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黑】蜉蝣 - 蜉蝣、04

「滴答、」

一滴水從鐘乳石上滑落，掉入地上的積水中，剎那發出的聲響在空曠的洞穴中格外清晰。空氣陰冷而潮濕，時不時還可以聽到從遠處傳來風的嗚咽。

沒有人活動的跡象，亦聽不見除此以外的其他聲音，然而只要有外來的闖入者稍稍輕舉妄動，下一刻就會發現自己已處於數以萬計的腥紅眼睛注視下──冰冷而不帶感情的目光，外來者的一舉一動都會被收入那無數的複眼中。

這裡是，蜘蛛的巢穴。

「呀、事情辦得如何了？」

一道聲音悠揚滑出，尾音還帶著些許餘韻，奇異而低柔的，讓聽的人心裡都會生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說出這話的青年半個身子都隱沒在黑暗中，只能隱約地瞧見那近乎蒼白的膚色和柔順滑落的黑髮，青年斜斜地倚在座位上，依稀可以看見那歪斜勾起的嘴角。

「……都辦完了。」

說話的是另一個人，回話的習慣很簡練，沒有多餘的廢話，身影逆著薄弱的光線，連輪廓都要模糊成一片。

「呵呵……是嗎？」青年卻不管那人不甚恭敬的態度，帶著幾分愉悅的笑聲響起，在空曠的洞穴中迴盪著，笑聲中的殘酷涼薄讓人不寒而慄。

他是潛伏在黑暗中的蜘蛛，他會一動也不動地伏在蛛網上靜靜地等待著時機，好讓致命的獠牙一口咬上獵物的咽喉。

奇異的笑聲越發歡快，低低的、陰柔而微涼地滑入聽者的耳中。

「哼哼，蜉蝣……嗎？」

這天下午，桃井又來找黑子了。

「哲君──」

少女嬌脆的嗓音在異樣安靜的裏切之山顯得格外清晰，老遠就聽到桃井的聲音，黑子闔上手裡的書，對著少女揚起了溫和的微笑。

「日安，桃井小姐。」

依舊一身艷麗的桃粉蝶紋和服，鮮亮的顏色在一片蔥綠中特別的醒目，身為橋靈的少女歡快地來到黑子面前，興沖沖地拿出一樣東西。

「看，這是我做的喔！」

黑子的視線落到桃井手上的那樣東西，不覺有些微微恍神。

那是一串水珠做的風鈴，用妖力特意將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水珠凝結成形，彷彿一顆顆小小的玻璃珠子，卻又比那死物更多了流轉的靈動，成串的水珠映著樹林間的陽光，折射出繽紛絢麗的光影。

