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 第七回　楊一郎刺探金凰

　　向沈落雁道謝之後，我走到飯堂外面，一瞥眼間看到金凰的身影在轉角處。她正在跟一個穿著西裝的高瘦男子說話。

　　我認得那個人，於是下意識地躲到一棵樹後。然而距離太遠，我聽不到他們在說甚麼。

　　不過那也不重要。

　　跟接下來我目擊到的事實比起來，甚麼都不重要了。

　　就在朗朗乾坤之下，轉瞬間，那個男子變成了一名少女。

　　他身上既沒發出閃光，身體也沒有扭曲變形，就只是像在電腦上切換視窗一樣，硬生生地變成了另一個樣子。

　　這個情景十分詭異，我連驚呼聲都喊不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才得出結論：

　　這個站在金凰身邊的人……是一隻妖怪。

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第七回　楊一郎刺探金凰

　　中午，被金凰拉著的我，來到西湖邊上一間咖啡館。

　　我從來沒去過咖啡館，就連星巴克也沒有。雖然我不討厭咖啡，但是只要買一盒雀巢即溶回去沖來喝，對我這種貧苦學生來說已經很足夠了。最起碼在目前來說，我是沒辦法想像怎麼會有人願意付那麼多錢（喝一杯咖啡比吃一個麥當勞套餐還貴）只是在店裡閒坐幾個小時。

　　但是既然金凰說她要請客，我也就老實不客氣的跟著進去了。

　　「Welcome to HalfLife。請問幾位？」

　　這店的名字叫做「HalfLife半生緣」。常言道「偷得浮生半日閑」，那是人生一大樂事。然而如果不是半日，而是半生，都閑在咖啡館裡，那不就變成廢材了？

　　「兩位。」金凰向歡迎我們的服務生說道。從她的態度看來，她似乎是這裡的常客。

　　「哎呀，是小凰，好久不見了。」那位服務生女孩一見到金凰便即眉開眼笑：「後面那位帥哥是妳的新男朋友？」

　　「不是！」我跟金凰一個搖頭一個揮手。

　　不過，她說「新男朋友」是甚麼意思？

　　「好吧，那我不多說了。」服務生眨了眨眼，一邊說著閒話一邊把我們帶到窗邊的二人座位：「要點甚麼？」

　　金凰扁了扁嘴，說道：「給我一杯卡布其諾吧。學長，你要點甚麼？」

　　卡布其諾就是有名的意大利泡沫咖啡吧？我從未喝過。我隨手拿起餐牌看了一眼，然後上面的價碼差點讓我把眼珠子噴射出來。

　　這是甚麼啊？這已經不能用麥當勞套餐來比較了。就說金凰剛剛點的卡布其諾，居然要三位數！而且第一個數字還是個三字！這已經是省級公務員工作一整天的薪水了吧？這裡是國家總理開的店嗎？

