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大樓管委會 - 【33】隧道裡的鄭穎新

【鄭穎新】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jCl6oHbT2

相機似乎壞了，閃光燈按下卻沒有任何光亮發出。

所謂的夜視模式也只能照出一片漆黑，於是她只按下錄影後任憑相機掛在胸前。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7Igbo7RDV

她邊摸索著前進的方向，邊想著素材的剪輯方式。是否該像她崇拜的大師 - 原一男，畢竟她介入了影片素材，成為其中的一部份，以自己的身分激發住戶們的反應。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zPOK7lXl1

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在社運現場拍攝，那時有個人遞了瓶水給她。

要她別只是站在外面，真正值得拍的東西，在裡面。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z2gQFzu4z

她終於拍出了自己喜歡的畫面，但換來的卻是責罵與嘲笑。

前輩們在辦公室裡抽著菸，一句句刻薄的話針對著她的想法、她的性別與外表、她的家庭與夢想。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gVZHsVUp6

要是這些都拍下來，應該很有討論性。

最諷刺的事情莫過於此，影片的製作方本身就是最有趣的內容。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EaWTnOdYR

鄭穎新能清楚記得她當時的笑容，與她追求的真實相違。

但在日復一日的拍攝中，她這個笑容變得越來越真，真實到她害怕，害怕自己變成他們。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ixRSsvdn4

於是她毅然決然離開，在街頭與拍攝對象相處。

她是自由的，在需要的時候與被攝方過著相同的生活，結束後回到家裡又是另一種模樣。在兩邊反覆切換她有點心虛。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BP4XyfBMN

關心社會議題，於是拍攝。

因為拍攝，所以關心。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ndVMOrGIT

在網路上結識了許多關心相同議題的朋友，一起揭露酸民的醜樣，剪輯成小眾影片以錄影帶發售流傳，讓她賺了一小筆財富。她把這筆錢拿來買了手中現在這台相機。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dg6Mbyqaw

她無數次在深夜裡想過，她喜歡的是對議題有所貢獻，或者是被認可的感覺？她口口聲聲說支持的議題，是否值得被如此討論？她從中得到的優越感，是好事嗎？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nGlzf9VAE

「讀書在台灣犯法嗎？」、「各位看看這種言論，應該要抵制吧？」

比起拍攝紀錄片獲得的聲量，她在網路上或許更加有號召力。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s7uDfQFFv

漸漸地，拍攝反倒成了一種桎梏。

拍攝這個動作本身沒有成為她的熱情所在，而是隨之而來的一切。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mr3iLhgCP

是為了替「鄭穎新」三個字加上榮耀而服務的行為。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zlQXedalN

她開始討厭自己，討厭那個沽名釣譽的自己。

關掉所有社群之後她再次回到街頭，試圖在被紀錄者的生活片段中找出自己的影子。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QhUVolUId

「吳媽，背負著不屬於自己的罵名，失去一切後試圖挽回尊嚴。」鄭穎新拿起相機拍攝著眼前的婦女，她不斷重複提及「那件敏感的事情」，用毫不矯揉的詞彙直擊吳媽的心靈。

她並沒有跟吳媽說過，其實她當初也在網路上討論過她的兒子。

那是一個偷拍同學的男大生，東窗事發後從宿舍頂樓一躍而下。單親家庭頓時成了單親。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ArpAOX9Tt

吳媽的身分也被曝光，她工作的地方她的本名她過去違規的罰單，一覽無遺。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jW6A9GaOZ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9uS6J5UsE

「妳到底想拍到什麼？」吳媽在餐桌的另一端問，鄭穎新拿著相機的手有點痠痛，面前的飯菜早已變涼，但她以手肘靠著餐桌支撐，繼續她的紀錄：「拍到妳最真的一面。」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Re6CUenc0

吳媽夾了一塊肉到鄭穎新的碗裡：「故作堅強算不算真啊？」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MIvz3J61y

鄭穎新陷入沉思，她放下相機夾起碗裡的肉放入口中：「不算，故作的意思就是裝的。」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EatEBWOi

吳媽把自己的碗盤拿到洗碗槽，坐回餐桌旁點了根菸：「那妳拍了就不要剪掉，全部都放進去，這樣才真。」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3EyHSMIAb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NP7xzIBEr

吳媽吊在房間裡，以兒子的舊衣服綁成一捆，繫在天花板的燈架上。她的四肢扭曲，手指痛苦地彎曲著。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iLCrVDCP1

鄭穎新顫抖著雙手拿起相機，完整記錄著每一個角度，警方如何將吳媽卸下，她又是如何替孤身一人的吳媽處理後事。隨後將所有素材一刀未剪上傳，每被封鎖一個帳號就再辦一個新的。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kGeH7GRST

實際見到死亡的畫面，讓許多人無法接受。他們留下許多嚴厲的語句，鄭穎新感受到熟悉的社群氣氛，但卻已經不在意了。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y1KM4dWUV

