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今天不種地 - 十、傻瓜今天學寫字（上）

養雞的第三天，母雞有了個名字叫『阿騰』。

起因是倪耕耘自從養了牠，每回見著的第一句總是：「啊——你怎麼天天這麼鬧騰，不能消停一會嗎？」

養雞本意是希望能變得更溫柔點，豈料，阿騰是真會折騰人，過於好動，綁都綁不住，一言不合就在門口拉泡雞屎示威，簡直無法無天，氣得倪耕耘連脾氣都變差了，每天顧著追牠嚷嚷。

「記得小犢以前不這樣的啊⋯⋯」倪耕耘汗如雨，上氣不接下氣，不由長歎：「還是小犢乖⋯⋯。」

他幼年時家中也養過犢子，不時騎在犢子背上被他爹牽著逛大街，倪家本意是想著等養大點帶去地裡耕田，可某日家裡來了位親戚一哭二鬧三喊著不將犢子借給他兒子當聘，一家七口都得餓死。

倪家自然不願意。明眼人都瞧得出來，他們就是仗著兩老上了年紀，家裡還有個不精光的孩子，特意來佔人便宜的！說什麼餓死，這不一家七口各個活得白白胖胖的，相較下，常年曬日耕作的倪家二老皮膚黝黑，日日省吃儉用，瘦得雙頰都凹了。

可誰知，當晚，小犢就被那親戚順走了。氣得倪父大病一場，倪耕耘還天真的以為犢子蹓躂去了，日日上街尋，直到撞上二賴子被戲弄一番，打得鼻青臉腫，有身孕不自知的倪母不分晝夜照顧一大一小，累昏頭，結果小產傷心了月餘。後來倪家寧可花大錢租牛，愣是不敢自己養了。

＊

倪耕耘折騰半個時辰，終於將雞抓回懷裡。

「你怎麼比我還急躁！」他試圖與阿騰講道理，好言相勸：「你這樣是不對的！要溫柔一點，不能這麼鬧騰，這樣很不好，會被其他人笑話的！」

瞧他像個小大人絮絮叨叨，陳西瓜臉上掛上一抹慈笑。

接連幾日早出晚歸在地裡又是收包菜，又是趕在秋雨落前將春小麥搶收，可惜今年旱災收成差，稱不上賺，頂多不虧，不至於三餐粗茶淡飯。

農收期間，幹了十幾年的倪耕耘沒太顯疲態，況且為了讓他娶妻，倪家還賣了兩畝地。可卻苦了城裡長大的陳西瓜，細皮嫩肉，光是拿鐮刀就被握柄上木屑扎疼了好幾回，腰板直不起不打緊，雙膝一彎就痛，趾頭更是磨出數個大水泡，戳破了又起，起了又磨，苦不堪言，幾回返家都是坐在轆轤車與作物一同被倪耕耘推回的。

而今收完最後一波，幸得半日閒。

「這次得綁緊點，別讓牠再跑遠了。」她舉著墨條又道：「弄完就過來，今天地裡沒什麼事，我們來學寫字。」

「好啊！媳婦好久沒教我寫字了！」倪耕耘雙眸泛光，巴不得把雞丟下馬上去找媳婦。

須臾，阿騰兩腳被固定在籬笆上，別說跑了，簡直寸步難行，氣得當即送上一泡雞屎控訴。

「這回你肯定跑不掉了。阿騰你可別怪我，我可不想媳婦教到一半，我還得出來尋你。」他拍怕雞屁股安撫，「別怕喔，晚點就幫你鬆綁。」

“咕——！”

