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ter Growth -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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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並不代表傳說結束，而是這一次，我將與你攜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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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黑暗侵蝕了他的夢。

站在幽深狹窄的通道中，褚冥漾向著盡頭的光亮處走去，細微的水流聲潺潺而過，踏進光幕後，崩塌的石窟與霧靄茫茫的水面出現在眼前，正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回憶之地。

鬼王塚。

然而這一次，空蕩蕩的周邊沒有任何人，水下的古代精靈屍身似乎亦不復存在，儘管視野被濃厚白煙遮蔽，他也能確定這個空間裡除了自己以外，就只有——

一抹微弱的銀光靜靜的沉在水中，那樣的亮度明明應該隱沒於白霧，卻耀眼的讓他眼裡再也容不下其他一切。

褚冥漾跨出腳步，刺骨的冰寒漫過腳踝，彷彿要將他化為這裡的一部分永遠沉睡，但他像是沒有感覺般的一路行至水面中央，彎身輕柔地捧起那抹小小的燦銀。

掌中微涼的魂光使他安心無比，嘴角勾起溫柔的弧度，他輕聲唸出了那人的名字。

「颯彌亞——」

※

「褚。」

然後，他醒了過來。

「褚，醒醒。」

矇矓的視線闖進一雙寶石般透澈的緋紅眼眸，伴隨力度適中的搖晃將他從夢的殘留中帶出。

「……學長？」褚冥漾揉著眼從柔軟的被窩中坐起，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怎麼了？」

昏暗的室內僅有一盞暖黃檯燈照亮，瞄了眼牆上的掛鐘，尚未完全清醒的妖師不禁疑惑為何伴侶會大半夜的叫醒他。

同床共枕了這麼多年，褚冥漾自然清楚除了非馬上處理不可的大事以外，颯彌亞比他還要不喜歡被打斷睡眠，更遑論此時他非但沒有擺出睡眠不足的死人表情，還一臉凝重的望著自己。

與夢中靈魂顏色相同的長髮在暖光下照出熠熠銀輝，柔亮的差點使褚冥漾再度昏睡過去。

不過很快地，他就沒有心情再跟睡魔糾纏不清了。

因為在一聲無奈的嘆息之後，這些年來時不時困擾著他的擔憂，從颯彌亞那形狀姣好的唇間化為讓人想遠遠逃開的真實。

薄唇輕抿，銀髮青年扶住有些搖搖欲墜的黑色腦袋，嚴肅的輕聲道：「你姊……的時間要到了。」

儘管他並沒有直言，那雙前一秒還似墨缸般渾沌的黑瞳倏然瞠大，睡意全失的瞪著他。

「……你說什麼？」

勉強從乾澀的喉嚨擠出沙啞的問句，褚冥漾覺得自己似乎掉進了另一個夢境裡。然而愛人的目光讓他立刻從這可笑的想法中清醒，紅眸擊碎了瞬間的逃避，宛若夜中之火溫暖而又堅定。

颯彌亞搖搖頭，沒有重複一次剛才說的話，亦不給他消化情緒的時間，「起來換衣服吧。」說罷，比常人體溫低上些許的寬厚大掌覆上褚冥漾的手背，無聲的撫平他因噩耗而躁動的情緒。

「……好。」

彷彿溺水者抓住浮木般，黑髮妖師翻掌捏了捏那隻纖長的手，指尖在略微粗糙的槍繭上輕蹭，片刻後才定住心神翻身下床，兩人分別做了簡單的整理。

迅速盥洗完畢，替仍是有些慌亂的褚冥漾拉了拉衣領，颯彌亞握住他微微顫抖的手掌，「走吧。」

感受著掌心傳來的乾燥暖意，褚冥漾點點頭，傳送陣銀藍交織的光芒頃刻間流瀉在房間內，模糊了眼前的景物。

當銀光再度褪去後，褚冥漾首先深吸了一口氣，熟悉的檀香鑽進鼻腔，那些繁雜的胡思亂想隨著吐出的濁氣消散一空，出自醫療班的特殊寧神香氛一向效果顯著，也難怪他姊姊當年會想方設法從醫療班裡弄出來在本家點上。

