縈雨夢 - 因雨相識

我逃了出來。

奔跑著。

竭盡所能的大口呼吸著、大步地跑著。

「呼哈──呼哈──」

我不知道自己該跑到哪裡，只是跑著。

單純的跑著。

慌亂的跑著。

砰砰──砰砰──砰砰──

我聽見了自己的心臟用力跳動的聲音。

很清晰。

拍──拍拍──拍──

大雨拍打在我的身上。

毫無感情地，冰冷地，用力地，拍打。

儘管全身都被大雨淋透，我依舊奔跑著。

「啊──！」

我用盡全身僅剩的力量，轉化成喊叫聲。

將心中所有的不舒服，全都排了出去。

夜晚的都市，霓虹一閃一爍，在我瞳孔中綻放。

不斷來往的車子，排出的煙氣，和雨水一同打在我身上。

順著蒼白的面頰緩緩滴落，也順著凌亂的烏黑髮絲緩緩滴落。

白色襯衫裡的灰色小可愛都浮現了出來。

黑色短海灘褲下白淨的雙腿也都冷得發顫。

尤其是那雙白底紅櫻的夾角拖都成了灰底紅櫻。

難掩懼怕神情的紫色雙瞳顫動著、無神著。

我佇立在人群來往的街道上，沒有移動的力氣，也不想跑了。

多麼希望可以就讓自己的時間凍結在這一刻，不要再前進了。

「為什麼？」

「因為活著好累……」

唔？

等等。

怎麼會有人聽見我心裡想的，還問我問題呢？

我將失了焦的眼，重新聚了焦。這時，看見了一名陌生的白髮男子手拿著黑色的大雨傘站在我的前方。

白髮男子那雙澄藍的眼帶著打量的視線看著我好一會兒後說：「妳想死嗎？」

「不，不想。」

我一口否決了想尋死的念頭，儘管我曾經認真的思考過這個問題，但其實我知道的，我一點都不想死。

就算覺得活著很累，也不想死。

因為我知道只要死了，就真的什都無法去改變、去創造了。

「妳看起來資質不錯，缺工作嗎？」

「什麼樣的工作？」

一聽到我的回問，白髮男子的表情看起來有種釣魚然後魚上鉤的愉悅感覺。

白髮男子露出微微的笑容，說：「是一個包吃、包住又有錢拿的工作。」

「我缺，很缺，非常缺！」

在利慾薰心加上目前情況緊迫的關係上，我二話不說連用膝蓋想都沒想就直接答應了對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行業，是靠勞力還是靠腦力，或是當下就直接懷疑對方是詐騙集團之類的。

只能說待在熱鍋上的螞蟻只要能夠離開熱鍋，當下不論之後會如何什麼都好吧。就像狗急了跳牆，卻從沒想過牆的另外一邊等著牠的會是什麼。而現在的我就像那隻螞蟻和狗一樣，都做下了未知的、沒有保障的決定。

