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搖滾編年史 - 20. pre-chorus1-4

隨便施捨二十元把楊國濱打發去擠公車後，陳子澄誰也沒載，自己騎車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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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沒人，說好會回來吃中飯的林晴河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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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掏出手機打電話，響了十來聲沒人接。不想索命連環call，他只好掛上電話，等回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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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一個人吃飯，陳子澄連開抽油煙機的力氣都沒有，到冰箱拿了罐可樂，走進堆滿樂器的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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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為了充當練團室，客房的窗戶被封死貼滿隔熱紙，如今他們有一點閒錢可以租練團室，這裡的樂器越擺越多，只剩門邊的小角落可以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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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挑了把很久沒用的琴，換了弦調好音，在角落席地而坐把四大指法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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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接效果器的吉他聲單純剔透，練過千萬遍的基本指法哪怕閉著眼都不會錯，陳子澄卻越彈越心浮氣躁，喝完整罐冰可樂也無法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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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眼時間，距離他回家不到半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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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靜不下心練琴，乾脆做點不用腦的事情打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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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吉他收回琴袋放回架上，拎著可樂空罐離開客房，打算趁著天氣不錯，把家裡打掃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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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好掃把和畚箕，他從客廳開始掃，掃沒多久就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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畚箕裡壓根沒什麼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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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著掃把將住處繞了一遍，狀況跟客廳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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杵著掃把的長柄，陳子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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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定期打掃的習慣。身為一個身心健全每天都有很多事要忙的大學男生，覺得住處髒了亂了才隨手整理已經算非常愛乾淨了。仔細想想，似乎在某人搬進來後，他就不曾打掃過家裡，但那個默默幫忙灑掃庭除，維持內外整潔的家庭小精靈卻連隻襪子都沒要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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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要說有哪裡要改進，大概就是家庭小精靈自己的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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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臥房裡的沙發床，陳子澄還把一組房東留在窗邊的小圓桌椅讓給林晴河使用。在那之前，小圓桌上只放菸灰缸，陳子澄偶爾會抱著吉他坐在桌邊抽菸，盯著落地窗外的景色找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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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那張不到半人高的小圓桌堆滿書本和雜物。裡頭有來自附近租書店的漫畫週刊和單行本、跟陳子澄借的村上春樹小說、幾份報紙和一大疊CD，CD隨身聽下壓著好幾張默寫英文歌詞的日曆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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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邊的兩把圈椅也不寂寞。對面那把椅子掛滿不知道乾淨還是穿過的衣服，靠近沙發床這邊則擺了一顆抱枕和一條皺成梅乾菜的毛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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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比較下來，更顯得其他地方整齊美滿又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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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看著那塊佔據臥室一半，亂得非常有生活感的地方，最終沒有幫忙整理，走到書桌前打開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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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按照慣例打開信箱，收到兩封應徵第二貝斯手的郵件。快速掃過兩人的基本資料，點開試聽檔案，皺眉聽完後，一視同仁地將兩封信都丟進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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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貝斯手真的很難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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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嘆了口氣，決定在水管複習一些經典作品洗洗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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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州旅館的前奏還沒彈完，門鈴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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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把耳機一扔，趕到玄關去開門，出現的卻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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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麻煩幫我簽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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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快遞公司制服的小哥笑容爽朗，陳子澄只能面無表情地收拾內心的失望，不忘冷靜回應：「我沒有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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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愣了下，接著翻看手裡的送貨單，指向身旁半人高的大紙箱，「收件人是林晴河，請問他住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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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只能點頭，接過對方遞來的簽字筆，在空白處簽下自己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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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遞員在收到簽名後愉快地跟他道別，乾淨俐落轉身就走。陳子澄看著那個突然其來的龐然大物，一度考慮要不要把人叫回來幫忙搬，最後還是決定自己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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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勉強將雙手環抱住那大箱子，深呼吸，使盡全身力氣──差點整個人後空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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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穩之後，陳子澄瞪向那虛有其表的大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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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輕，裡面該不是裝空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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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紙箱在門口大眼瞪小眼也不是辦法，陳子澄先把東西搬進門。原本想擺在玄關，怕擋路，乾脆扛去林晴河的地盤，擺在他的小圓桌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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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聽到砰咚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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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轉身不小心碰到桌上的雜物，造成山崩。陳子澄盯著散落在地毯上的CD盒和漫畫，嘆了一口氣，彎腰去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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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著撿著，他看到一本跟漫畫單行本差不多尺寸的筆記本，因為摔到地上，內頁攤開。陳子澄下意識掃一眼，看到一行用紅筆寫「涓涓的生日禮物　5000元」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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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是林晴河的記帳本，那個涓涓大概是他的女性友人。考慮到五千元不是小數目，或許還是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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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盯著那筆鉅款片刻，才伸手把筆記本撿起來，放回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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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第一次見到林晴河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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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林晴河是同性戀。