見他們兩人到來，一旁的年輕族人立刻迎了上來，躬身行禮後開口欲解釋狀況。

抬手止住年輕妖師的話頭，褚冥漾微笑道：「我自己進去看看就可以了。」

既然褚冥玥選擇在本家度過最後的時間，就是不希望有太多人因此被驚擾，現在叫他回來一定是有話想當面說。

交握的手力道一緊，褚冥漾察覺到伴侶的視線，彎著唇角側過頭，示意自己該進去了。

颯彌亞輕輕在臉色蒼白的愛人額上烙下一吻，鬆開手，「我在這裡等你。」

「嗯。」

背離站在原地的半精靈向走廊的另一端獨自走去，有些年頭的木製地板發出輕微響動，他在一扇簡約的木門前停下腳步，停滯半晌後才探出手轉動門把。

簧片喀嚓一聲彈開，褚冥漾恍然想起，今年似乎已經是他踏進守世界的第一百三十四個年頭了。

而如今，他將要迎來最後一個至親的離世。

※

「傻愣在那裡幹什麼，進來。」

冷厲中帶著點無奈的嗓音傳來，褚冥漾回過神，連忙進屋關上門，委屈的看著房內坐臥於床上的女子，「姊……」

以前他很少這樣叫褚冥玥，更多時候他直接稱她為老姊並且在心裡附帶一籮筐的奇怪暱稱，但這幾年隨著年歲增長，褚冥漾倒是很識相的自動把那個老字去掉，以免被他親姊用拳頭教做人。

「過來。」

褚冥玥拍了拍床邊，一頭烏黑秀麗的長髮隨之輕晃，看上去只有二十多歲的年輕臉龐儘管帶著疲倦，精亮的眼神也無法讓人聯想到死亡。

乖巧的在床沿坐下，褚冥漾張口欲言，話還沒說出口，眼眶卻先熱了。

然而他到底沒真的哭出來，褚冥玥瞪了他一眼，「都幾歲了還哭，你以為長的年輕就可以繼續當白痴了嗎。」

「妳、妳看起來也很年輕啊。」雖然褚冥玥的外表就是他美其名曰生日禮物而親手凝固的，但褚冥漾此刻的胡言亂語背後真正的意義是——

你明明看起來這麼年輕，怎麼可能快要離開我了？

按捺住險些衝出口的無理質問，大男孩吸著鼻子，努力抑制眼淚流下來，像是一隻被拋棄的大狗。

或許別離是世界上唯一一件經歷再多次也無法習慣的事情吧。

女子哼了哼，「我不是讓你來哭我的，我可還沒死……唔！」被弟弟突如其來的摀住嘴，美眸微瞇，散發出足以令多數袍級膽顫心驚的殺氣。

「不要亂講話啦……」訕訕然收回手，褚冥漾心虛的撇開視線。

「哼。」就算心裡覺得自己說的都是實話，但褚冥玥還是難得好心的沒有繼續刺激親人此刻脆弱的神經，「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自從弟弟被那個一半是精靈的狼崽子叼走以後，她就鮮少過問他的生活了。一部分是出因於她接下族中事務後的忙碌，另一部分則是出自對褚冥漾和颯彌亞的信任。

但信任可不代表放任，時間允許的狀況下，她偶爾會到兩人的家中作客，以確定自家蠢弟弟沒有被那個看起來就很霸道的黑袍給捏得死死的。為此她還被族長白陵然吐槽過，說有時間管別人的家務事，還不如去找個男朋友，最後理所當然的演變為表兄妹二人互酸的幼稚戲碼，直到一旁看不下去的辛西亞上前勸架才停止。

「我跟學長過得很好啊。」褚冥漾回答，他自然知道女魔王姊姊總是擔心自己被欺負，偶爾還會刁難學長一下，所以每當褚冥玥這麼問時，他的答案都如出一轍。

雖然過了一百多年颯彌亞的脾氣還是很不好，對褚冥漾的態度卻是越來越有耐心了。

不，其實他一直都很溫柔，只不過是看起來很難以親近而已。

「怎麼到現在還在叫學長？」褚冥玥嗤笑，調侃道。

「學長就是學長啊，不然要叫什麼？」一臉莫名其妙地眨了眨黑瞳，「偶爾還是會叫名字啦。」想當然爾，這個偶爾只包含某些親密的時刻，平常他還是比較習慣沿用學生時期的稱呼。

「例如老公，或是親愛的？」在腦子裡想像了一下那個半精靈聽到後的扭曲表情，褚冥玥就覺得渾身暢快，轉而積極慫恿單純的弟弟。

褚冥漾的臉上瞬間露出一種被噁心到的詭異神情，不禁回嘴，「姊，你要是想這樣叫，就該找個男朋友啊，我又不是女孩子，這樣叫會被學長埋進地裡啦。」突然想為親姊百年來沒斷過的追求者們點根蠟。

