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塗抹淡妝、衣著卻過分暴露的女性客人,被夜雨的一言一行惹得不斷發笑,臉上展露出來的好心情一覽無遺。她兩手搭上了夜雨的肩膀,小鳥依人狀的倚在對方的身上,絲毫不見女性應有的矜持。
「我說的話都是真心誠意的,何來討好之意呢?」
夜雨微微一笑,溫和平緩的聲線宛如麻藥一般漸漸滲透、進而麻痺了那名女性客人的神經,本就像沒骨頭似的賴在他身上的她,顯得更加無力。於是,他的手順勢攬上對方的肩膀,看似是擁抱,實際上卻是不著痕跡的將對方推回原位,保持適當的距離。
「夜雨呀,酒快要沒了,再點一些來吧?不管什麼價錢我都願意付帳喔。」眼看夜雨幾乎都沒有要轉回來的意思,另一名女性客人急的摟住他的手臂,嬌滴滴的說著:「吶吶,盡量點吧?」
「那麼,就點瓶05年的帕索紅酒吧?」夜雨帶著溫和的笑容,嘴裡說著的雖然是問句,但實際上卻一點也沒有要徵求對方同意的意思,尾音才剛落下,他就已經先招手示意服務生過來。
「剛好我也想喝紅酒呢……」見狀,夜雨右側的女性客人也只能硬擠出笑容,順著對方已經喚來服務生的舉動,她只好補上一句討好意味濃厚的句子。
「是嗎?那真是……」夜雨笑了笑,正想應付個兩句時,顯然不怎麼會看氣氛的服務生,已經不冷不熱的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請問有什麼需要?」或許是急著想要完成被託予的『任務』,然後趕緊『正式』開始工作,灰野崎的行為難得參雜著一絲急躁,顯然連他本人都沒有自己『無禮的打斷了別人的對話』的自覺。
「嗯,你是新來的嗎?打斷公關們跟客人之間的對話,這是很沒有禮貌的哦,明白嗎?」單手托著下顎,夜雨毫無顧忌的上下打量著眼前的服務生,從頭看到尾、他只找得到一種過於正經的味道,完全是跟這個場所格格不入的人。對此,他不禁感到疑惑:「你感覺起來可不像是這麼莽撞的人呢,是急著想做什麼事情嗎?」
呃,說中了。
一被他人提起,灰野崎慢了很多拍才發覺自己做了如何無禮的事情,在情緒陷入一種錯愕中、尚未反應過來時,緊接著又是被人說中心事,這般讓人更加不知如何是好的事情……他愣在原地,純黑色的眼眸就這麼定格於夜雨的身上,遲遲做不出其他的反應。
「那個……第一點,我先為我方才的無禮道歉,真的很抱歉,我一心想要完成一件私事,竟然因而忽略了應有的禮儀。至於紅酒的話,因為剛剛有聽到你們的對話,所以就擅自先請人先去準備了,一會兒就會送過來了,但願沒有冒犯到。」
灰野崎總算回過神來,心底難得掀起的波浪暫且平復,深深吸了口氣,他的語氣也已經如同往常那樣平淡,「第二點,我的確是今天剛來上班的新人,我的名字是灰野崎,請多指教;第三點,很感謝您的指點,若不是您特地糾正我的行為,我或許會就此沒有察覺到自己的無禮,對此實在感激不盡;最後一點,因為一些有點複雜的緣由,雖然很突然、但我想請日野先生……」
「噗哈、哈哈哈哈……等等、哈哈,你先等一下啊。」
從沒見過有人用如此直白的言語說話的夜雨靜靜的聽完以後,第一個反應就是難以自制的大笑出聲,直到聽見灰野崎喊出他的姓氏為止,他才趕緊克制住笑意,一邊順著有些不穩的呼吸,一邊迅速的站起身,逕自以食指輕輕抵住對方的唇瓣,簡單有效的打住對方明顯尚未說盡的句子。
「噓,在工作時間記得盡量避免直呼工作人員的真實姓名,知道嗎?」笑笑的收回手,夜雨優雅的轉了半圈,面向直盯著他們發愣的兩位客人,滿懷歉意的深深一鞠躬,「非常抱歉,兩位美麗的小姐,有件事情我不得不現在去處理,請容我稍稍離席一會兒,好嗎?」
「啊……好、好的,那你先去忙吧,但要記得回來喔。」
「呃、可以是可以,但可別處理太久囉。」
「那麼,恕我失陪囉。」
夜雨微微一笑,略略頷首以後,轉而看向一旁的灰野崎,視線瞄了一下旁邊無人的角落,示意對方往那裡走。
