擬把疏狂圖一劍 - 《卷二鋒戰于野》第十六章問君何事上翠微（二）

　　屠蘇嘖了聲，摸起一旁酒罈子灌了一口，「文氣沒有，酒氣倒有一酒嗝，要聞不？」

　　說完，她真打了個響亮的酒嗝，隨後鼻翼張動，竟還自己品味起來。

　　「跟妳這醉婦沒法溝通。」賈市骨嘆氣道，嫌棄地搧了搧手。

　　「那你倒是說說，這名家姓什名什？今天要是說個出子丑寅卯來，送你一罈子酒淋碑祭拜。」屠蘇語氣認真道。

　　賈市骨滿臉不肯置信，「莫不是在翠微山上呆傻了，連酒水都給？」

　　屠蘇又灌了口酒，哀怨道：「酒水酒水，還真給老娘摻了水！樓裡的酒哪有醉青松入喉清冽，這不連醒個神也做不到，不喝，氣，喝了，更氣！」

　　頓了頓，她提醒道：「別轉移話題了，說唄。」顯然是覺得臥飲不夠暢快，酒水也灑出不少，她乾脆坐起身來。

　　「說出來妳也不認識。」賈市骨別過頭去，故作高深。

　　事實則是，石碑上沒有署名。

　　「不知道便承認，我又不是捲簾，會笑話你？」屠蘇將酒罈子抱在懷裡，身姿左右搖晃，連同半罈子酒水搖曳不已，想是先用酒氣迷糊迷糊肚裡饞蟲，或許再入口便不是那般難喝了。

　　「……」賈市骨居然無話反駁。

　　屠蘇慢悠悠道：「你下山傳了這麼多年詩句，難道不曾想過，他們都把這幾句破詩當成你的手筆──又不是樓中瘋子，哪個尋常人家敢替凌絕四傷傳遞消息？」

　　賈市骨愣住，一臉傻樣望著屠蘇。

　　「不是吧，你真沒想過？」屠蘇沒良心地笑了，「哈哈──我本以為獨有捲簾練〈極情轉〉練到腦袋進水，沒想到你也是？」

　　「都是一丘之貉，妳敢笑話我？」賈市骨不甘心地反駁。

　　不得不承認，他確實一心想要詩詞名垂千古，下山傳誦詩詞、分發詩稿時，大大方方，不曾偽裝，皆以真面目示人，現在回想起來，那些獲得詩稿、聆聽詩文的人群，臉上帶著地可不是被千古名句擊中的欣狂，而是擔憂洩漏情報被殺除的惶恐啊。

　　「不對，樓中怎有人了解詩文奧妙，拿此作憑信的？」賈市骨依舊不願接受事實。

　　屠蘇白了他一眼，邊灌酒邊含糊不清說道：「飄颻何所從，遺塚行未逢。」

　　「……」賈市骨往後一躺，眼神利得可以刀人，「天殺的白日蹤與太白雲！」

　　要不是兩人遠在洛陽，他定要將人喊來演武場上教訓一番。

　　而且，經屠蘇這麼一提醒，他不禁感到擔憂，說不準就有某處暗堂以此為暗號接頭，不行，這件事他可沒法輕易放過，屆時得找無畏士問上一問，看看有沒有哪個不長眼的敢髒了他心中所好！

　　似乎是為了轉移注意力，賈市骨倡議道：「妳既有此懷疑，何不以此為賭，下山問問聽過這首詩詞的人，認為作者是誰？作詩目的為何？」

　　屠蘇一句話擊碎了賭局成立的可能性，「你下得了山？」

　　「……下不了。」

　　賈市骨這下真信了，凌絕樓的酒確實很糟，糟到屠蘇今日異常清醒，說話句句打在他痛點上。

　　「唉，當時就該隨越一同下山，而非貪圖那一晌身暖，不過慢了幾步，便遭樓主抓回來練兵。」他挺起了身子，故作哀怨道。

　　屠蘇揚了揚喝空的酒罈子，大罵道：「再學捲簾，信不信老娘抽你？」

　　也不知道賈市骨是無聊瘋了，還是真想討抽，又開始唸起那首〈問翠微〉。

　　「寄浮生兮虛情，臨青黃兮不接。凝翠黛，繡蛾眉，問君何事上翠微？」

　　屠蘇沒有慣著他，直接將手中酒罈子砸了過去，這次賈市骨倒是沒躲，任由碎片劃傷臉頰。

　　「呵，不是要抽我？」

　　賈市骨伸手抹去臉上血痕。

　　「就不懂了，這破爛玩意兒寫得也沒多好，掛念作甚？」屠蘇反問道。

　　賈市骨站起身來，看著烈日下仍不停對練的門人，「他們活得可真無趣。」

　　屠蘇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凌絕樓本該是更自由不羈所在，〈極情轉〉亦是為此存在。」賈市骨沒來由說道。

　　屠蘇也站起身來。

　　畢竟兩人嘴上鬥了多年，她知道他要說些什麼。

　　「不論是誰促成這次正邪之戰，一如十多年前那般，來便來吧，賭生賭死而已。」賈市骨正色，接著說道：「當年那一戰，樓中折損高手無數，你、我、越、捲簾，四人乘勢而起，誰知道這一回又有誰會一步登天？」

　　「所以？」屠蘇知道賈市骨要做什麼，來到他身邊。

　　「問君何事上翠微──」賈市骨發出滲人笑聲，目光越過演武場，落在山下。「我最初登上翠微山，只為活著，現在，賭殺天下而已。」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他們敢登上翠微山，就該清楚，天下一切事，大不過生死，江湖正邪爭，爭你死我活。」

　　「你左？我右？」屠蘇甩了甩脖子，沒去附和賈市骨的話。

　　賈市骨收回目光，說道：「不如聯手？」

　　「行。」

　　兩人身形掠出，如虎入狼群，闖入演武場中。

　　凌絕樓不該這般無趣。

　　凌絕樓不該循規蹈矩。

　　所以，賈市骨、屠蘇招式連出，打亂對練的門人，成為所有人攻擊目標。

　　既然樓主要他們練兵，生死場上哪有什麼一對一，那是名門正道追求的準繩，作為邪門外道的凌絕樓，只講求效率殺敵。

　　「今日誰將我兩打趴下，酒要幾罈給幾罈。」

　　對於屠蘇的話，門人嗤之以鼻，酒好不好喝，沒人比他們更清楚。

　　「誰能在我手底下撐過十招，我就向樓主請命，換捲簾來陪你們對練，少讓他禍害樓中女性門人。」

　　賈市骨袖中鐵筆遊走，把好幾名門人點飛出去。

　　門人起身，圍上，合力攻敵。

　　〈極情轉〉變化性情，極端情緒，發揮極大作用──只要是樓中男性門人，確實都想揍上捲簾公子一頓。

　　故而招式遞進，毫不保留。

　　這哪裡是練兵，分明是搏殺。

　　屠蘇笑了，大戰過後，酒一定更好入口。

　　賈市骨笑了，何事上翠微？不就是此等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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