　　但是在這裡我不能示弱，何況一開始已經說好是金凰請客的，於是我把餐牌放下，故作悠閒地道：「跟她一樣。」

　　「兩杯卡布其諾，馬上就好，請稍等一會。」服務生女孩微微一笑，下了單之後便轉身走開。

　　似乎看出了我的心虛，金凰托著香腮，對我道：「你可以再點別的東西的，反正是我請客。這裡的巧克力慕絲很有名，你一定要嚐嚐。」

　　我只得再把餐牌拿起來，說道：「嗯，我再看看。反正有的是時間，沒在急的。」

　　金凰扁了扁嘴，說道：「那你慢慢看，我去一下洗手間。」說完便起身往店的內部走去。

　　呼。

　　正好。

　　我看著餐牌，但上面的內容卻完全沒有進入我的眼睛。

　　從中午目擊金凰和妖怪在一起之後，一直沒有時間好好冷靜下來思考，這段期間我只得把心思專注在跟金凰的約會上，不去想那些怪力亂神的事兒。

　　現在金凰不在身邊，而我又坐在這個寧靜舒適的地方，正好可以好好考慮一下，待會我該如何面對金凰。

　　雖然對於妖怪這種生物我從三年前起就已經不感到陌生了，這個世界上其實到處都充斥著人外之物這個事實我也已經接受了好久了，然而我從來沒想過金凰是跟妖怪有關的人。

　　那時候金凰說那隻妖怪是她的表妹，我只是聳了聳肩不予置評。現在想想就覺得挺可怕。

　　那隻妖怪在變身之前的樣子，我記得就是上午在西湖邊上鬧事的其中一人，這樣說的話上午那件事完全是金凰策劃的了。

　　她這樣做到底有甚麼目的？她跟那隻妖怪是甚麼關係？她到底是甚麼人？不……她真的是人嗎？

　　無論如何，我都得重新審視我跟她的關係。

　　目前看來，我跟她已經不可能維持單純的學長與學妹的關係。

　　不管怎麼說，僅從她跟「別人」串謀來設計我這一點，就已經帶有明顯的惡意，甚至可以理解成是她想要我的命。在這種情況下，我還可以跟她和平共處嗎？

　　但是在下定論之前，應該先了解每一個細節，確定沒有遺漏的可能性。如果她做這種事情是有苦衷的呢？我是不是應該先質問她，看她作何辯解？她會對我說真話嗎？我有判斷她說的話是真是假的依據嗎？不，在這之前，難道說只要她有苦衷，做這種事情就是可以原諒的嗎？如果是普通人的話說不定會被打成重傷呀！可是我並不是普通人，這一點她也知道的。她是知道我有這樣的身手所以才放心誘導我去跟別人打架的。這樣看來，她似乎是想藉此來測試我，或者說是刺探我。她想要從我身上得到甚麼情報。她想要得到甚麼。她想要得到甚麼呢？我有甚麼值得她這樣做呢？

　　一瞬間，我想起了前天第一次見到金凰時，她對沈落雁說過的一句話。

　　「仙力」……！

　　既然金凰是跟妖怪有關係的人，那就不是我聽錯了。她確實提到了「仙力」這個詞。

　　姑且不管沈落雁跟仙力有何關係，但由此推測，金凰大概是在昨天我跟雷廷的比武中，感覺到我使用降龍伏虎拳施展出來的仙力了吧。因此她想要刺探我。因為她……

　　因為她是妖怪！

　　我為自己得出的結論打了個寒顫。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這是您點的卡布其諾。」

　　服務生的話語把我從沉思中喚醒。我向她道了謝，並且隨便點了個金凰推薦的巧克力慕絲蛋糕。服務生下了單，好像又說了甚麼，但我並沒有聽進耳裡，隨口敷衍了她一句。

　　她走開了之後，過了一會又走回來。

　　「已經替您下單了。」她一邊說一邊拉開我對面的椅子坐了下來。

　　我有點愕然地道：「謝謝……呃，這是金凰的位子……」

　　她笑道：「呵呵，沒關係，她回來我再起來就是了。現在正好是我休息的時間，我想可以跟您聊聊天，您不會介意罷？」

　　我沒有遇過這種情況。

　　在咖啡館裡，服務生會突然坐到客人對面跟客人聊天的嗎？這是一種服務？還是一種文化？不明所以的我只得目瞪口呆地點了點頭，對她的行為表示許可。

　　為了保持鎮定，我喝了一口咖啡，卻弄得滿嘴都是泡沫。

　　「謝謝您。我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姓聶，叫醉人，您叫我醉人就可以了。」她露出一個非常魅惑的笑容對我說道。

　　我不知道「魅惑」這個形容詞用在這裡是否恰當，但這是我在這一瞬間第一個想到的詞語。

　　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這位服務生小姐長得很漂亮，雖然不及沈落雁──有人能及得上她嗎？──但肯定可以說是人上之姿。而且她的聲音也很好聽，讓我有種想推薦她去參加「超女」的衝動。

　　聽到她自我介紹，我呆了一下，才說出自己的名字。

　　我們簡單聊了幾句，然後她開始把話題帶到金凰身上：「……你認識她還不是很久吧？這麼快就在約會了，你還挺有一套的嘛！」

　　我笑了起來：「哈哈，這次約會不過是一場巧合而已。說來話長了。」我是真的不想解釋這件事。

　　「哎？那麼說，你對於金凰就沒有任何想法嗎？」

　　她──聶醉人的目光瞟過我的臉。

　　「甚麼、甚麼想法？」

　　她不知道用了甚麼香水，味道非常好聞。

　　「唉！你懂我在說甚麼的。你喜歡我們家金凰，對不對？」

　　「唔……這個嘛……」我一邊思考要如何表達我的想法，一邊信口回答：「我是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喜歡她。當然她是個很漂亮的女生，我也不敢說對她完全沒有好感，可是第一印象是第一印象。今天跟她約會，我覺得對她的了解多了許多，然而越是去了解就越是模糊，我甚至都搞不清楚她到底是個甚麼樣的人。」

　　「這是甚麼意思？」聶醉人繼續追問。

　　我霎時驚覺，警戒地道：「醉人小姐，妳似乎在刺探我呢，是金凰叫妳這樣做的嗎？」

　　剛才話一說完我已經感到奇怪，我又不是那種心靈開放的人，為甚麼會對這個初次見面的人毫不保留地說這麼多話？接著她一追問，我就察覺到了。看來她是個擅長運用「言靈」的人，只要順著她的話頭，就會在不自覺中說出真心話。