「……我可不覺得我剛剛說了什麼笑話,您竟然還笑成那個樣子,真是失禮啊。」灰野崎微皺著眉頭,有些不滿的低語。但是不滿歸不滿,他還是順從的朝夜雨示意的方向走去,畢竟再怎麼說都還是他先有求於人,實在沒什麼立場多說什麼。
「我會笑的原因啊……是因為我第一次聽見有人用如此直白的方式說話、而且還是條列式的敘述呢,覺得很可愛的同時,忍不住就笑出來了吧。」說著說著,夜雨加快了腳步,率先走到燈光較為昏暗的無人的小角落裡,靜靜的等待灰野崎走到他的身旁。
夜雨的背部隨意的靠上牆壁,兩手順勢插進口袋裡,明明這怎麼看都是極為隨意、甚至可以說是很隨便的站姿,不曉得為什麼,灰野崎總覺得如此隨便的站姿換成是這個男人實行的話,似乎就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灑脫?讓人實在很難開口就對他說『你這種站姿實在很隨便』這樣的話。
「……我自己倒是覺得這樣的說話方式很普通,畢竟,言語如果總得經過包裝才說出口的話,不就失去了它的意義嗎?至於條列式敘述、這只是一種我個人的說話習慣罷了。另外,用可愛來形容男人嗎?我可以說這是很失禮的言詞吧?何況這個跟好笑也扯不上什麼關係吧?」
面無表情的看著明顯是刻意先一步走到目的地的夜雨,灰野崎卻一點也不急著走過去,他仍然維持自己的步調,踏著不快不慢的步伐前進。他自然而然的捨棄與對方肩並肩談話這個方式、他走至夜雨的對面,微微倚上身後的牆,打算採取面對面談話的方式。
「那麼,這樣說話難道不累嗎?不管對方講了什麼,你好像都會一一回應吧?即使是我對你的『稱讚』也一樣呢,竟然毫不猶豫的就貼上『失禮』這樣的標籤啊。」夜雨笑了笑,不著痕跡的瞄了眼他刻意留下的空位,唇邊的笑意不禁加深──沒想到對方完全不給面子啊,還是說,只是單純的不喜歡與別人說話時,有過近的距離呢?
「為什麼會覺得累?」聞言,灰野崎的臉上充滿疑惑,「既然知道對方確實是在對我說話,那麼,盡我所能的回答對方、這也是應該的吧?對於男人來說,『可愛』這詞稱得上是稱讚的詞嗎?至少我聽起來就不怎麼覺得開心,反倒比較會覺得自己被調侃了吧?」
不同於夜雨隨性的站姿,灰野崎宛如被人強迫拉直的人偶,站姿嚴肅的讓觀者產生一種無形的壓力。但他的雙手卻是放鬆的垂於兩側,腳跟也沒有刻意合攏,嚴謹中總算讓人能夠找到一絲稍微平易近人的地方。
指關節輕抵著下顎,另一手則抱著手肘,夜雨挑起眉,忍不住又笑了起來,「噗嗤、哈哈……你這個人還真是有趣呢,不過我得先聲明,我剛剛所說的、可沒有想調侃你的意思喔?而且,可愛算是中性的稱讚詞吧,用在男性身上也是可以的吧?」語畢,他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
「有趣?您這種說法倒也很奇怪呢,幾乎沒有人會用有趣這個詞來形容我的說話方式呢……這麼假設吧:假設一,您的有趣純粹是一種稱讚罷了?失禮點來說、是個不假思索就這脫口而出的形容詞嗎?假設二,您所謂的有趣,是包含了調笑的意味嗎?所以嚴格說來,是貶意較多?或者如果是其他的,那就麻煩您回答了。」
「哈哈,一般會這麼問的嗎?竟然能夠直接問別人所說的話是不是不假思索就講出來的?這樣的直白難道還不構成『有趣』這個詞嗎?總之呢,你假設的兩點都跟我的想法不太符合喔?真要說的話,果然還是覺得你很有趣的同時、更覺得很可愛吧?」
「……可愛這個詞,您已經對著我說第二遍了啊。」
語畢,灰野崎難得就此陷入沉默。他有些不自然的扭過頭,純黑色的眼眸凝視遠方,默默的於心底自問:總覺得、怎麼說來著,感覺好像有點彆扭、還是該說有種被人……調戲了的感覺?不管怎麼說,他的心跳方才在一瞬間、似乎變得有點不太對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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