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on 本以為認識 Rachelle 後,還要再花上一段時間,最少幾個星期,才能接觸到那名賭徒。結果計劃的進行順利得如有神助。
跟著 Rachelle,Leon 來到 Blackbird 的宿舍。這座宿舍位於特拉岡大學最破落的一角,樓高八層,能夠容納超過兩百人,但由於裡裡外外太過殘舊,入住率連一半也沒有。
兩人穿過玻璃碎裂的大門、拐過燈泡閃爍的走廊,來到電梯大堂。
「呀……又是這樣。」Rachelle 俯前看電梯門張貼的告示,說是機件故障暫停使用。
「妳那位朋友住幾樓?」Leon 問。
「八……」
大概是見到 Leon 臉色絕望,Rachelle 連忙道﹕「對不起,如果不想上去,下次再來也是可以的。」
「既然來了,就上去吧。」
才上到三樓,Leon 已大汗淋漓。
「要不要休息一下?」Rachelle 擔心地問。
「妳累不累?」Leon 反問。
「累啊,可以的話我想休息。」
「好。」他重重吐一口氣。「那就休息。」
要見這個甚麼 Blackbird 還真不容易。Leon 覺得自己簡直像上山求道。
好不容易爬完八層樓,入目的走廊空蕩蕩,只得最盡頭的一扇門。Rachelle 毫不猶疑敲兩下,喊 Blackbird 的名字後說﹕「進來嚕。」便推門。
寬敞的房間半點不像學生宿舍。首先踏進的是玄關,然後估計是會客室,再往裡面走才估計是客廳。只能「估計」是因為單看布置實在無法肯定。會客室雖然有兩張扶手椅,不過是面向牆璧,上面也全是皺巴巴的衣服,客廳應有的梳化欠奉,只有四、五張工作檯上各放一部電腦。數不清的書半開蓋在桌上、椅上、地上,好似一群亂飛的鳥。廚房有三個空杯麵,每個上面都有一雙筷,洗手盤內未洗的碗碟堆積如山,而 Leon 之所以沒聞到惡臭,是因為房間被更濃重的煙味蓋過。二手煙嗆得 Leon 重重咳嗽。這人到底怎麼回事,他記得特拉岡大學是全面禁煙的。
而 Rachelle 對這狗窩一樣的生活環境免疫。她熟練地跳過地板上的書籍,把會客室的窗戶打開,並提醒 Leon﹕「小心電線,我試過一腳將全部電腦扯下來。」又向左邊的房間喊﹕「B?」
「妳,還有誰。」一把男聲回應。正是他,Leon 在一周前見過的賭徒。
「厲害了,你可不要嚇倒。」Rachelle 說,同時往房內探頭。「是聖教主教 Leon Harmond 先生!……你又在弄這種事。」
Blackbird 身處的估計是個睡房,因為裡面除了電腦和書本外還有一張單人床。麻色的被子糾纏成一團,像一條自己打結的蛇,床單則如曾被千刀萬剮般滿是皺痕。兩個枕頭一個在床頭一個在床尾,床頭那個上面還有燒焦的洞。
Blackbird 盤腿坐在地上,面前放有三個骰盅,樣式與那夜玩大小的相同。他抬頭看向 Leon,Leon 若無其事地自我介紹,但曖昧地打起「請裝作不認識我」的眼色。這是進可攻退可守的做法,如果 Blackbird 願意配合,自然就會順著 Leon 裝作素未謀面;而就算他不客氣地說「我們不是早就見過嗎」,Leon 也可以答「是啊,好像是這麼回事」。
結果 Blackbird 只是瞄他一眼,既不配合也沒不配合,便轉而看向 Rachelle。
「餓。」他說。
「怎麼這樣……」Rachelle 抬頭嘆氣,一副無語問蒼天的樣子,可還是轉身往廚房走去。
聽見嘩嘩的水聲,Leon 對 B 沉著聲音說﹕「為你好,以下對話最好只有我們兩個知道。」
「區區千五元你還真是追到這裡來啊。」
「不是錢的事。」
「那甚麼事?」
「漆彈的事。你幹的吧?」
「聊漆彈又怎樣為我好?」
「會被追究的。」Leon 道。「軍警已經立案調查了。」
Blackbird 嘿嘿笑起來。「鬧上報紙,軍警總不能不理,當然要查。可是你猜他們會查得有多認真?八成只會懷疑中頭獎那一家,畢竟人類的常識就是『怎麼也不可能』自天花板飛來漆彈。『怎麼也不可能』。軍警會以這一點為前提理解這件事,由於前提是個錯誤,所以理解也只能是錯。他們肯定不會查到這裡來的。這就是 Principle of Majority。」
他打開骰盅,歪頭不知斟酌甚麼,又打開其餘兩個,最後將它們全部扔到一邊,爬到床上抽煙。Leon 很想說「喂喂,這裡有客人啊」,但為這種旁枝末節吐嘈只會浪費時間。他硬生生把煙味忍下來。
點火不到兩秒,便傳來 Rachelle 喊聲。「不准抽煙!」Blackbird 則充耳不聞,兀自吸啜。Leon 好奇,片刻時間煙味不可能飄到廚房,到底 Rachelle 是怎麼知道他抽煙?
