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 第十回　金凰與沈落雁

　　其實，我並不是第一次被人告白。

　　但是，這是我第一次有心動的感覺。

　　這種感覺十分苦澀……

　　還帶有背叛的味道。

銀扇公主與一郎神　第十回　金凰與沈落雁

　　星期一早上，我跟沈落雁在飯堂裡吃早餐。

　　她把我昨天遺留在飯堂的包包還了給我。

　　當我接過包包的時候，我的手是有點發抖的。

　　因為楊一郎沒有跟我提到，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原來昨天他跟沈落雁有見過面。這下子，我跟楊一郎約會的事，完全曝光了。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不打算一直隱暪沈落雁的，反正我對楊一郎又沒有意思，事後連同對楊一郎的調查結果一起告訴她就好了。然而，沒想到楊一郎居然在約會中向我告白，沒想到楊一郎居然喜歡我！而且我還沒有直接拒絕他！我居然說出「我們先做朋友吧」這種模陵兩可的回應！

　　我真的是徹徹底底地背叛了沈落雁。

　　這已經是就算被她用農夫山泉在身上開十七八個洞都抵不了的罪了。

　　「阿雁，昨天……」我戰戰競競地開口：「我跟楊一郎約會了。」

　　「我知道。」西湖仙子淡淡地說道。

　　嗚，她這態度……

　　我連忙站起來，向她九十度鞠躬：「對不起！我並不是想暪著妳！我跟楊一郎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我也對他沒有感覺！」

　　「真的嗎？」沈落雁淡淡地道：「妳跟他甚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嗎？妳對他完全沒有感覺嗎？」

　　「呃……」

　　被看穿了？沈落雁終究是半個神仙，會他心通一點都不奇怪。

　　不過，她這麼一反詰，反而令我冷靜下來。

　　我深呼吸一口氣，坐了下來，緩緩地道：「再次抱歉，阿雁。我會把昨天發生的事鉅細靡留地告訴妳的，請妳先好好聽我說完。」

　　所謂慷慨就義，既然有錯在我，她要剮要殺，我都沒有怨言。本姑娘十八年後……隨便是甚麼都好啦！

　　於是我從前天早上楊一郎與雷廷學長的決鬥開始，一路說到昨天晚上他跟我要QQ號為止，其中包括楊一郎對我告白、我向楊一郎坦承自己並不完全是人類，所有細節都毫無保留地說出來了。

　　「妳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楊一郎真的會神打！他就在我眼前變成了二郎神楊戩！」我仍企圖用這事來分散沈落雁的注意力。

　　「我有甚麼理由不相信妳呢？縱使妳曾經『騙過我』……」沈落雁冷冷地道。

　　我再次緊張起來，把頭往桌面上用力一撞，連聲道：「對不起、對不起！請妳原諒我！」

　　只聽得沈落雁輕歎一聲，柔聲道：「好吧，我就原諒妳。」

　　我鬆了口氣，抬頭笑道：「謝謝，阿雁最好了！」

　　雖然我預期沈落雁可能會笑著原諒我，但當我抬起頭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卻是跟我第一天見到她的時候一樣的，充滿哀愁的表情。

　　「雖然妳隱暪我關於楊一郎學長的事確實讓我很不高興，不過我也沒有為了這種事情生氣的立場。」沈落雁雙手捧腮，歎道：「不管怎麼說，對他而言，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後輩而已。」

　　她真的很喜歡楊一郎。

　　真的、很喜歡。

　　我也歎了口氣，笑道：「這世界上能把妳當成『普通的後輩』的男人應該不會太多才對，妳真的沒有自覺嗎，阿雁？」

　　「甚麼自覺？」

　　「妳的美貌啊！妳長這麼大，難道就沒有人向妳表白過？」

　　沈落雁想也不想就回答：「沒有。」

　　啊，我頭好痛。

　　不過我對沈落雁的了解確實不深，她既然是半仙，說不定以前很少跟人類接觸，我甚至連她到底活了多少年都不知道。

　　這些事以後再找機會問她好了。

　　「不過，搭訕的話倒是有。」

　　「搭訕？」

　　「嗯，就昨天的事。我走在路上，忽然有個男人跟我說話，問我要不要去唱K，我想那就是所謂的搭訕了吧。」

　　「我想也是，妳怎樣回答？」

　　「我拒絕了。我說我不喜歡唱K。」

　　「嘖嘖嘖，這種答案只會讓人打蛇隨棍上。對方一定是反過來問妳有甚麼興趣吧？」

　　沈落雁嫣然一笑，道：「妳真清楚。那些搭訕的人真的很煩。」

　　「那妳最後是如何擺脫的？」

　　「過肩摔。」

　　「……在大街上？」

　　「嘻嘻，是的，不過那附近人不多，所以沒甚麼。然後我就跟那個男人說了，叫他不要再煩我，我對他沒有興趣。」

　　能讓沈落雁說得如此決絕，看來那個男人真的是非常煩人呢。

　　基本上沈落雁是個不擅長表達的人，這一點我跟她第一次見面時就知道了。尤其是在面對楊一郎的時候，更是扭扭捏捏、靦靦腆腆、不知所言。

　　我一邊打著軍體拳，一邊思考。

　　沈落雁到底在想甚麼？

　　常言道：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如果沈落雁認真地追求楊一郎，我保證我爭不過她。以她沉魚落雁之姿，哪有男人不拜倒石榴裙下？就是因為她拖拖拉拉的，楊一郎才會對我產生意思。