難得開個玩笑卻被對方反唇相譏，褚冥玥不爽的彈了彈多管閒事的傢伙的額頭一下，「沒有那個必要。」

「為什麼啊？這樣好歹有人可以陪你啊。」

自從姊弟倆的父母去世後，褚冥玥就搬進了妖師本家，儘管對外巡司的工作沒停止，也不斷的有男性甚至女性追求者上門，她卻看也不看他們一眼，任憑上門的不長眼人士被保護的結界彈出去，自己形單影隻的埋首於族中事務與工作中。

「因為我開心。」瞥了眼弟弟的無名指，上頭套著一個綴著紅色寶石的流線型銀戒，設計高雅而又俐落，與那位隱世種族王子殿下的氣質十分相似。

「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所以不會對任何有過的選擇感到後悔。」褚冥玥的表情突然變得十分嚴肅，漆黑如夜的眸子緊盯血脈至親，「那麼，你呢？」

「漾漾，你對『那時候』的決定感到後悔嗎？」

認真的言語字字句句敲進褚冥漾的心裡，他敏銳的捕捉到一閃而過的言靈之力，抬眼堅定的回望正在做最後確認的姊姊，深潭般的眼中沒有任何一絲猶疑的漣漪。

偌大空間瞬間靜得只餘下秒針滴答走過的殘響。

「我不後悔。」

半晌後，褚冥漾如泉水般清潤的聲線迴盪在室內，滴穿女子心中始終無法放心的石牆。

「就算必須看著你們一個一個離開，我也還是想要陪在他身邊，走遍這個世界。」

先是爸媽。

後來是然和辛西亞。

現在連老姊都……

但是他不後悔，早在做出選擇的那刻，他就立下了要好好看著他離開的誓言。

褚冥玥笑了。

不是以往被眾多袍級暗中戲稱為魔鬼臉的算計笑容，而是打從心底感到喜悅的純粹微笑。

她在褚冥漾的眼裡看到了耀眼的光芒，而那是別的人事物都無法帶給他的。

「你真的長大了，漾漾。」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黑色的腦袋，入手的細軟觸感讓早已不再年輕的女人一瞬失神，恍若眼前的還是許久以前跟在她身後的怯懦小男孩。

但此刻在她面前的，是一個經歷成長過後，擁有幸福生活與伴侶的可靠男人。

「啊？當然啊，我都一百五十歲了，照正常人的時間算起來可是老不死的祖宗級耶。」臉上泛起羞赧的紅暈，褚冥漾其實不太明白魔女老姊到底想到什麼，卻仍能感受到她的釋然。

「臭小子，你是在說我老嗎？」加重力度在青年模樣的『爺爺』頭上揪了一把，惹得他大叫著求放過，褚冥玥才勉力將湧上心頭的酸澀壓下。

「沒有沒有，姊妳最漂亮了。」試圖把自己的頭髮從魔爪中拯救出來，褚冥漾可不想要早早變成禿頭。

不理會弟弟狗腿的討好，曾被冠上惡魔巡司之名的女子逼問道：「我跟你學長誰比較漂亮？」

「……都很漂亮。」雖然他其實更想吐槽這跟老媽落水簡直異曲同工的爛問題，但為了不變成謝頂大叔，青年為難的想了想，最後選擇了一個保險的答案。

「哼，也不知道那小子哪隻眼睛瞎了才會喜歡你。」上一秒還為弟弟的成長而欣慰，下一秒數落起人來卻也毫無壓力，「如果他哪天不要你、或是那些腦子有洞的白色種族又想找你麻煩的話，記得燒金紙叫我或然過來幫你教訓他們。」說著，比劃了一個割喉的動作。

知道自家老姊是在開玩笑，褚冥漾的鬱悶散了一些，跟著笑了起來，「才不會啦。」

颯彌亞不會不要他，而他也不會讓自己的事打擾到姊姊和表哥的安眠。

「對了，妳不換衣服嗎？」看著褚冥玥身上簡雅的居家服，青年拍掌，起身走到床的另一側拉開衣櫃。

時間在閒聊間已經消逝不少，儘管女子外表看似無恙，並不代表褚冥漾沒有注意到自她身上悄悄流失了生命力。

「你選吧。」以往在打扮上既不熱衷也不隨便，褚冥玥此時看著一櫃子衣物卻絲毫提不起興致，乾脆的將決定權交到弟弟手上。

「嗯……我看看喔。」聞言翻找起姊姊的衣服，褚冥漾先是拉出一件純白的小洋裝，簡單大方的剪裁總是讓他聯想到女神，「這件？」

「我又不是要去約會。」撇撇嘴，褚冥玥拒絕了那條輕飄飄的裙子。

「那這件？」摸著下巴琢磨了一會，這次青年取下的是一件豔紅如火的人魚裙。

褚冥玥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也不是要走紅毯。」現在族裡大多都是年輕人，沒有注重無謂傳統的長輩，但穿著一件大紅裙入棺著實有些不像話。

