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警屠殺。Leon 雖已聽說過無數遍,但身歷其境,還是頭一回。
近十輛深水藍色的裝甲車如利箭飆至,好像生怕慢一拍,獵物就會溜掉。它們在特拉岡大學聖堂前煞定,車門打開,數十名軍警下車,嚴陣以待。他們穿的是森林綠的軍衣,身上擎有步槍,也備有頭盔,但沒戴上,僅繫在腰際,所以你可以看見他們的嘴臉﹕要不就如機械那樣對人的死活漠不關心,要不就是義氣凜然,對帝國的謊言沒有絲毫懷疑。
前排首先擎起步槍,對準聖堂。Leon 以為這是一種威嚇,但這誤解只維持了一瞬,因為指揮官一聲令下,子彈便如狂風掃來,槍響有如同時燃放百枚鞭炮,然後是刺耳的玻璃破碎聲。Leon 與 Father Hartney 及時蹲到窗櫺下面倖免於難,但在聖堂負責茶水的老太太則沒那麼幸運,上半身被數不清的子彈貫穿,其中一發打在她的眼眶,在頭顱裡面爆炸,將另一隻眼睛炸飛出來。
這是 Leon 第一次親眼目睹人的死亡。
可是他沒有心思震驚或悲嘆。「地下有逃亡秘道,就在主教房。」Leon 對阿衛呼喊。「把所有人帶過去,我在那裡等你。」
阿衛聽命離去。Leon 拉起 Father Hartney 的臂,彎下身往主教房走。Father Hartney 較之於驚恐更趨近暴怒。「你看你做了甚麼。」他說。Leon 咂嘴。「要說教待會再說。」
逃走成功與否,將取決於軍警在開火後的行動。如果他們即刻攻入,引路人便只有覆沒。但 Leon 估計他們不會,因為他們在顧忌引路人擁有武力,畢竟他們不久前才搜出來一支榴彈炮。再者,帝國應該還不知曉軍營是如何受襲。為了不讓自己成為彈雨下的亡魂,軍警應該會謹慎進攻。二話不說首先開火,就是出於謹慎。
果然軍警按兵不動,在聖堂外喊著些呼籲投降的話,Leon 得以順利帶著 Father Hartney 來到主教房。室內有一張金花布椅,下面壓著一度暗門,那就是逃亡秘道的入口。秘道一直通往大學外的森林,出口就在公路邊,以便坐車逃亡。
陸陸續續有生還者進來,每個人臉上盡是驚懼,也有許多人身上帶血。阿衛進入主教房後說﹕「這裡是全部了。」開會時有過百人,如今只剩不到四十。他們一個跟著一個攀下暗門,進入秘道。Leon 催促眾人加快腳步。軍警隨時都會揭穿引路人的底牌。一旦發現他們沒有抵抗能力,狩獵的哨子就會吹響。
終於,全數人順利離開,就差 Leon 和 Father Hartney。
Father Hartney 閉目祈禱,念念有詞。
「爺爺,走了。」Leon 說。
「能走去哪裡?教會已不再存在。就算逃得了,往後也只能苟且偷生。」
這話讓 Leon 頓生恐懼。「別說傻話。活命才是最重要。」
「你還裝甚麼?如果你真的有人性,就不會殺害那麼多人,殺害我妻子,軍警也不會來。」
「爺爺現在真的不是吵架的時候——」說著,Leon 聽到一聲破門的轟響和此起彼落的吆喝。清場要開始了。
而 Father Hartney 是他世上唯一剩下的親人。
「爺爺,不要。」
Father Hartney 搖頭。「你走。我選擇投降。跟隨帝國總好過跟著一頭復仇鬼。」
Leon 強行拉扯他的手,想要將他拉下暗門,就算是用拖也要把他拖走。
然而 Father Hartney 把他的手甩開,凝視他。Leon 從未見過這位慈祥和藹的老人露出如此冰冷的眼神。
以前沒有見過,將來也不會見到。
Leon 從四肢到雙唇都在顫抖,他深深吸一口氣,逼令自己冷靜。時間不多,哪一個才是最理性選項。
「爺爺,保重。」
Leon 攀進秘道,關閉並鎖上暗門,往逃亡者的隊伍奔去。
漆黑的秘道裡面,他聽見軍警的呼喝,接下來是雜物撞擊地面,最後是近百發槍響,然後一切歸於寂寥,尤如一片瘦葉下地,或一台真假莫辨的戲曲終人散。8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TKiktzf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