　　我覺得只要聞著她身上的香味，頭腦就會一陣呆滯，於是我搖了搖頭，改用口來呼吸。

　　「呵呵，一郎，你很聰明呢。」她有點造作地把上身後仰，端起杯子呷了一口，笑道：「是呀，是金凰叫我來跟你聊天的。我這樣說白了，你還願意繼續跟我聊嗎？」

　　只要我說一句「不」，就可以簡單地中止金凰對我的刺探，但是我沒有這樣做。「我是不介意啦，金凰那丫頭就是鬼主意很多。其實她想知道甚麼，直接問我就是了。她到底要妳向我打聽甚麼？」

　　反其道而行，我決定要對金凰進行反刺探。

　　「一切。」聶醉人眨了眨眼睛，凝視著我，微笑道：「沒錯，一郎。金凰和我，都想知道關於你的一切。我們想要知道你是甚麼人。你願意告訴我嗎？」

　　在小說和漫畫中常常有這樣的台詞：從他的眼神中我感覺到他的誠意……他的目光中帶著不滿……這是經歷過無數生死關頭的人才有的眼睛……之類的。

　　說出這種話的人請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真的能從別人的眼球中看出那麼多東西，我可看不出來。眼睛就是眼睛，就是兩個洞，光線射進去再反射出來，僅此而已。眼睛跟大腦之間隔著那麼長一條視覺神經，大腦在想的事情怎麼可能反映在所謂的眼神中？

　　所以我也懶得跟聶醉人對望，淡淡地道：「一切嗎……我就只是個普通人而已啊……」

　　聶醉人並不心息，追問道：「不，一郎，不。你不是個普通人，我知道的。你跟一般人有著不一樣的地方，對不對？」

　　我聳了聳肩，道：「是有點不一樣……我會武術。我是武學天才，精通十八般武藝。」話一出口，我已經知道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果然她又繼續追問：「還有呢？再多說一點吧，一郎，你還有甚麼跟平凡人不一樣的地方？」

　　她想要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這一問一答的幾句話，短短十幾秒的時間裡，我心念電轉。

　　要告訴她真話？還是不要告訴她？To be or not to be？

　　這取決於一個關鍵：金凰，是敵是友？

　　一個簡單的假設……金凰其實已經知道我會使用「仙力」的事，如果她是敵人，則她刺探我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我擁有多大的力量，從而判斷要不要立馬跟我翻臉；反之，如果她是朋友，則她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我的身份，我為甚麼會使用仙力，從而判斷我能否跟她和平相處。

　　如果她是妖怪，如果、如果……

　　她真的是我的敵人嗎？她真的是人類的敵人嗎？

　　從我自己的立場來看，我又是否想跟她為敵呢？

　　如果我已經判斷她是敵人，在對方已經對我抱有戒心的情況下，說謊裝傻根本沒有意義，倒不如光明磊落地承認，再正面向對方挑戰；如果我判斷她是朋友……

　　咦？不管結論是哪一個，我都沒有必要隱暪嘛！

　　「是的，其實……」我說出來，居然還有點顫抖：「我還會使用仙術，如果這就是妳想要知道的……」

　　聶醉人微微一笑，若無其事地說道：「哦，你會用仙術，那很了不起呀。你為甚麼會使用仙術呢？」

　　她很厲害。

　　她採取的這個態度，可以有兩種解讀：一是她早就知道這件事；一是她並不相信這件事。

　　她絲毫沒有表露出自己的立場，只是不斷誘導我說出情報。

　　於是我簡單地說明了一下我在三年前遇到蔣義的事，關於他這個人，以及我們合力對付蜈蚣精的事。我刻意用很誇張的語氣來說，如果聽的人並不相信妖怪，就會把我的話當成一個玩笑。

　　但只要對方是「這個世界」的人，就會知道我所說的都是真的。

　　不過，在我的話裡面還是隱藏了一個陷阱。

　　對這方面有認識的人都知道，仙力是得來不易的。我提到我是在三年前學會仙術的，那麼行家就會認為我的道行極淺，根本微不足道。這樣子萬一有朝一日要跟金凰戰鬥，也許可以藉此讓她掉以輕心。

　　事實上，三年前蔣義只教了我運用仙力的方法，並未教我如何修練仙力。我早在遇到他之前，就已經擁有仙力了。

　　接下來，還是要以退為進。

　　我打了個哈哈，說道：「這話說起來很奇怪對吧？我不會勉強妳相信我啦……」

　　聶醉人搖了搖頭，誠懇地道：「不，我相信你，一郎。是我主動問起的，我當然會相信你了。」

　　「謝謝妳，醉人小姐。不過這番話請妳別對其他人說，不然他們會認為我是瘋子。」

　　「我明白的。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她按著桌子站了起來，想要離開。

　　不可以讓她就這樣跑掉！我連忙站起來喊住她。

　　「不好意思，醉人小姐，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我雙手按住桌面，由於動作太大，卡布其諾灑了出來，但我並未在意，只是脫口把瞬間閃過的念頭化作言語問出來：「妳就當我隨口問問好了。醉人小姐，妳不是妖怪吧？」

第七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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