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5
踏足於熟悉也不過的長廊上頭,手塚還記得,在加入網球社不久後,他就注意到不二的存在,或許是起於出現可較量的對手讓自己躍躍一試之餘,更是對於不二本身感到好奇。
在不二試問出那句是否可以跟他對打一場的題句時,手塚先是怔神,在對上來人那滿是期待的溫潤笑容時,他也才緩然地應道說好字。
僅管他很清楚左手之前才被學長打傷一事,實在不太可能用這樣的傷勢跟不二對賽;更別說不二清楚他身為左撇子一事,所以更不可能以右手就這麼簡單帶過這事,手塚腹誹道,就當時的自己大概還是不希望對方因此失望的神情,雖然自己是可以選擇否決、抑或是向對方吐實,可他沒有、他並沒有做的這樣轉圜舉動,反倒是應許了對方可以兩字。
當時的他僅僅望著不二清秀的五官劃深了笑意,隨後雙手被對方忽地牽動且緊握住:「謝謝。」
頃刻間,因為這樣的近距離,讓手塚依稀能夠嗅見對方栗色髮絲裡頭的淡微清香,也近乎屏息呼吸地望著來人那偏中性的臉龐,不自覺地感到緊張。
「啊。」他唯一能夠反應地只是順著對方的語句應道,隨後的鐘聲就像是解救了他這時的困窘,僅聽不二聲線所說的到時候見,手塚僅僅望著那人漸遠的身影,不自覺地望著方才被對方緊握的手掌心,緩然收攏。
就像是握緊了重要的約定般,他不想讓不二失望、也不想看見對方表情上流連於這麼不合適的失落情緒,手塚抿了抿唇,倒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地感到微妙。
那時候的他,並不知道這樣的在意代表了什麼,只認為是因為對於網球的執著、所對他人表現出的尊重而已。
至於現在……、他不由得地扯開了唇角,只感覺得到迎風吹拂的雙唇略澀,難以言喻。
在視線對及不遠處的不二,對方驀地回頭一望的動作讓手塚不自覺地錯位於以前。
「吶、手塚,會覺得一個人太寂寞嗎?」僅聽不二緩吐著聲嗓,似乎語句裡頭伴隨了殘許的嘆息,淺淺地從對方溫潤的嗓音裡頭夾帶吐出,融於空氣裡頭任風夾帶而逝。
手塚語塞,對於眼前人這番突然的話語倒也一時之間摸不著頭緒,只是望著不二臉上醞釀的溫潤神情,邁步拉近了彼此的距離,而最後停於距離彼此之間的一個箭步。
彼此對視的沉默就像是在等待手塚隨後吐出的接續話語,可手塚沒有正面回答、僅以兩字不二喚詞落定,宛若嘆息。
「……我在。」不二應道,手塚才沉聲回答:「會,你呢?」
「一直都會。可是當習慣一個人的時候,總覺得要多出一個人在身邊好像哪裡不太對勁,倒也不是沒有試過跟別人交往,只不過感覺不太對。」不二略偏過了頭,隨後補充說道:「好像定不下心一樣。」
手塚僅此應聲,在對上不二的視線時,他也接收到對方目光裡頭的好奇成分,也才沉吐聲線:「跟你差不多,還沒有遇到理想的對象。」
「咦……、我好像沒有問過手塚理想的對象是什麼類型的?」來人失笑道,像是打算為他牽紅線般地躍躍一試,手塚僅僅扯開了唇角說:「開朗認真的人。」
嗓音像是融於空氣裡頭,只見不二先是愣了下,而後像是發覺了什麼新鮮事般地失笑出聲:「我以為手塚會很冷靜地說出很多的標準。」
手塚挑眉,倒也沒對來人那半調侃的言詞有任何的不快,取而代之地是半放任地允許不二的行為,就如同以往一般,總是在罰其他人跑圈的時候,特別地跳過不二、抑或是找其他理由讓對方少跑一點。