水珠風鈴掛在少女白皙的指尖上，風一吹便發出一連串琳瑯的聲響。

很漂亮也很別緻，應該說不愧是女孩子才會想到做這種東西嗎？

黑子輕輕碰了下風鈴，水珠的碰撞聽起來很是圓潤，並沒有讓人厭煩的吵雜。

「很漂亮呢。」黑子真心誠意地說道。

聽到黑子的讚美，桃井顯得很高興又有點羞澀，少女的眼睛很亮，微紅的臉頰顯得那麼生氣勃勃。

「那……哲君可以收下這個嗎？」

黑子有些訝異。「這樣好嗎？畢竟是桃井小姐費心做出來的……」

雖然這不是特別貴重，可是能做到以妖力特意維持水珠的形狀，而且每一顆的大小都一樣，這就可以看出製作者的用心了。

黑子原本以為是桃井自己做出來玩的，沒想到卻要送給自己，一下子有些遲疑了起來。

「沒關係的。」桃井卻搖頭，樣子很堅持。「本來就是做出來要送給哲君的。」

既然桃井都這樣說了，黑子也就不再推拒。

「那就謝謝桃井小姐了，我會好好保存的。」接過那一串風鈴，晶瑩的水珠在掌心滾動，粼粼的水光隱約可見，黑子不由得露出了細細的微笑。

大概是那個笑容太溫柔，在一旁看著的桃井臉又紅了起來，心跳有些加快，但是她都還沒平復下來時，黑子隨口說的一句話卻讓她繃緊了神經。

「──赤司君應該也會喜歡吧。」

桃井愣了愣，「是說……那位大人嗎？」

赤司是神靈，對於桃井這樣力量微弱的妖怪來說是根本無法碰觸而只能卑微仰望的對象，也因此，桃井都只敢稱呼赤司為「那位大人」。

「是的，雖然還不曉得，但是也許能讓赤司君的心情稍微好一點。」黑子的目光落到水珠折射出來的虹影上，向來波瀾不驚的清秀面龐上露出了些許的柔和。

「最近好像發生了什麼事，赤司君的心情有些不好……這個說不定可以讓赤司君轉移一下注意力。」

這樣說著的黑子表情很溫柔，那是對於其他的任何人都不曾露出過的表情。

雖然一直都知道黑子是被赤司撿來養大的，可是桃井從來不知道黑子對赤司的感情也是跟旁人都不一樣的，雖然黑子本人似乎沒有自覺，可是……

實在、好討厭吶。

討厭、討厭、好討厭，為什麼可以露出這樣溫柔的表情？為什麼這樣的表情是為了別人而露出的呢？

啊啊，不行了……好想要……

好想要──

「桃井小姐？」

少年略帶擔憂的溫潤嗓音中斷了桃井的思緒，她回過神，對上了一雙清澈的水藍眼眸，裡面寫著實實在在的擔心。「沒事吧？臉色有點不好，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桃井下意識地便搖頭否認。

「沒什麼啦，只是有點累了。」不等黑子回答，桃井便提起另一個話題，「不過哲君跟那位大人感情真好呢，是像父親一樣吧？」

說著這話的桃井臉色依舊有些不自然，但是黑子並沒有察覺到。少女眼中的陰鬱覆蓋在瀏海的陰影下，和服上艷麗張揚的蝴蝶恍如要掙破衣料的束縛，堆煙砌粉地將少女的一切都覆蓋上一層朦朧。

「認真來說的確是這樣呢，赤司君也教給我很多東西。」黑子陷入了回憶，少年偏著頭回想，唇邊的笑意流露出一絲懷念。

「不過又不只這樣，對我來說，赤司君不只是父親或兄長而已，該怎麼說呢……應該是『重要的人』吧？」

不單單只是監護人的角色而已，對於幼年失怙的黑子來說，赤司更像是一個守護者，一個特別的存在。

是呢，是最重要的人呢。黑子想著，不禁微微笑了起來。

「那哲君……」

桃井的話還沒說完，忽然間一陣翅膀拍擊的聲音從林間傳來，黑子抬頭一看，正好看到一隻白紙鶴掙開枝葉朝向自己飛來，枝葉沙沙搖晃，落下一陣葉雨。

白紙鶴飛到黑子頭上後便是一陣盤旋，紙做的翅膀啪搭啪搭地拍打著，最後停在黑子的頭上。

「這、這個是？」桃井睜大了眼，但黑子卻一副早已知曉的模樣。

摸摸頭上的紙鶴，黑子一邊將擱在一旁的書收進懷裡一邊站了起來，然後轉頭向桃井點頭致意。

「抱歉，赤司君好像有事找我，那我就先走了，桃井小姐回去的時候也請小心。」

「啊……」

黑子很快地就跟著重新飛騰起來的紙鶴離開了，而桃井目送著少年離去的纖細背影，嬌美的臉龐上面無表情。

一陣風吹來，不知是從何處飛來一隻小黃蝶停在少女的髮簪上，隨即被一隻纖纖素手捏碎。

桃井站在原地看了許久，最後忽地消失在一陣風中。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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