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
邵靈揉了揉發癢的鼻子,這已是他自起床以來的第十個噴嚏,整個鼻頭都被揉得發紅,活像顆梅子掛在上頭。
從夢境回來的隔天,雖然拜某位不知名的有力人士相援而未把傷勢帶回現實,但跌跌撞撞又拔腿狂逃之下,還是免不了過度運動造成的筋骨痠痛,尤其一連串「身世之謎」的震撼下,更是讓他整個心疲憊到了極點。
他的生活就像被調皮小貓胡攪過的線球般,一下子全都亂了套,而且他連線頭都找不到……
在煩躁和疲憊的兩相夾擊下,邵靈幾乎是睜眼到天明,若不是姊姊留下的幾顆夢食補給,現下他恐怕早因精疲力盡外加心力交瘁而癱死在床上。
話說回來,那幾顆小小夢食還真如克斯比所言比提神飲料還有用,充分補足了精力,稱為「精神食糧」果真是名副其實。
只不過,耗電過頭的他縱然補足了精神,但身體還是有如接連熬夜應考後般的萎靡就是了。
好餓……
「哈啾!」繼續打了第十一個噴嚏,邵靈搖搖晃晃地下了樓。
「感冒了嗎?」見弟弟從踏進飯廳便噴嚏不斷,一副氣虛的模樣,邵英關心的問著——即便她的表情在昨夜之後,又恢復了一慣的清冷。
「不知道,大概吧。」邵靈搓著手,總覺得今早的溫度似乎轉涼了一些,身體狀況不佳之下,果然很容易著涼。
他抓抓微亂的頭髮,坐下來準備享用早點,卻發現桌上只有一杯牛奶及一小碟彩色珠子。
「姊,這什麼?」
「夢食,昨晚不是見過。」
「我知道,可是怎麼這麼的……五顏六色?」邵靈瞪著那已不是首次照面的食夢主食,遲疑著要不要開動。
他只嘗過昨夜給的透明夢食,而盤上的雖有相同形體,但那水色、白色、綠色、紫色……等,活像色素用過頭的模樣,著實讓他很懷疑真的能夠食用嗎?
「不同的夢有不同顏色,離涇什麼都能吃。」
「原來離涇是雜食性動物……」很快接受首聞的事實,畢竟現在邵靈最關心的問題其實是:「那早餐就只有這樣?」這份量和以往的比較起來,實在是太少了,他摸摸自己的肚皮,這一丁點食物肯定很快就會被胃液大軍給消滅殆盡。
「以前我本來就會偷偷把夢食放進料理中,現在你已成年,就不必了。」邵英啜了口剛泡好的紅茶,沒等弟弟發表意見便抬眸冷冷問道:「有意見嗎?」
「沒有……」
感受到姊姊眼中乍然投射來的寒光,邵靈只得認命地把桌上那簡單到不行的餐點吃完,然後拖著無力的腳步出門。
然而,途中他還是捱不過飢餓,又到學校附近的早餐店買了份三明治來裹覆,看著錢包中所剩無幾的零用錢,他不由得開始為往後的日子擔憂。
夢食雖然可以補足精神,但質量上來說還是無法填飽肚子,興許自己還擺脫不了長久以來養成的人類習性吧。
既然如此,要是姊姊連晚餐也以此為由不張羅了,那他豈不要成為「老外」一族,每個月才這麼點零用錢夠不夠本啊?
闔上錢包,他決定放學後就先去查查有沒有店家願意收他當工讀生。
不然,肯定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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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學校之時,太陽已經從雲層後頭探出頭來,即便如此,那送來暖意的陽光依舊無法完全驅除突來的寒意,看來天氣是漸漸入秋了。
「哈啾!嗚,好冷。」一陣涼風從窗外吹來,惹得邵靈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他將吃完的三明治包裝揉成團,丟進廊上的垃圾桶裡,拉了拉外套領子便急急進教室避寒去。
而當邵靈一坐到位子上,汐瑤便湊了前來。
「昨天怎麼請假?是不是感冒了?臉色這麼差。」汐瑤邊說邊把手貼上青梅竹馬的額上,見沒發燒才放心了些。
「應該是吧。」瞥了一眼教室內的日誌白板,邵靈這才發現從被兔子拖去夢裡遭難,至今已過了一天半,難怪這麼累人。只是這奇異的經歷也無法對汐瑤明說,只得先轉移話題,免得對方追問:「倒是你今天的黑眼圈怎麼這麼重?該不會是半夜不睡偷偷去做啥事了?」
「那是當然的,前晚你送的兔子不知為何失蹤了,害我半夜被汐璘挖起來一起找,你也知道我哥有時會變得很偏執,結果找到快天亮才去小瞇了一下,想睡個香甜的覺都沒門!」
汐瑤邊說眼皮也垂得更低,她一向最重睡眠,但前晚看到兄長那副緊張的模樣,說怎麼也要幫忙找才行,一夜未睡的後果就是隔天完全提不起精神聽課,若不是昨晚早些上床補了眠,今天恐怕就要輪她請假休養了。
唉,從小到大,除了和家人走散的那次,她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兄長有這麼大的情緒反應,看來他真的很中意那隻玩偶。
而聽到汐瑤這麼說,邵靈額際不由得流下冷汗,頓時不知如何回應。
是要說楚家那棟保全無敵森嚴的房子闖進了一位武功蓋世高強、輕功了得難尋其蹤的小偷呢?