　　左拳、右拳、踏步、轉身。

　　軍體拳的動作十分簡單，我本來就有武術底子，完全難不到我。但我附近的女生個個都已是一臉倦容。

　　沈落雁在顧忌著甚麼嗎？因為她是半仙？因為她不是人類？在我告訴她楊一郎懂得仙術的時候，她的眼神是如此飄忽，甚至我都要懷疑她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還是說她只不過跟一般的女生一樣，只是單純地沒有勇氣表白？

　　在烈日底下步操並不舒服，但我的體質非常耐熱，操了兩個小時連一滴汗都沒有。

　　答案是哪一個呢？沈落雁，妳到底在想甚麼？

　　妳已經知道楊一郎對我有好感了，還不快點行動？難道真要眼睜著看我把妳的意中人搶走嗎？

　　妳這樣子，會讓我很為難的啊！

　　中午，我坐在樹蔭下休息。喝著水，喘著氣，我作出了結論。

　　沈落雁不行動，那就由我來行動吧！

　　我為甚麼要等著沈落雁來把楊一郎搶走呢？我是那種會依賴別人的人嗎？不！我的人生要由我自己來決定！我的未來要由我自己來開創！我想要的東西要由我自己來爭取！我不要的東西要由我自己來丟棄！

　　所以，我要用我的方法，來令楊一郎移情別戀愛上沈落雁！

　　我為自己做的決定感到自豪。

　　事不宜遲，馬上行動。

　　我先打電話給楊一郎，詢問他未來幾天的時間表。楊一郎不虞有他，全都如實相告。明天星期二，楊一郎只有上午有課，下午完全空出來，他的計劃只是去圖書館看書而已。我說書甚麼時候都可以看，明天給我出來，有要事請他幫忙。楊一郎欣然答應。

　　接下來我找到了沈落雁，要她明天假裝大姨媽，蹺掉軍訓。當她問起理由，我就不跟她拐彎抹角，直接就說了：

　　「我已經替妳安排好了。明天，妳要去跟楊一郎約會！」

　　沈落雁顰眉道：「凰！妳說甚麼呀！我怎麼可能……怎麼可能……跟學長約會……」她越說聲音越小，最後低下了頭。

　　這就是她「同意」的表現。

　　唉，楊一郎這小子到底是前世積了多少功德？今世才能有這樣的好運？

　　第二天上午，我把沈落雁帶到我的宿舍，替她打扮、準備約會。

　　沈落雁天生麗質，然而不懂潮流，所穿衣服都是一些簡單的T裇牛仔褲，，或是沒有花樣的樸素連身裙。其中比較特別的是她有一件古裝──像唐代的宮女那樣的衣服。

　　「阿雁……妳是哪個朝代的人啊？」不，是仙才對。

　　「很奇怪嗎？我的衣服。」她睜大了眼睛。

　　「也不是說很奇怪，反正人漂亮穿啥都好看，妳就算隨便亂穿都很美。但既然要約會，當然要用心打扮，所謂『女為悅己者容』，楊一郎見到妳為了他打扮得比平常更漂亮，自然會感覺到妳的心意。」

　　我跟她的身裁差不多，我的衣服借給她穿看起來一點都不突兀。

　　就這樣弄了一個上午，最後，我讓她穿上了我的黑色有荷葉層次的Onepiece，外面罩上白色的西裝短袖外套，這樣的搭配既成熟又性感，但可能會予人冰冷不易親近的感覺，所以鞋子就挑了比較平凡的匡威黑白款長筒平底鞋，再手挽一個粉紅色的可愛小包以作平衡。

　　飾品方面，由於沈落雁沒打耳洞，所以戴不了耳環，但我總算讓她戴了個水藍色星星形狀的髮夾。她也把長長的秀髮髻起來，看起來有點古意。我贊成她這樣做，因為她本身古典美人的氣息很重，不表現一下未免可惜。

　　雖然我有想過讓她塗點口紅或是粉底甚麼的，但最後還是作罷。東坡居士詩云：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話是不錯，但是考慮到楊一郎這個人的性格，素顏的清新感應該是比較對他口味的。