現在看來，似乎又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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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住越想越歪的念頭，陳子澄離開臥室。他走到客廳，視線掃過牆邊的酒櫃，想起過幾天要去阿麵家喝酒，而阿麵寄放在這裡的那支紅酒被他拿來哄某個未成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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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的腳步又轉回臥室，在電腦前坐下，開始搜尋同款同年份的紅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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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多，玄關的門再度打開。這回沒人按門鈴，門外的人有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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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躡著腳步，鬼鬼祟祟地進入臥室，在屋主身後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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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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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眼可見地，坐在電腦前的陳子澄整個人抖了很大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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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作劇成功的林晴河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很沒誠意地拍拍陳子澄的肩，「不怕不怕，是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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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轉過身來，默默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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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意的反派笑容越縮越小，變成有點忐忑的表情。林晴河伸手戳了戳陳子澄的肩，「幹麼？這樣就生氣喔？對不起嘛，我下次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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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沒正面回答，皺了皺鼻子，用問句回答問句：「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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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聞聞身上的味道，林晴河回：「味道很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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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只是我對油煙味比較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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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林晴河馬上往後站一步，拉開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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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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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這個，林晴河的眼神亮了些。「我去面試啊。附近有一家便當店在徵人，我被錄取啦！因為店裡生意太好，老闆叫我先試做，才會搞到那麼晚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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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的臉色比剛才被嚇到時更黑，「缺錢為什麼不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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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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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不是我爸，一直找你伸手也不是辦法嘛。我又沒斷手斷腳，可以自己賺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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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看著林晴河，問出一直想問的問題：「你就不想再回去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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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聳了聳肩，「人家王永慶國小畢業照樣賺大錢，我不喜歡念書，何必浪費那個學費？」眼看陳子澄還想勸說，林晴河放了大招：「好啦，這件事我們就別討論了。你好囉嗦喔，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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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額角的青筋一抽，還沒開口反擊，林晴河亂轉的目光就看到擺在小圓桌旁的紙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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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那麼快就寄來啦？」沒時間去管臭臉的陳爸爸，林晴河把手一伸，從桌上的筆筒裡抽出美工刀，嘴上還不忘說：「借我拆個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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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無霸紙箱被林晴河拿美工刀咻咻咻拆封，他抱出裡頭用白色防塵袋包裹的商品，再小心拆下防塵袋。陳子澄這才看清，那是一隻高度超過林晴河腰際的巨大泰迪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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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很可愛吧？」顯然很滿意的林晴河摟著熊脖子，朝陳子澄炫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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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床擺得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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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床？」林晴河想了下，會意過來，「這不是我要的啦。是要送我妹妹的禮物，她下禮拜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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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想起剛剛看到的那筆支出。「這隻熊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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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張開手指，比出一個大大的五。「五千！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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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涓涓不是女朋友。陳子澄又問：「所以你才去找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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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啦。」林晴河抱著熊，窩進旁邊掛滿衣服的圈椅，「以後還有很多要用錢的地方，一直給你養也不是辦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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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早被逃避的問題又繞回來，陳子澄看著眼前的中輟生，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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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張開五指的手掌徹底併攏，變成一個象徵禁止的手勢。林晴河伸手拒絕陳子澄眼底的千言萬語，收斂笑容，淡淡地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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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已至此，非親非故的陳子澄無話可說。陳子澄突然起身，林晴河下意識拉住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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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剛剛才放話說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人明顯慌亂的反應，陳子澄不知該笑還是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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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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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揚起嘴角，「中午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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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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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員工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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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說：「太忙了，沒時間。而且我今天只是試做，不好意思跟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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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老闆也沒付錢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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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點頭，「正常啦。