還是乾脆直接照實說,其實兔子和他一起去夢裡冒險了一整天,結果不幸遇到坍方、怪物和瘋女人,因而耽擱了一點回家的時間?
「所以……我要小睡一下,別吵我,上課再叫我……」
所幸睏到極點的楚小姐此時更需要回座補眠,也就讓邵靈省去回答的苦惱。
望著好友有氣無力的背影,他只能在內心默默地致上歉意。
啊啊,抱歉呀,汐瑤,那隻兔子的行動真的不是我所能控制啊!不過說到難以捉摸的行為模式,就讓他想到另一個理應也已經到校的人……
「嗯?怎麼沒看到汐璘……哈啾!」冷不防的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忽地貼近臉側,引得邵靈又是一陣噴嚏。
他揉著鼻子轉頭,便見恢復成布偶模樣的克斯比幾乎要貼上臉龐,而始作俑者即是剛剛還不見人影的楚汐璘。
「汐璘,麻煩你,我對兔毛過敏,尤其是這隻兔子。」邵靈伸手將貼得過近的兔子推開,汐璘卻彷彿充耳不聞,依舊舉著布偶,而後毫無情緒反應的吐出三個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字:「護身符。」
「護身符?」
「護身符。」汐璘點點頭復誦,頓了一會兒才又補上:「你會需要。」
邵靈很無奈地看著眼前的好友,很多時候他真搞不懂對方那異於常人的思考迴路是不是因為腦內某處螺絲鬆脫所造成,但從日常各方面表現看來,無論文武均優異得惹人欽羨的他肯定不是笨蛋。
是不是太天才了,才會顯得有些凡人無法理解?
不理會朋友臉上的困窘,汐璘又把玩偶推前了些,為了避免再破一次今日噴嚏記錄,邵靈只好趕快伸手接過布偶,況且現在的他的確有點像卡到陰——卡到陰合的某位蛇女,有克斯比這個兇狠的「護身符」在身邊總是比較安心,雖然這是會反過來攻擊人的護身符就是了。
只不過才剛把兔子強迫推銷的某人居然又說:「他要記得回家。」
聞言,邵靈嘴角不免抽搐,現在是怎樣,護身符也有上工時限嗎?
「……好,我會記得叫他回家……」
想起昨晚某人尋兔尋來自己床底下,就實在令人很無言以對,他百分肯定汐璘的腦袋回路絕對連愛因斯坦也無法解釋,至少那種堅持布偶兔一定要回家的執著便已是令人匪夷所思,又不是死兔子的阿母,幹嘛這麼在意他有沒有回家過夜……咦?
邵靈看向言行難以捉摸的某人,一種奇異的想法倏地閃過腦海。
「克斯比說,可樂很好喝。」汐璘低頭拉拉朋友手中布偶的耳朵,喃喃自語般地說著。
「喔……」一時不知如何搭上話,邵靈只能胡應著,一個問題的輪廓在心中愈發清晰。
他曾告訴汐璘兔子的名字嗎?
彷彿感受到他的視線,汐璘緩緩抬起頭來,偏褐的眼瞳中只有一貫的沉靜,邵靈卻忽然覺得迷惑了,那雙瞳子裡仿若深藏了不為人知的祕密,讓人無法看透。
然後脫口而出的,是連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的話語:「汐瑤是食夢嗎?」
汐璘再度垂首拉著布偶的手,邊搖搖頭。
「你……是食夢嗎?」
汐璘改拉著布偶的腳,又微微的搖搖頭。
「為何你會知道克斯比的名字?為何……昨晚不感到驚訝呢?」像要看清何事般,邵靈的目光始終未從好友身上移開。
但見汐璘緩緩抬起頭來,微微蹙眉的為難神情在平靜的眸子中帶起一股情感波動,像是困惑,像是躊躇,又彷彿雜了一絲淡淡的苦澀,那是他未曾見過的神態,但他卻毫無追問的意願,只是靜靜等待對方的回應。
「現在……還不能說。」汐璘最後給了一個不算答案的回答,便不再作聲。
見狀,邵靈微微的嘆一口氣,釋懷般地淡笑:「沒關係,你還是你就夠了。」
他不打算再多問,只因很清楚汐璘的個性,除非對方自己想說,否則要這人開口實在難如登天。
是啊,正如同臭兔子之前說過自己很護短,只要汐璘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汐璘,身分為何那又何妨,他的身邊已發生太多不可思議的事,即便好友忽然也脫離人類的行列,他大概也不會感到驚訝吧。
況且既然是「還不能說」,那表示總有一天會有答案,他願意如此相信著。
捏著手上的布偶兔,邵靈覺得方才刻意的詢問有些對不起汐璘,正想好好表達歉意時,班上同學忽地一陣騷動,緊接著一道催促的男聲傳來。
「同學們,上課囉,趕快回座吧。」
三三兩兩急忙返座的身影間,邵靈望見一張陌生的臉龐,原本應該站著英文老師的講台上,此時出現了一道頎長的身影,一雙眉眼因笑意而顯得更加細長,陌生的話音隨著清晰的喉結滾動響徹整間教室。
「我是臨時來代你們英文課的老師,這節課就請各位好好配合囉。」
頓時,沒來由的,一陣惡寒宛若觸電般攀上邵靈周身,就如同在夢裡初見嫣然的笑顏時,一股不安從內心深處緩緩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