　　於是，現代版西湖仙子大功告成。不，是後現代版嗎？

　　約定的時間將至，任務正式開始。

　　我約了楊一郎十一點半到學校正大門，沈落雁就在那裡等著。

　　而我就在遠處拿望遠鏡窺視著。

　　光是這樣還不夠，我還準備了偷聽器，像別針一樣的造型，別在沈落雁的衣服上，而我自己就用「傳音入密」的方式跟她說話。

　　萬事俱備。就等楊一郎出現了。

　　「冷靜點，阿雁，來，深呼吸。」

　　「令我冷靜不下來的是妳啊，凰！」

　　「詳細的流程計劃我已經發到妳的手機上了，妳要是忘記了就打開來看看吧。」

　　「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只不過是約會，妳卻弄得像打仗一樣……」

　　「呵呵，情場如戰場，妳聽我的準沒錯！」

　　從星期天的經驗看來，楊一郎對於男女關係完全是門外漢，約會行程一塌糊塗。因此這次他跟沈落雁的約會就由我來安排，保證完美。

　　首先，他們會到半生緣去享受情侶套餐，我已經打電話跟醉人預約了；飯後到太子灣公園輕鬆地散散步，中途我會叫手下妖怪襲擊他們，讓楊一郎來個英雄救美；傍晚，到雷峰塔觀賞落日，並重溫初次邂逅的場面，我已經跟管理當局說好了，在該時段內除了他倆以外誰都上不去雷峰塔，讓他們可以兩人單獨安靜地談心；因應情況，我在附近一家賓館裡亦預約了房間，到時候……嘻嘻嘻嘻嘻，我甚至連明天的請假條都給他倆準備好了，他們要睡到多晚都可以。

　　以上就是我所制訂的「B計劃」了。本來還有個「A計劃」，是要沈落雁跟楊一郎合力抵抗來襲的妖怪，在戰鬥中戀情爆發的，但是沈落雁堅決反對，說絕對不可以給楊一郎知道她半仙的身份，所以才換成「英雄救美」的橋段。

　　但這計劃同樣完美，這樣子過幾年之後我就有媒人紅包可以收了，然後再過幾年我就要做乾娘了，噗哈哈哈哈哈……

　　哈哈……

　　哈……

　　我停止傻笑。楊一郎已經來了。

　　「咦，是沈落雁……？妳有沒有見到金凰？」

　　「有啊，學長。金凰要我跟你說：很對不起。她說她有事找你，是騙你的。其實今天找你來，是……」

　　沈落雁越說臉越紅。

　　說下去吧！楊一郎是個憨直的人，越是單刀直入，他就越不會拒絕。

　　沈落雁低著頭，輕聲道：「今天是……希望你能跟我去約會……」

　　楊一郎臉上的笑容僵硬了，沈默半晌才擠出一句話：「這是金凰的惡作劇嗎……那個丫頭……」

　　沈落雁忙道：「不不不，這是我自己的意思，金凰只是幫我而已。我也……我也想跟學長約會……」

　　楊一郎抓了抓頭，說道：「那好吧。閒著也是閒著。」

　　可惡，這傢伙怎麼會如此淡定？現在要跟你約會的可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不，她根本就是天仙！──居然這種態度，你還算是男人嗎？楊一郎啊！

　　不過，也許他只是表面裝作淡定，其實早就在心裡大喊萬歲了也說不定。總之先繼續觀察吧。

　　雖然他如此冷淡，但沈落雁卻顯得很高興，拉著他的手便走……嗯，他們拉手了。

　　沈落雁忽然察覺到，便即把手鬆開，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楊一郎似乎沒甚麼感覺，只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學長，」沈落雁回眸一笑。「你會覺得我很奇怪嗎？」

　　「不、不會啊。」楊一郎囁嚅著：「好吧，是有點奇怪，不過，並不是不好的奇怪……我是說不清楚啦！不過，這個髮夾挺可愛的，很適合妳呢！」

　　那當然，那可是我挑的髮夾！

　　話說這兩人還真是青澀……我開始覺得我不應該繼續偷看了。

　　也是，兩人約會，有個第三者在後面跟蹤還竊聽，這算是怎麼回事。已經確認他們的約會開始了，到這裡就可以了吧？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吧？我可以……把楊一郎就這樣交給沈落雁，同時把沈落雁就這樣交給楊一郎了吧？

　　不、還有一件事讓我不放心。

　　對，還有一件事。

　　沈落雁說過不希望讓楊一郎知道她是半仙，那楊一郎的情況又如何呢？真的遇上危險的時候，他會不惜在沈落雁面前顯露出自己的特異之處嗎？

　　最低限度，我必須要看到那裡為止。

　　當楊一郎表演英雄救美的一幕時，沈落雁該可以下定決心了。

　　而那個時候，我也該可以徹徹底底地、沒有任何猶豫地──

　　退出了。

第十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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