就說是試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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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邁開腳步往廚房走，「我中午沒煮。冷凍庫有水餃，先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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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把泰迪熊擺到椅子上坐好，跟上去，「是你上次包的玉米水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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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想吃幾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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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那個超好吃的！我要吃一百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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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撐死你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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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林晴河沒被水餃撐死，順利活著把禮物寄出，等到約定要去阿麵家觀摩練團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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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酒上門的陳子澄受到主人家的熱烈歡迎，阿麵壓根沒認出那支寄放到忘記的紅酒，嚷著今天不把那支紅酒喝完就不准走。陳子澄沒說破，跟旁邊拎著鹽酥雞的林晴河對看一眼，盡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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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到了現場才知道，酒精肝的吉他手臨時有事會晚到。乾等太無聊，阿麵提議先喝酒再練團。按照阿麵的說法，要醉不醉是一種通靈狀態，有如神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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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在客廳圍成一圈，先用擺滿一大桌的鹽酥雞配阿麵提供的冰啤酒，在林晴河和Kiki兩個新面孔簡單自介後，天南地北聊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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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Kiki還可以跟著大家抿兩口啤酒，等喝完一輪要換酒，他躲到林晴河旁邊，把自己帶來的蘋果西打拿出來，以汽水代啤酒。反正顏色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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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仗著酒量好，幫Kiki擋酒，喝著阿麵的紅酒跟阿麵划酒拳。他空有酒膽，運氣卻奇差無比，連輸三杯後，酒杯被陳爸爸沒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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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精肝眾人紛紛起鬨，不放過美少年主唱，擔任WASD公關部長的楊國濱又沒來，陳子澄只能重複林晴河救Kiki的劇情，換他幫主唱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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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酒只是好玩，阿麵沒把人逼死，看陳子澄拿起剩下三分之一的紅酒直接對嘴乾，衝著這豪邁氣勢沒再為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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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支真的不錯喝，提醒我下次多屯一點。」阿麵拿起空掉的紅酒瓶，對陳子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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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覺得眼熟嗎？」陳子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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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跨過三十歲門檻卻一臉四十多歲的中年滄桑，幾分醉意上頭的阿麵瞇眼盯著酒標，反應好幾秒才冒出聲音：「幹……這支該不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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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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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麵抱頭怪叫，「幹拎老師！這支很貴耶！你剛剛幹麼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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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的酒放到忘記，怪我？」陳子澄理直氣壯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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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阿祖咧……」阿麵還在罵，「我還想說等小捲結婚拿去喝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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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捲就是那個會晚到的吉他手。林晴河記得陳子澄之前的評價：彈琴技術「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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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挑眉，「他要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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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他的不是阿麵，而是阿麵旁邊看起來年紀相仿，戴著金邊眼鏡，斯文中透出隱約敗類氣質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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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鏡男剛剛自我介紹叫J．K，在酒精肝擔任鼓手。Kiki問他是不是崇拜J．K．羅琳？對方哈哈大笑沒回答，只說下次要這樣回答新認識的美眉。林晴河覺得，這個J．K應該可以跟交過很多女朋友的楊國濱結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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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K笑著調侃不在場的自家堂弟，「鬧出人命了，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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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酒被陳子澄乾光，J．K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瓶58度金門高粱，幫自己倒了半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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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團員越喝度數越高，身為團長的阿麵忍不住提醒：「喂！你卡差不多咧！不要又吐在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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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K擺擺手，「放心，再吐也沒幾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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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爸喔！」阿麵瞪他，「說那些五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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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有點尷尬，Kiki扯了扯林晴河的衣角，林晴河看向跟對方最熟的陳子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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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也給自己倒半杯高粱，跟J．K碰完杯，喝了一口才慢吞吞地問：「你們要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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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呸呸！才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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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另一邊的單人沙發上，從頭到尾只喝酒沒開口的貝斯手傑克終於說話。他是個皮膚黝黑長相帥氣的大男孩，比起玩貝斯，更像叱吒田徑場的運動健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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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K進一步解釋：「目前，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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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麵搔搔頭，沒倒高粱，而是去冰箱又拿了一手冰啤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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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擺好啤酒，在沙發上坐定，阿麵拉開拉環卻沒喝，看似歷盡風霜的臉上擠出一個很醜的苦笑，「還在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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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我不要散！」看著像大男孩，脾氣也像孩子的傑克站起來大聲嚷嚷，瞬間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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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屁喔！還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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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麵伸手推了傑克一把要他坐下，傑克往後跌身體一歪，把坐他旁邊的Kiki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扶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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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謝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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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抽著發紅的鼻子，誠懇地對今天穿著粉紅色洋裝的Kiki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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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林晴河摀著嘴，揮了揮手，「對不起！