嗎？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hbcJiwo4Q

她在想，是否自己的拍攝方式導致吳媽最後以這種方式結束一生？

吳媽用自己的生命幫她確定了影片的結局，她是不是知道自己為何而拍攝？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5viVrwKKF

「妳覺得，贖罪有用嗎？」吳媽抽著菸，她遞給鄭穎新一根香菸，但鄭穎新只是婉拒後表示不介意她抽著菸，畫面看起來更有滄桑感。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lX0xgkbS3

「感你娘哄感，我就是有菸癮的阿桑，我站著也滄桑。」吳媽笑了，她在影片裡總是笑著。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ygJOYGsaL

鄭穎新的手上沒有相機了，她的手變得很輕盈。

她只是跟吳媽一起吃著飯，坐在客廳看電視。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W0nRlXagb

就是這樣的日常生活片段，卻讓她痛苦不已。

電視上撥放著無聊的綜藝節目，吳媽笑得很大聲，但她其實只有在節目內的來賓發出笑聲時才有回應。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XlVa31SS

她一直都在看著電視旁的相框，那裏有她兒子的照片。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FuqBxk2dA

晚餐總是千篇一律的蒜頭炒培根高麗菜與煎豬排，吳媽在吃飯時表情格外平淡。

在她兒子的社群帳號有一張照片 - 「媽媽煮的飯最香」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5sBlbP1F

當初就是因為這張照片，人們才知道吳媽的長相。

但流傳雖廣，卻沒人注意到餐桌上的高麗菜與豬排。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QWF75xIze

吳媽離開的前一晚，她洗了一籃衣服，相機記錄著她曬衣服的樣子。在小小的陽台，陳舊的洗衣機與曬衣架，她努力伸長手臂將衣架掛上。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HXhHAwRNL

那些衣服最後成了繩子。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w887KUWx

鄭穎新都沒發現，她太專注於鏡頭拍下的畫面呈現。

她說著鏡頭語言，到頭來卻連人話都說不清楚。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oecliPs4c

要是她放下相機是不是就能發現了呢？那些徵兆。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UaZBljy5p

吳媽的死，是她的故作關心。

這件作品之中最不真實的，是她。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U6WsO8Vgm

鄭穎新坐在沙發上，將收進來的衣服一件件從袖口從下擺綁好。打下的每一個結，都在回憶兒子的樣貌。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Uy2BaKRZP

她好整以暇地做好家中的例行清潔，走到房間把衣物做成的繩子繫好。踢掉腳下的浴凳，頸部傳來一股緊束感，腦中不斷想著「手不能抬起來」。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k6y2dKAeI

於是她的雙手一直往外伸，雙腿也不斷嘗試遠離地面而曲起。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ItSloHPzC

四肢下意識地揮舞著，加劇了身體的搖晃程度，帶動了繩圈收緊於頸部的程度。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p4cCfaber

「放下相機，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在眼裡的樣子。」她的腦中出現這麼一句話。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Sdm1TQc3e

那是自己的媽媽說過的話。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rHhZ81x5L

媽媽......對了，爸爸呢？

一位遊民在她面前，遮掩著自己的臉。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cufts5hP7

那是爸爸。

爸爸是遊民......遊民？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908CFU7t6

鄭穎新想起一個瘋癲的中年遊民，在某處有個像她的孩子正在找巡他。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UOKWBOOCy

榕叔。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EPM96bD4A

「放下相機。」鄭穎新聽著母親的聲音，她將雙手放鬆，意識也在氧氣恢復供給後逐漸恢復。

原先勒緊自己的是相機的背帶。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4ZpVu9n3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JMQ8qcZI

她看見王墨與李劍波站在一扇紅門前，他們前方的榕叔正在大喊著：「再不快點我們都得死！」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u2ejpIeGF

她想站起來，但無力的雙腿卻無法支撐自己的重量，一個踉蹌後她手腳並用往前。

「告訴我爸媽，我很有用！」李劍波奪過榕叔手上的刀，在手腕劃下後放入門前的魚缸內。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XTibENGLq

水中的金魚靠近他的傷口，隨即便肉眼可見地流出大量鮮血湧入水中將其染紅，李劍波萎靡地跪倒在地隨後躺下。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XprpRmi5I

「劍波！」鄭穎新啞著聲試圖叫喊。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NoyWZxsva

紅門在魚缸染紅後開啟，榕叔轉身跑入門中。

鄭穎新在那瞬間看見李劍波的身體飄出一陣霧，霧氣在空中停留不久，從輪廓再到形體變成李劍波的模樣後跟著榕叔走入門裡。

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YnQIgwNwh

她知道......李劍波死了。

ns216.73.216.224da2

Reading Theme:

Font Size:

Line Spacing:

Paragraph Spacing:

Load the next issue automaticall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