倪耕耘對阿騰發出的刺耳啼叫聲充耳不聞，將雞糧備妥就加快步伐返屋，進門便見媳婦正挽袖推磨，敞開的大門透入一陣微風，徐徐撩起她耳側兩縷細髮。

涼風帶沙入眼，她猛眨起長睫，乾澀的眼眸頓時有了潤意，沙塵便順著淚液流置下眼睫。聞聲響，她抬眸看向門外，眼裡水氣被暖陽照得閃閃發亮，似有一片星辰大海。

倪耕耘看得癡愣，連呼吸都變輕盈，就怕擾了眼前風景。

「安置好阿騰了嗎？」她語中帶笑，「怎麼不進屋呢？」

愣了半晌，倪耕耘也沒聽清她適才道了什麼，反而耳根緋紅，指頭在衣擺摩挲，莫名羞澀。傻呆呆地聳著肩佇在門前呢喃：「媳婦，好美啊！」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入她耳，推磨的動作霎時一滯，輕笑了聲：「說吧，是不是想吃糖了？」突如其來地誇讚，不免被認為是有求於她。

倪耕耘偏頭隨即搖頭。他才不是孩子，早就不吃糖了。

「那是看中何物，想買了？」

他繼續晃頭。

也不是？陳西瓜實在想不出其他原因，除非……

「你可是不想學寫字了？」

「想！」

見他回答果斷，更困惑了：「那你為何忽然誇我？」

倪耕耘蹙眉，好似她問了莫名其妙的問題：「媳婦就是很好看啊……」

聞言，陳西瓜微怔，紅暈從面頰染到耳尖，尷尬與羞赧參半。

是她多心了。清咳了聲，移開視線，拍拍身側座椅。

倪耕耘立即會意，入座後，手蹭了蹭桌上宣紙，側頭問：「嗯？媳婦你怎麼有這個呀？」

「特意請楊大爺買的。」

於農村，宣紙貴且難買，陳西瓜打聽好些時日才得知隔壁村有一處賣話本的店鋪，能請店主入城時順道買些紙張回來。

可隔壁村離得還是有些距離，來回一趟得花上半日，陳西瓜便提前與村口常去隔壁村尋友人的楊大爺打好關係。

這不，人一熟稔就好說話。

得知陳西瓜能讀會寫，少時曾旁聽過幾次學堂的楊大爺便拉著她暢談往事，一聊就是一個時辰。

離開時還主動提議要幫她帶些紙和筆墨回來，更叮囑她不可因嫁入農村就將習得的知識忘得一乾二淨。

受人之恩，當湧泉相報。

楊大爺年邁又孤家寡人，陳西瓜為了感謝他，便常讓倪耕耘去村口找小寶時帶些自己做得鮮花餅，偶爾農閒也會帶著倪耕耘去和他閒聊幾句，聽聽他老人家從前趣事。

想到這，陳西瓜尋思這幾日在溝裡抓了不少蝦蟹，這會全被倪耕耘養在桶裡。

「我明早將蟹蒸了，你帶些去給楊大爺，順道謝謝他幫忙買紙。」

「啊？可是我想養著……」倪耕耘癟嘴愁眉，怕人看不出他不樂意。

那些蝦蟹他撿回來後還特意沖刷乾淨，想著等媳婦哪天肚子又疼時，就請隔壁劉大嬸熬成粥，端給媳婦補身子用。

不明深意的陳西瓜，只以為他孩子氣。

「這樣，你以後想練字就直接到櫃上拿紙張和竹簡，無需過問我了。」

早前倪耕耘初學寫字，筆拿不穩，力道也總控制不好，所以陳西瓜大多時候教他寫字都是寫在竹簡上，再讓倪耕耘撿樹枝自行去外頭土堆練習。

今時不同以往，倪耕耘已能寫出一手好字，會寫得字也多，雖說錯字連篇，但能聯想到的詞彙多了不少，當是種褒獎，以後無需到處收集糖紙，或是墊饅頭的紙來寫信了。

「好！」倪耕耘點頭如搗蒜，生怕她變卦。

每次請小月悄悄從家中包子舖帶墊紙給他，都覺得自己在做壞事，想到往後不用愁沒有可以寫信的紙張，開心的嘴都要裂了。

陳西瓜見他高興心情也好。手上毛筆蘸墨後，總歸要邁入正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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