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你並不相信任氏，覺得她是程貴妃的人，不夠忠心。但讓你娶她，確實是你母后的意思。」父皇的聲音，很輕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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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進耳裡，給人一種從遠處傳來，欠缺真實性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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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世嬅所言，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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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眼底閃過一絲訝異，臉上仍舊保持鎮定。他沒有料到的是，凌續接下來要說的話，將叫人更加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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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你可知道你母后的閨名是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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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不明所以，只能輕聲回答：「回父皇，母后的閨名為『雪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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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沒錯，就是雪瞳。」聖上的眼神一片迷濛，思緒陷入更深的回憶中，不知是想起了何時何事，「朕一直覺得你外祖父取了個很貼切的字——『瞳』，怎麼就恰恰點中了，你母后擁有那麼一雙特別的眼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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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的話愈說愈奇怪，與他平常正色嚴詞之態相距甚遠，承一雖疑惑，也不敢胡亂搭腔，只專心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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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你的母后，是個很特別的人。或者該說，她有一雙很特別的眼睛。天機因緣，她比誰都看得清楚，」凌續頓了頓，像在心底仔細琢磨，組織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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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說，天機不可洩漏⋯⋯或者正因此，她才會走得那麼早；她說的話，從沒有錯過。如果她說任氏是你此生的姻緣，那定是因為她看見了咱們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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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段時間，朕很怕見到你母后⋯⋯許多事情，在她的眼裡跟心中，早已知道將如何發生，如何終結。這樣的一個人，如果是朝臣，能在許多大事跟決策中派上用場。然而，當她是你的枕邊人時，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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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的臉上，浮現出一種近乎哀傷的表情。承一目瞪口呆地聽著，心臟在胸口裡亂跳，腦子飛快地運轉著，嘗試理解和分析接收到的這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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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明白父皇在說甚麼，又好像半點也無法理解。甚麼特別的眼睛呢？人的眼睛還能有多特別？看得見甚麼見鬼的天機因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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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凌續既開口了，就沒打算要等承一慢慢消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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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朕畏縮了，選擇了疏遠你母后，傷了她的心。當朕察覺到自己做錯了甚麼時，早已失去挽回的機會。」聖上拉回了視線，深深地注視著承一，臉上的哀傷轉化成一種幽微的歉疚。「你母后在離開前那一年多，再沒有洩露過任何一件天機。只除了一件事——你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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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此，朕才會允其所求，為你訂下了任家女作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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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心神恍惚的聽著，見父皇終於要回答他最初的問題，忙凝神，垂起耳朵認真耹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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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還記得，那是個冰寒徹骨的冬夜，天上無月，你母后突然來到龍翔宮求見。在見到面時，朕才發現她消瘦了不少，就似是一片雲也能把她載走那般清瘦。但她臉上的笑⋯⋯還是那麼的溫柔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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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使凌續額際的皺折舒展開來，臉上悄悄露出了一抺承一曾在獻上雪梅折枝後見過的，很淺很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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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很久沒來跟朕請安，所以就不請自來了。你知道的，你母后說話時，聲調柔軟，那麼落落大方，從不讓人覺得有半點不舒服或受責怪的意思⋯⋯然後，她便開門見山的，說想讓你娶任氏為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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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最初也是不解其意，若她是要讓你娶你大舅的閨女，那並不難理解。但為何偏偏是程貴妃的姨甥女呢？而你母后，她就只給朕回了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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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續停了下來，看著承一，像在等他開口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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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承一就張嘴問了：「敢問父皇，母后說了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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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續一扯嘴角，「你母后說：『在他們倆之間，有著必須理清的糾葛。讓嬅兒嫁給太子吧。她定能扶助太子，完成今生該做的事。』僅此，連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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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朕不值得她再多作解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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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的沉默像樹藤般，於御書房裡蔓延，直至覆蓋住每寸空間，把一切聲響與人事隔絕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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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杵在原地，竭力消化著聖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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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不相信怪力亂神之事，也從沒想過會在父皇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更重要的是，那些事情還關於母后，且連他那深不可測的太子妃，對此竟亦略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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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經不知道「不可思議」這四字是否足以形容當下這一切。但他不認為父皇失了心瘋，更不可能和任世嬅串通，編了這麼一個奇怪的故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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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父皇所說的話，恰好解釋了他當年為何忽然疏遠了母后，讓她在雪梅圍繞之下，日復日地等著她的夫君，再年復年地失望，直至鬱鬱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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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不合理，構成了一個合理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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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承一並不如道，自己要如何理解，進而相信父皇所說的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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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還是凌續打破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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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來，朕一直考慮著你母后的話。到底要不要讓任氏成為你的正妃呢？」聖上的眼神，重新變回承一熟悉的銳利，「太子妃之名，是要載在皇家族譜上的。如果她福氣夠足，更有可能生下皇太孫，成為順天朝的國母，叫朕不得不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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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婚事是你母后在離開前，求朕的最後一件事。朕知道，你母后絕不會加害於你，或是做出有損順天朝之事。既然她特地前來求朕賜婚，或者確是上天敲定了要讓任氏成為太子妃，入主東宮。」63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8DaCgQ1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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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此，朕還是下旨賜了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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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敲定。多麼重的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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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抬首，回望著他的父皇，突然有點動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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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父皇把母后說得如此神通廣大，怎麼就從來沒有人告訴過兒臣這些事情？甚至連母后自己，對此也從未提過隻言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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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母后之事的人，並不多。」聖上輕勾嘴角，露出一個勉強可以稱之為微笑的表情，「若非你今日親自來御書房問及此事，朕也絕不會再提起。能夠知曉未來，預言神準，並非福報。雪瞳她，由始至終，只不過想當你的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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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答案，讓承一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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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無論你是否願意相信今天聽到的事情，記住不管你母后知道甚麼，不知道甚麼，她也依舊是你所認識的那個母后。」聖上續道：「朕欠了她不少，若有來生，怕是她也不會想再見到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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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肯定願意跟你重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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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手握天下十五載，受萬人景仰的男人，在看著承一的時候，眼底竟生出了一絲既妒且羨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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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一無言以對，只能垂下頭來，朝他的父皇，深深地揖身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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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臣謹遵父皇教誨，謝父皇今日為兒臣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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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插曲：
太子：爹，這媳婦兒真的是我娘給我訂的？
他爹：甚麼？你娘願意管，你還不滿意嗎？你看你娘都沒打算管我呢。
太子（超級小聲的說）：那是你活該！
他爹（超級大聲的說）：你說甚麼？！
太子（態度恭敬）：那是兒子沒用，沒法讓我娘放心。
他爹：哼，沒用的小子，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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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讓各位久等，我回來了！
承一不是說嘛，他不認為凌續失了心瘋，或會跟世嬅串通，編造出這麼一個奇怪的故事。太子爺你終於對了一回，那個失了心瘋，且跟世嬅串通好，編了這麼一個奇怪的故事出來的人，是小小不才我啊（笑）， 不是你爹！
欲知（這個奇怪的故事）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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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逢星期一、三及五晚上十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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