沒事！你們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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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茫然地看看林晴河，又看看Kiki，遲疑著問：「還是……我該叫姊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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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二十六歲的傑克已經大學畢業在工廠上班，但除去工作和彈琴的時候，在親友面前都像個沒長大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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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十八沒多久剛上大一的Kiki放開手，改捏著自己的裙襬，有點艱難地說：「就、叫我Kiki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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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克歪了歪頭，「Kiki……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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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ki單手摀著臉，坐回沙發上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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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幫Kiki朝到現在還沒看透真相的友團貝斯手解釋：「Kiki是男生啦。而且也比你小，不用叫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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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可是……」傑克指著那身粉紅蕾絲蘿莉塔洋裝，還沒擠出下半句，又被自家團長巴上後腦勺，「唉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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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沒見過男生穿裙子喔？沒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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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麵沒好氣地教訓自家貝斯手，J．K則朝Kiki舉起酒杯，笑說：「我替本團貝斯手道個歉，你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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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ki眼看對方把半杯高粱一口悶，拿著半杯汽水喝也不是，不喝也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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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直接拿過寶特瓶幫Kiki斟滿，很大氣地說：「J．K敬半杯，你回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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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完全不會臉紅的J．K只是放下空杯，用手指點了點偏心偏去太平洋的陳子澄，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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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ki只好舉起汽水泡沫快滿到表面張力的杯子，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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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女裝的話題告一段落，小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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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捲沒有捲毛，頂著一頭中分短髮，穿著格紋襯衫和牛仔褲，笑起來忠厚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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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麵大手一伸，把沒開罐的啤酒全撈進懷裡，對小捲說：「老規矩！遲到自罰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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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女友去做完產檢才趕來的小捲還有點喘，對著桌上只剩紅酒空瓶跟半瓶高粱傻眼，「你們是有人失戀還失業？喝這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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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ki默默把手邊的汽水瓶往前推了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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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謝謝喔妹妹。」小捲指向汽水瓶，「我喝這個。我開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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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總是驚人地相似。幾分鐘前發生過的事又重演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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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按著肚子笑到發抖，Kiki無奈到不想解釋，幸好看似斯文敗類的J．K先生良心未泯，出面對自家堂弟說明：「Kiki是男生，他們的貝斯手。你眼鏡該換了，罰一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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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呃……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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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三個字完成三次情緒轉折，小捲很快就接受了眼前所見的事實，伸手從阿麵懷裡搶了一罐金牌，舉起鋁罐說：「Kiki你好，我叫小捲，過兩個月結婚，歡迎你們來吃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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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連換氣都不用，直接把那罐金牌乾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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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晴河瞪著放下空罐豪邁抹嘴的小捲，眨眨眼，機械性地轉動脖子看向陳子澄，「他們選團員是看酒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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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低笑一聲，「不然怎麼會叫酒精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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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喝白酒的阿麵又開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才補充：「本來是想叫酒精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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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持反對意見的J．K接著說：「但四個字聽起來很遜，三個字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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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會時猜拳猜輸的阿麵沒好氣，「槍與玫瑰就四個字啊！哪裡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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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K推了推眼鏡，看著自家團長慢條斯理地糾正：「Guns N' Roses，是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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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杯不想跟你講話！」阿麵轉身背對J．K，突然問陳子澄：「有沒有認識會講人話的鼓手？最好不要戴眼鏡，眼鏡仔心機都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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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刻板印象。」J．K在他背後幽幽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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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澄似笑非笑，「我們團的鼓手沒戴眼鏡，但他戴隱形眼鏡，只在追女生的時候講人話，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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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算了。」阿麵借酒澆愁，喝完手裡的啤酒，用竹籤一口氣串了甜不辣、花枝圈、鹽酥雞和炸米血，塞進嘴裡大嚼特嚼，過了好一會兒才呼出一口氣，「……你們老楊也不是什麼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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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楊是好人！」林晴河忍不住幫自家鼓手平反，「雖然看起來不太像……但他真的對我們很好，幫了很多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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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ki也舉手，「我可以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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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麵笑了下，不置可否。他晃著啤酒罐，繼續對陳子澄說：「先不管鼓手，主唱和貝斯倒是滿善良的。怎樣？有沒有興趣換個口味，跟壞叔叔組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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