「不二,跟我對打練習。」這麼一句簡單的話語究竟蘊含了多少的私心,手塚其實自己心知肚明,可他卻又不想看見那人臉上帶著苦惱的神情跑圈。
待他人不公的矛盾感一再地在不二身上體現而出,可他只是一再地為對方破例、仿如無形之中想袒護對方的一切,即便那看來有些許的多餘且無謂。
不過就只是跑圈而已,僅僅稀鬆平常的一件小事情。
手塚緩抬起了視線,對上來人那似笑非笑的神情時候,他才開口接下了那談話的下一句:「你呢?」
不二悶應了聲,似乎沒有預料到他會繼續多做停留於這話題上頭,手塚只看見不二偏過的視線,看來帶了幾分若有所思的涵義,可就他眼裡、就像是不甚自在地談及有關他自己的事情般,滿是困窘。
「我啊……、應該是氣質高雅,呃……、手指很漂亮的人?」聲線停頓了幾分猶豫,僅聽對方忽然失笑地輕吐嘆息:「誰知道呢、總要遇過一次才會知道吧?」
手塚僅僅望著對方稍逆光的側臉,沒有話語。
※
「吶、手塚,請你給我畫一隻綿羊。」
對方忽然的話語讓手塚摸不著頭緒地只是回過視線,在對上不二那淺瞇的眼眉時,他倒也沒有問出疑問,僅在聽辨對方而後重述了次話語的時候,才終於反應知悉那人的問句。
記憶就像是夢境一般,不斷地繾綣於他的思緒裡頭,兩者的差別不過只在於、經驗與否。
眼角瞥向對方大腿上頭的英文版小王子,手塚倒也沒有作聲,逕自地抽出了口袋裡頭的筆,拉過了不二的左手,就在對方的手背上頭畫了個跟小王子滿意答案所相仿的箱子:「你要的綿羊就在裡面。」
不二先是愣了下,隨後失笑出聲了好陣子,而後止於對方緩下情緒的沉默以對。
儘管手塚有注意到不二端詳手背的動作,雖感困惑,可他仍舊沒有試問出為什麼那三字。或許是習慣放任對方這孩子氣的舉動,有時候是想、更有時候只是不自覺的下意識。
相較於自己,對方雖看來像個孩子、可實則卻是對方隱藏了太多。
即便不二從來也沒有認真看待自己的事情,都似乎止於淺嚐輒止,好似從來也沒有在任何事物上頭多放一分的在意,全然都只是興趣而已。
雖然喜歡,可是卻好似沒有真的能夠讓對方放上心的事物。
他大概永遠都難以抹去當時大雨滂沱之際,他所問的那句話語、還有那個人牽動唇角的似笑神情,就像是從來也不在乎自己存在與否般,那雙蔚藍的眼珠看來分外的冷漠。
──不二,你有在乎過什麼嗎?
手塚記得很清楚,在沉聲吐出疑問的當下,對方就像是碎了一地的玻璃般,目光失焦地直望著他、無法拼湊完全,不二沒有立即回答的反應看來就如默認於手塚的困惑:就誠如找不到方向的迷途孩子,對方一身濕淋的身軀彷彿變相地闡述著他這些日子以來的渾噩生活。
而手塚無語、不二更是沉默地僅扯開了唇角,表情僵硬。
「手塚?」
思緒忽地被來人輕喚的聲線給一併拉了回來,手塚才望見了來人忖度的神情:「怎麼了?」
「啊、不,沒什麼。」不二擺了擺手,僅是巧妙地避開問題,話鋒一轉:「總覺得手塚似乎變了很多。」
「怎麼說?」
只見不二略偏過了視線,才辨明對方嗓音裡頭的失笑調侃:「怎麼說呢……、大概是因為現在已經猜不到手塚在煩惱什麼了。」
不二的話語似乎無意間地透露出:他們之間、不再如以往一般純粹地變質了什麼,手塚忖度道,可終究說不上究竟是為什麼。
他僅能望著對方蜜色的髮稍任著迎風擺盪而後,卻無法付諸話語試問出那麼一句話。
──我畫給你的綿羊,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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