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冥漾接過黑髮變成的精緻黑色鑰匙,笑容燦爛的對著黑山君點頭道謝然後打開門大步的朝著亡者之森飛奔。而在他已經看不見的身後黑山君依然跪坐於茶室內,卻是開口對著門外做出邀請:「進來吧,兩位。」
一路跟著褚冥漾的奴勒麗和臉色難看的冰炎一前一後的踏入茶室,黑山君眼皮都不抬的繼續煮著茶完全不在意室內僵凝沉默的氣氛,而白川主眼裡除了黑山君什麼都沒有……坐了好一段時間,冰炎終於煩躁的站了起來就要往外走,卻因為黑髮的死亡之神一句清淡的話而硬生生的止住了腳步。
「如果你去了,褚冥漾就再也回不來了。」
冰炎深呼吸了一下努力壓抑著即將爆發的怒火復又重重的坐下,奴勒麗則是一直十指交叉頂住下巴彷彿在思考著什麼重要的問題。直到這新煮的一壺茶都喝完了黑山君才慢悠悠的開口:「暗夜神女,跟我走吧。」
奴勒麗站了起來正要跟著黑髮的神君踏出茶室,身後冰炎卻忍不住了:「為何我不能去?」
「白,不要讓我浪費唇舌。」黑山君卻只是落下這一句話便帶著奴勒麗離開茶室,冰炎正要起身卻猛然被一陣巨力狠狠的拍在地上,他姿勢有些不雅的跌倒在地卻比不上他內心的震驚:「白川主陛下?」
自黑山君離開之後便一直垂著眸的白髮青年猛然抬眼,眸中兇悍的獸性彷彿要將他撕裂、渾身也漸漸的騰起了銀色的熾烈光芒:「閉嘴!否則殺了你!」
這是冰炎第一次直面現在兩位光暗領導所擁有的威壓,也是第一次被壓制到渾身冷汗。那樣的壓制彷彿最重的鞭苔,又彷彿帶著凶狠幾乎將他撕裂的殺意,他抿抿唇坐回原位那道目光才暫時消失,轉頭看去方才幾乎讓他以為要殺了他的白髮青年正打起了瞌睡,但他卻再也不敢踰越。
另一邊,奴勒麗正跟在長髮神君身後跨上一座長長的九曲橋,灰白色的煙霧籠罩了整個上空致使九曲橋遠遠看去像是籠罩在煙霧中的巨大迷宮,她隱約看見九曲橋入口旁豎立著一塊石碑上書「玲瓏橋」三個精巧的紅字,黑色的石製扶攔觸手冰涼堅硬、就像「死亡」這個詞所代表的涵義一樣,冰冷無情。她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開口了:「……黑山君陛下,請問漾漾他去的地方……有危險嗎?」
前方的黑髮神君停下腳步微微側過身,那一眼裡充滿了冷漠和譏笑而他似是而非的回答:「他是褚冥漾。」
雖然不甚明白,但是看著黑髮神君的模樣也能猜到褚冥漾是安全的,奴勒麗終於鬆了口氣。她並沒有將褚冥漾當作自己幼弟的替身而是真正的被他的乾淨吸引,那樣一個心地善良、只要別人對他有一絲好就願意用全部去回報的孩子……是真真正正的在她心上烙下了深深的痕跡,讓她會因為關心他而挺身與冰炎相抗、會因為他受的傷而憤怒不已、會因為擔心他而夜不能寐坐立不安。是他最乾淨的笑容與溫暖的擁抱為他獲得了這些。有些神職已經在碎語褚冥漾惑主,但她 清楚的知道,那人能夠誘惑這些神明的不是一副纖瘦勻稱的身體、更不是那張清冷的臉孔,他真正誘惑了他們的,是那一顆赤誠善良的心,與最真摯的信仰。
「到了。」黑山君停下了腳步她才驚覺已經過了迷霧籠罩的九曲橋,四周一片黑暗卻無法擋住她的目光,那一雙赤紅的豎曈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光看向黑髮的神君,青年卻沒有想要解說什麼而是直直的按下了前方一個石台上的血色圓珠,圓珠旋轉著沉入了石台的那一刻眼前瞬間大亮,空中展開了一幅影像。
