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禮拜六宇賀便應著琹的要求,開車帶領琹到了一家頗為神秘、位於東京小巷內的個人美髮工作室。它的外觀看起來毫不起眼,不過裡面卻是別有洞天──其中一面牆釘著難以計數的相片,全都是該位設計師與眾多知名藝人的合照。雖然工作室的空間並不大,然而各種頭髮相關產品和造型器具皆一應俱全,每一種類別的產品都至少有五種以上,僅僅是髮蠟──光琹的目測就絕對不下十種!好在它們被擺放的頗為整齊、井然有序,所以即便物品的數量很多,倒是沒有那種雜亂無章、令人心浮氣燥的感受。
「親愛的──你果真來了!」
設計師是一位在下巴留著一撮銳利鬍子的瘦削男性,渾身穿著黑色的緊身背心和長褲,還有一雙可以做為凶器用途的殺人尖頭皮鞋。這位設計師似乎和宇賀有點交情,他一見到宇賀整張臉便明亮了起來,熱情地要和他擁抱與親吻,不過都被宇賀動作靈活地閃開了。「在琹小姐面前,不得無禮,阿部先生。」
被稱為阿部的設計師看了琹一眼,向她點頭致意。「初次見面!宮瀨家的大小姐!我是阿部興彥!」
雖然口氣還稱得上是熱絡,不過跟他和宇賀之間的互動比起來……嗯,顯然這位阿部興彥對宇賀比較有興趣。不過……阿部興彥?琹之前好像曾經在哪兒聽過這個名號……是安壽提到過?還是新聞?或是時尚雜誌……?
「阿部先生是往年巴黎時裝秀髮型團隊的固定班底,平常他則專門為知名藝人服務,享有不少好評……」
啊、沒錯!她就是在巴黎時裝周的實況轉播看到的,那出現在一旁跑馬燈的工作人員名單──阿部興彥!因為是日本人的名字,所以讓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就在宇賀向琹介紹他過往經歷的同時,阿部始終用著飽含情感的眼神望著宇賀……該說那是什麼呢──欣賞?愛意?傾慕?不,更準確地說法應該是琹多年前在國家地理頻道中……掠食者在面對視線之內的獵物時,那種帶有深厚渴求卻不得不壓抑的熾熱慾望。沒有錯,就是如此,這真是再貼切不過的比喻了!看來她的管家兼秘書是男女通吃的類型啊──
「真是的……要不是小舜舜親自到我這邊拜訪,就算是宮瀨家的小姐跪著求我服務,也是沒門的喲。」
小舜舜!?宇賀瞬間面色如土,身體似乎不太舒服,會不會上次宇賀來這邊時有著不愉快的經驗啊?這阿部一看就知道喜歡男人,而且宇賀似乎還是他鍾愛的類型,希望阿部沒有把情慾的魔掌伸向他才好……琹真是由衷感激宇賀為她所做的壯烈犧牲。
「可別讓琹小姐等太久了,阿部先生。」
「嗯──小舜舜可真猴急!」阿部嗲聲嗲氣的回應宇賀,語調甚為曖昧。「好了,宮瀨小姐,我們開始吧!」
阿部按下一顆嵌在牆裡的紅色按鈕,接著就在不到五秒的時間內,一張木製還帶有軟墊的折疊椅從原來是牆面的所在處憑空騰出,而原為牆壁的地方則變成深約莫一公分的長方形凹槽,裏頭有一面與地板垂直的半身鏡。
整個像是在變戲法的神奇過程,讓站在原地的琹看得瞠目結舌,阿部見到她愣頭愣腦的模樣,拍拍椅子,輕聲笑道:「請坐!宮瀨家的大小姐!」
然後,在很短的時間內,打從琹一進入這間工作室,那些她在阿部身上看到的扭捏、勉強與不情願等態度立刻消失。此時阿部顯然已進入了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模式,如今在琹眼前的,
是一位目光專注、態度正經、一絲不苟又具有時尚頂尖嗅覺的專業髮型設計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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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阿部興彥在很多層意義上都能被稱之為「異人」沒有錯,不過他的技術和手藝可真一點也不含糊,不愧是宇賀替她挑選和安排的髮型設計師,這還是琹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自己在換了髮型當下,有這般「重獲新生」與「脫胎換骨」的美妙感受,她真想在所有她認識的人面前重新介紹一次自己,或者是向這顆星球上還未知曉她是誰的人們打個招呼,她實在是太喜歡現在的髮型了!