純粹好奇,這當然不是重點。
「直接說,我很欣賞你的才能。聖教有好些基金是用來資助有前途的科學家,如果你感興趣的話。」
Blackbird 好像沒聽見似的,只是咬著煙支朝天花板吐霧,又問 Leon 和 Rachelle 是在甚麼時候認識。Leon 忖量,如果答說是早上在教會遇到,Blackbird 很可能會懷疑他是蓄意接觸 Rachelle——不,也許他已經在懷疑。然而這事是瞞不過他的,畢竟 Rachelle 本人就在這裡,Leon 只好坦白講了他們今早是如何聊上話,又如何談及那夜賭錢的事(當然事前鎖定 Rachelle 這一點絕口不提)。
「沒想到她認識你,真是巧合。」他固意強調。
「哦。」
「在聊甚麼?」Rachelle 端著一碟火腿蛋三文治進來,又嚴肅地再說一遍。「B,不要抽煙。」
「所以妳的朋友名字叫 B?」Leon 問。
「對不起﹗我竟然忘記介紹。其實他叫 Blackbird,但霹靂啪啦的,太拗口了。」Rachelle 說。「主教大人,您要吃嗎?雖然剛剛才吃過飯。」
B 把未抽完的煙扎進煙灰缸,霍的伸手便抓三文治,吃得津津有味。
「牛油味夠。」他說。
「你又在弄賭錢的事。」
「這話妳剛才已經講過了。」
「講過又怎樣,因為你就是在賭啊。」
「這不是賭,是研究,目的在提高贏面而不出千。」
「提高贏面。」Rachelle 重覆。「不就是要其他人更易輸?」
「呃,這還真是高見。賭錢總不能雙贏吧?」
「那就不要賭。」
「可人生在世,每一天都是賭。你看這位主教大人,現在不也在賭?」
Rachelle 吃了一驚,回頭看 Leon﹕「你跟他賭了?」
Leon 擺手。「沒這樣的事。」心裡想,Blackbird 果然看明白他是帶有目的。這人恐怕並非可以蒙混過去的類型。
Rachelle 便氣憤說,主教大人怎麼可能賭錢,著 B 不要瞎編。B 也不看她,兀自啖三文治。
Rachelle 對 Leon 說﹕「瞧他就是這樣的人。」
B 也鸚鵡學舌﹕「瞧她就是這樣的人。」
三個人有一句沒一句聊了一陣,直至 B 清光碟上的三文治。
Rachelle 取走碟子起身。「不管你了,我去上課。主教大人要一起走嗎?」
「我還可以跟他再聊一陣。」Leon 向她點兩下頭,展示挽救這名病態賭徒的決心。
「謝謝﹗拜托您了。」
看著 Rachelle 離去後,Blackbird 對 Leon 嘻皮笑臉﹕「沒有拆穿你,要怎樣報答我?」
Leon 微笑不語。這種問題怎麼答都只會讓自己處下風。
「資助的事,你看如何?」
「當然不要。你肯定不知道,我在珍珠江科學園有一整棟研究所,生日禮物來的,懶得搬過去而已。何況在這裡還可以吃到好吃的三文治呢。」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gK4yWsl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