影像中觸目皆是一片黑色的樹木,黑髮的神徒已經換下了身上的紅色神袍,手握著鑰匙正在努力的往山上走著,尖石與利葉劃破他沒有穿著任何鞋襪的腳,樹木伸出尖利的枝幹劃過他身上穿著的脆弱白衣,一道道深可見骨的傷痕隨著他堅定不移的步伐逐漸增加,而他卻沒有停下。赤紅的傷口被樹枝草葉刮去了深深的一層血肉卻沒有血液流出,那些詭異的植物取走他的血肉卻像是猶不知足,細小的藤蔓纏住他想要鑽入他的血管內卻猛然斷裂,彷彿褚冥漾的身上有什麼正在保護他的血液……的確,保護的只有血液,哪怕他的眼睛險些被樹藤刺傷那股力量也沒有動彈。
奴勒麗猛然握緊了拳,看著影像中少年手持匕首保護自己卻仍然滿身是傷的模樣,隱忍的咬緊了牙。黑山君突然開口,語氣裡沒有絲毫感情:「要闖入亡者之森,這只是必須付出的代價中的一部份。」
影像中的少年終於走到了一條長長的天然隧道前,他深吸了一口氣便毫不猶豫的拖著劇痛的身體飛快的奔入隧道中,前段石壁兩側在他奔入的那一瞬間開始慢慢的往中間合攏、幸好他已經飛快的在被壓扁之前穿過前段的隧道,中段的隧道裡岩壁上點著燈,踏入的那一刻所有的油燈火焰都猛然朝他噴了過來!他揮手,右手擋在身前支撐起一片薄薄的水幕試圖抵擋,灼熱的火焰卻在轉瞬間蒸發水氣伸出火舌舔舐他的手臂,而他閉上眼努力凝聚自己渙散的意志快步的往前走去。
似是看出了奴勒麗的疑惑和隱忍,黑山君慢條斯理的說道:「很奇怪他為什麼不用術法?亡者之森禁止使用一切自身血脈天賦之外的能力,那水就是他的天賦。乾燥的環境非常的不適合他,他是需要水才能活下去的……可惜,這個連通隧道大概還要走十五分鐘,他闖不過了。」
奴勒麗順著他的目光再次看向影像,只見少年的眉開始蹙起,動作開始有些不穩身軀也有些搖晃,卻依然堅持著往出口方向走去。她的指甲因為握拳太緊而陷入了肉裡牙齒也幾乎要咬碎,目眥欲裂的下意識想要使用神力將裡面的人帶出,力量卻在發出的那一刻彷彿被奪取了一般石沉大海。
「你對他做了什麼!」奴勒麗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站在身旁冷眼旁觀的黑髮神君,她憤怒的咆哮、指尖燃起了黑火,黑山君卻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一字一句的說:「入亡者之森,生、死、自、負。」
「誰都救不了他,哪怕是創世三神降臨。」涼薄的微笑掩蓋了焦急無奈的心,黑山君看著影像中雙黑神徒的動作與殘破不堪的軀體,目光流露出不捨與心疼卻被他很好的掩飾:「若他能活著離開聯通隧道,或許還有轉機。」
反之,便是死。
褚冥漾只感受到鋪天蓋地的疼痛,眼前已經是一片黑暗。他伸出已經沒有任何知覺的手臂往石壁上觸去,因為痛覺而喪失的感知只能用最基本的方式來探索——因為手被阻擋無法前進的他終於確定自己已經觸到石壁,順著石壁才往前走了半步他整個人便癱軟在地,失去意識。窺視著他的兩人卻只見褚冥漾往地上倒去後猛然消失在影像之中,奴勒麗再也忍不住咆哮著、幾乎是大不敬的揪住黑山君的袍領失控的道:「漾漾他去哪裡了!他為什麼突然就不見了!?」
黑山君的眼睛閃過一絲對於褚冥漾失蹤的驚慌,卻在瞬間又很好的收斂:「他應該不會有事。」
「應該是什麼意思?他是在您管轄之地失蹤的!」奴勒麗沒有看見他那瞬間的情緒,而是冷笑著鬆開他,目光裡帶著毫不掩飾的、冰冷的殺意:「如果他出了什麼事情,我定會去司師庭控訴你!」
「……他不會有事的。」黑山君慢條斯理的整理好領口,淡聲道。
就如他的目光一樣,堅定的如此相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