今天琹椅子都還沒有坐熱,正用白布擦拭著剪刀的阿部興彥便問她:「妳這頭髮留多久了?」
「六、七年了。」
阿部興彥嘆了一口氣。「沒有早點遇見我,是妳人生中的汙點呀,宮瀨大小姐。」
有這麼嚴重嗎?她的髮量既多,髮尾也長,已經生長到胸部下方約三吋的位置,雖然現在的情況是──因為缺乏良好的保養,所以臉頰兩側的頭髮既蓬鬆又毛躁,以及因頭髮下垂頗為厚重之故,使的接近頭頂的髮絲服貼,導致其沒有空氣感,相當扁塌,但……沒有但是了,琹打從內心完全同意阿部興彥的話,她的模樣的確相當糟糕,而且還散發出一股老氣!
「準備好要和寶貝頭髮說再見了嗎?」
「嗯?當然……就隨你去搞吧。」
幸好那時候阿部興彥沒有把她剃成一顆大光頭,琹現在回想起來──她怎麼都不覺得這句話不對勁呢?
只不過,阿部興彥仍剪去了她大量的頭髮──大部分是髮質已經難以挽救的,而且其過程之快──琹才約莫翻了一頁的雜誌吧,脖子那兒就感到前所未有的涼爽,她抬頭一看,驚覺自己的頭髮只剩下不到以前二分之一的長度。不過,琹並沒有因此而覺得難以接受,她當下便認為這是一個能擺脫過去的自己的最好方式。接著,她闔起了雜誌,專心地欣賞著阿部興彥在她那顆頭上所動的手腳,猶如一場精湛又俐落的表演般,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阿部興彥那國際級的手藝。
於是,半小時過去──
她微微張開著兩片唇瓣,木然地望著鏡中的自己──這個女人即使不化妝,也真是美麗極了!她之前也剪過沒有分邊的齊平瀏海,不過今天在阿部的巧手之下卻與以往不同,顯現了錯落有致、起伏不一的美感!她的髮尾大概位在下巴上面的二指之處,而因為她有自然捲的緣故,所以阿部替她剪了由上而下、高低參差的外邊層次,讓每一根髮絲的捲度都能向外延伸,製造出彷彿燙過一般的微型捲度!阿部僅僅只是幫她剪頭髮而已,並沒有動用任何的定型液或是凝膠,就讓她擁有了雜誌模特兒上的出眾髮型!另外,她的臉在新髮型的襯托之下變得很小,就像一顆擁有平滑曲線的鵝蛋似地。
光是這樣,就已經讓琹再度體會身為女人的美好!而阿部接著替她染成了紅棕色,為什麼是紅棕呢?因為琹原本的頭髮就是帶有栗子色的,如此一來,上了紅棕既不顯得過於突兀,又會讓她整張臉容光煥發,使她整體給人的感覺更有精神!宇賀還順便連她的眉毛也一塊染了,染了頭髮過後的琹比起以前常被誤認為的混血兒,她現在更多了些前衛的時尚味道。
最後,阿部不知道為琹的頭髮抹上了什麼液體,琹的頭髮已不再像來之前那樣乾燥,反而顯得水亮又有光澤,而且還有一股淡淡的茉莉香。
整個過程在在充滿了驚奇的喜悅,琹整個人感覺輕飄飄地,有種在雲端漫步的夢幻感受。而宇賀看完之後,也難得地對她的外表做出了評論:「這髮型真的很適合您,琹小姐。」
聽到宇賀的讚美,琹更是高興了。
而在阿部興彥替她打點造型的同時,她和阿部閒聊了不少她自己的事,她簡單地提了一下過去還有現在的處境。她沒有在阿部面前撒謊,搬出她在出道宴會上的那一套可笑的理由,她不知為何就是對阿部坦承了她是宮瀨的私生女,還有她以前的夢想,遭受的屈辱,以及追求成功的動機……而宇賀也沒有阻止她繼續講下去,結果她越說越多,到後來甚至情緒激動,淚流滿面。
「琹小姐,阿部我很高興妳願意和我分享這些秘密。」阿部抽了一張衛生紙替琹把眼淚擦乾,搶先在宇賀之前。「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好嗎?」
琹感激阿部興彥為她擦眼淚的溫柔,點了點頭。
阿部則俏皮地眨眨雙眼,並真誠與友善地朝她微笑。
在琹和宇賀要離開阿部的工作室時,阿部堅持不肯收取琹願意支付、比原先講好的價錢還要高額的現金。然而拗不過琹不斷的請求,阿部到底還是拿了一、兩張鈔票,然後隨手塞在位於臀部的口袋。
「我大學時期一個要好的朋友和妳的經歷有點相似,她姓日野,妳們認識嗎?」
「不,我身邊沒有一個姓日野的人。」
「是嗎?不過以後妳或許就會接觸到她了──有錢人最喜歡搞派對和舞會了嘛!雖然小彌生不是很喜歡這種活動就是了……」
然後阿部遞給琹一張他的個人名片,並說:「以後只要我有空,歡迎妳來阿部的工作室喲。」他接著轉向宇賀,對他拋了幾個媚眼與飛吻。「當然了!小舜舜也得在場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