＋

跟著白髮男子走了有一段路，本來還在我所熟悉的街道上，但繞著繞著已經不知道這是裡台北的哪裡了。

「不知道這裡是很正常的，畢竟我們現在走的這一個空間和剛才的空間不一樣。」

白髮男子像是能聽見我心裡所有思考一般，像是在與我對談一般很順的回答了我的疑惑。

總覺得有點令人毛骨悚然。

這次白髮男子並沒有回話，也許是想直接略過這樣不好回應的問題吧。

「到了。」

白髮男子在一間充滿日式風格的房子前停了下來，他慢慢地將黑色大傘收起來，然後按了門邊的鈴。

「請說出白櫻姊最喜歡喝的飲料！」

對講機裡出現了一個小男孩的稚氣聲音。

而白髮男子的神情有那麼一瞬間變得是不那麼好看。

「奶綠。」

白髮男子一回答完，木製的大門就自動打開。

看來剛才的對話可能是種通關密語之類的吧？

「不，剛才的對話只是無聊的機智問答。」

嗯……聽得出來白髮男子對於這樣的問答感到無奈。

我們在玄關處將鞋子脫下並擺好。

沿著長廊走道最盡頭，有一間房間。

門口上掛著一個白色的牌子，上頭用著淺粉色的Q版字體寫了「白櫻姊の領地」，看來這房間應該就是那個白櫻姊的房間了吧。

「我把人帶來了。」

白髮男子邊將門打開邊對裡頭的人說。

一進門，便有淡淡的櫻花香撲鼻而來。

「你們回來啦。」

一道細柔的聲音從地板上跪坐的女子口中傳來。

女子有著精緻小巧的五官、白皙的皮膚、翠綠的眼眸以及柔順淺粉色的微捲長髮。

一襲白底粉櫻的浴衣襯出女子的優雅與脫俗。

好美的人。

而且聲音聽起來很細柔，應該是個很溫柔的女子吧。

「啊！」

微小的驚訝聲從女子口中傳出。

翠綠的瞳孔也一併放大。

女子直直注視著狼狽的我，快速地站了起身，對著白髮男子破口大罵：「笨希恩！出門時不是讓你帶傘了嗎？怎麼還讓可愛的小姐淋成這樣？」

「她又還不是我們的人，我可沒義務要和她共撐一把傘。」

白髮男子，也就是被稱為希恩的人，用著一種固執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而淺粉色髮的女子，也就是被稱為白櫻的人，用著與我剛才所想像的溫柔女子完全相反的語氣及舉動將一旁的矮木桌抬起來扔向希恩。

只見希恩一個迴避，矮木桌便與他斷絕任何關係，直往一旁潔白的牆壁砸去。

「這才是她的本性，別被她的外貌和做作給騙了。」

希恩走到我身邊時向我說了這麼一句。

而耳朵非常好的白櫻又將剛才坐的坐墊扔了過來。

雖然沒有砸中希恩，但是我卻被精準的命中到了。

「啊……」

白櫻發出了歉意的驚訝聲。

「就和妳說過了不要隨便亂丟東西。」

希恩說出了冷冷的勸告。

不過被這麼一砸，我好像又和原本的世界接回了軌道。

我想起了我答應了一份打工所以才在這裡。

也想起了因為我在街上逃跑到沒力氣前進時有人詢問我要不要打工。

更想起了我為何要逃跑。

好冷。

我蹲下了身子，將自己蜷曲起來。

好冷。

不斷顫抖的身體，卻產不出我所需要的熱能。

好冷。

真的好冷。

打從心底蔓延出一股冰寒氣息。

「我是不是砸得妳很疼？哪邊痛？要不要我去請翠來幫妳看看？」

白櫻擔心的不斷詢問我問題，但我卻一個也聽不進去。

充斥在我耳邊的是畸型的尖銳聲。

蔓延在我心底是無限的恐懼。

好冷。

「櫻，冷靜點。她不是因為被妳亂丟東西砸中而痛到蹲在地上的。」

「那是因為什麼？因為剛才淋雨所以身體不舒服嗎？」

得知不是因為自己亂丟東西而丟疼人家的白櫻，心裡雖然鬆了一口氣但還是很擔心。

希恩脫下了他身上厚重的大外套，並將它披在我身上。

我驚訝的看著希恩。

而希恩只是淡淡的對我說：「這不是妳的錯。」

我看著希恩美麗的藍眼，露出了牽強的微笑。

這真是一句不負責任的話呢……

太不負責任了。

「算了，櫻。工作的細節明天再交代，如果不讓她去洗個熱水澡換件乾淨的衣服，我想不用多久她就會病了吧。」

希恩說完後就走到了門口，我帶著一絲不解看著停在那裡的他。

「我帶妳去妳房間。」

「嗯。」

雖然希恩給人一種難以靠近的距離感，還有些冷漠的感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中有一股小小的、溫暖的感覺。

我想，這就是屬於希恩的溫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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