連續被否決的褚冥漾沒有氣餒，轉身繼續翻箱倒櫃，不出多時又摸出一件湛藍長裙，是守世界曾經流行一時的款式。

「啊，這件是以前生日時我送的吧？」別看這一件款式並不華麗，由於材料特殊，他當時也費了不少心思和金錢才弄到手。

「嗯。」褚冥玥微微頷首，這件裙子她一直保存的很好，只有在當年褚冥漾結婚時穿過一次。

「很少看妳穿，不喜歡嗎？」記憶中唯一一次看她穿時還覺得沒有白費工夫，只不過後來似乎就沒再看過了。

「……喜歡。」但是捨不得穿，就算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凝視著幽海般的布料，她緩聲道。

沒有將後半句話說出口，對於一向高傲的褚冥玥來說，要聽見她親口稱讚一件禮物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那就這……咦？」聽見回答的褚冥漾本想將長裙從衣架上取下，眼角餘光卻瞥見一抹熟悉的深紫。

那是——

伸手將那件掛在櫃子深處的衣服取出，果然如他所想，是紋著公會標誌的紫袍。早在數十年前褚冥玥就卸下了巡司的職務，他倒是有些驚訝姊姊會將袍服好好的收在衣櫃底層。

不過，這次褚冥漾滿意的笑了。

背後傳來肌膚與棉被摩擦的輕微響動，總算挑好衣服的青年轉身將手上的紫袍展示出來。

「姊，妳看這個怎麼、樣……」

白皙的手從棉被上滑落，臥在那裡的女子沒了呼吸，悄悄閉上的眼簾掩去所有高傲自信，嘴角揚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

彷彿做了美夢一般，安靜的沉沉睡去。

「姊？」

與之完全相反，褚冥漾墨黑的眼倏然睜大，天價的深藍裙裝隨著鬆開的手跌落地面，卻無人在意。

忍了一整晚的眼淚此時如開關壞了一樣爭先恐後地湧出，須臾就染溼了青年的臉頰，他執起褚冥玥垂落的手，壓抑的嗚咽將空氣也沾染上悲傷的氣息。

「姊……」

隨著再也得不到回應的呼喚，破曉的曙光從窗戶透了進來，褚冥漾抬頭望了一眼罩上薄藍紗幕的天空，放下被他捏出皺褶的紫袍仔細攤平。

「衣服我選好了，就這件吧？一直都沒有告訴過妳，穿著紫袍的姊姊最帥了。」抽噎的自言自語，褚冥漾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一個彈指，褚冥玥身上的衣著在瞬息間化為瀟灑的紫色袍服。

這是他在守世界第一次看見褚冥玥時的模樣，儘管當下腦子混亂不堪，他也在看見穿著紫袍的身影那一刻感到安心。

那時的褚冥玥帥氣俐落地將他所有不安與恐懼一腳踩碎，不管時間過了再久，他都不曾忘記。

他的姊姊，雖然有時又兇又嚴肅，實際上卻很關心他，還會把甜點都送給他。

凌厲而又溫柔，與這身象徵戰鬥與守護的袍服再合適不過了。

褚冥漾歛目俯首，額頭對額頭貼上沒了生息的褚冥玥，未流盡的淚水滴落，在那微笑的精緻臉蛋上留下淚痕。

「晚安，早安。」

淺淡的黎明之藍盈滿空間，像是填入了透明的海水般，將亡者的魂魄引領至新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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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5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1N1w9ml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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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日安！在漫長又難熬的趕稿期過後，這本書終於能跟大家見面了（痛哭流涕

雖然也因為要寫稿的關係，說好要填的坑一放再放，上一次更新也是六月的事了，真是不好意思OTZ

感謝各位小夥伴們的幫忙，也謝謝點進來閱讀的你～

這次的封面超美的喔，真的不考慮帶一本回家嗎(´▽`ʃ♡ƪ)" （推銷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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