　　海瑟基爾將某封書信交到了艾維朗特的手裡，並補充說道：「否則，正指揮官大人恐怕無法再幫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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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言的艾維朗特沒有立刻回應，馬爾仕登卻能從他的小動作猜出他哼了一口氣，似乎比先前在醫療室時平靜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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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這一週你管好自己的本分，別再做多餘的事了。」

　　艾維朗特低聲的說道，模樣像是一個嚴厲卻也關懷的師長。

　　他接著伸手拍了拍海瑟基爾的肩膀，一面轉身一面說道：「我回來的時候要看到你的作業，三張羊皮紙，不多不少，放在我的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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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瑟基爾向艾維朗特欠身致意，並似乎又說了些什麼。

　　這回馬爾仕登沒有聽清，他的注意力都全在走出軍團的艾維朗特身上，他看見那高傲的治癒派法師一經過自己所在的喬木，一句尖銳而精準的問句精準便拋往了自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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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想在樹上待多久，馬爾仕登？」

　　艾維朗特的聲音沒有一絲寬容，與剛才在和海瑟基爾說話時截然不同。

　　艾維朗特並未為樹上的僱傭法師駐足，似乎比起促膝長談，他更想要避開冗長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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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爾仕登並不意外自己的藏身處被識破，在熟悉的金光躍動後，馬爾仕登已漫步在艾維朗特身邊，與他並肩而行。

　　馬爾仕登沒有看著艾維朗特，兩人就像一對結伴旅行的陌生人，也像當年那對四處惹禍的雙人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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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維朗特總是能夠猜到馬爾仕登的心思，就像馬爾仕登也能夠看穿他的小動作，因此他沒有浪費力氣進行口舌之爭，只是在步行時輕描淡寫的問：「霍爾委託你跟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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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維朗特一語中的，馬爾仕登也沒有被戳穿的慌張，他只注意到艾維朗特依然用著「霍爾」這個暱稱，顯示出他們的交情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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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短暫的思考後，馬爾仕登點點頭，卻又搖搖頭，並回答道：「原本是，但現在不是。」

　　馬爾仕登轉頭看向了艾維朗特，看著對方被金髮遮掩的右半臉，他的表情比身處醫療室時更加真誠，也收斂了平時的豪放不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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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我無論如何都會想跟來的，艾維。你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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