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諾魔法 - 第一章 (1)

　　我從來就不相信上帝，即使祂真的存在。

　　不然祂為什麼能給予人類「選擇」的機會，為什麼卻不讓我們「自由選擇」？

　　就像此時此刻，若我選擇立刻逃跑──

　　但我依然站在烈陽底下，揮舞這把該死重的鋤頭。

　　「逃跑」這個選項對奴隸來講有與沒有都一樣，而且就算真的逃出去了又如何？也只會淪為其他人家的奴隸，除了認命到死以及反抗到死之外，我還未曾見過奴隸擁有別的選擇。

　　至少在亞諾蘭淨土就是如此。

　　不過這又與我何干？

　　我丟下鋤頭，甩了甩長繭的手，走向正在尋找鞭打對象的監工，朝他咧嘴笑，他咬牙切齒地瞪著我，手中的皮鞭在泥土上留下一條深深的鞭痕。

　　雖然鄰近的奴隸仍埋頭苦幹，但我能感受一雙雙既驚懼又羨慕的眼睛在我和監工之間游移。

　　我打直背脊，大步經過那名監工面前，走進正在搭建木屋的奴隸群中繞了一圈，趁機摸走兩根比小指細不了多少的長釘。

　　「站住！」

　　我停住腳，將空著的手向上攤開，聳聳肩說：「幫我跟薇里轉達，記得等我吃晚餐。」

　　攔住我的監工彷彿遭到羞辱，氣得臉紅脖子粗，卻沒再繼續阻攔。

　　回到住處，我取出兩個麻布袋繫在腰間，再穿上深紫色斗篷，將臉藏入帽兜，它能讓我免於暴露身分，我也喜歡帽兜帶來的安全感。

　　來到進入市集的交叉口，我環顧四周，選定一個有不少人圍繞的飾品小攤，站到一旁探頭。我對那些美麗的石頭毫無興趣，畢竟它們又不能吃。

　　事實上我也另有目的。

　　不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還有粗嘎的吆喝，正在逛市集人們霎時紛紛往路的兩旁退讓。

　　我站在人群中靠近馬路中央的位置，看見疾駛而來的馬匹上掛有耀眼的星月標誌，不禁勾起唇角。

　　目標來了。

　　我掏出偷來的兩根長釘，找到人與人之間的空隙，射出長釘──

　　一根命中馬的右前腿，一根刺中掛在馬頸部的星月標誌上，那是魔法師所有物的象徵，代表至上的權貴，簡單來說就是一張「老子最大，不想惹事就最好乖乖閃邊去」的通行證。

　　不過在我眼中卻比垃圾還不值，起碼垃圾在成為圾垃之前是有用處的。

　　馬兒發出刺耳的嘶鳴，摔倒後滑行數公尺才停止，拖載的貨物也因此掉落一地，一箱箱的新鮮蔬果撒滿街道。

　　見狀，人們頓時蜂擁而至，瘋狂搶奪地上的蔬果，畢竟新鮮蔬果可不是人人都吃得起。我暗自竊喜，混亂中腰間上的麻布袋立刻被我裝滿，即使步伐變得沉重，我的心情卻輕鬆無比。

　　『後面。』

　　當我走出亂成一團的街道時，有道爽朗的聲音在我的腦子裡面響起，向我警告無聲逼近的危險。

　　我側身，閃過企圖抓住我肩膀的手，拔腿就跑。

　　「別跑，土匪！」

　　傻瓜才不跑，我回頭朝那些替魔法師賣命的混蛋扮鬼臉，他們對此沒有出現額外的反應，我忽然想到帽兜遮住了我的臉。

　　真可惜，他們暴怒的模樣鐵定十分搞笑。

　　我跑過兩個街口，忽然有道細微的貓叫聲鑽進我的耳裡，剎那間我知道自己完蛋了。

　　媽的，哪個時候不選，為什麼偏偏選在我正在逃命的緊要關頭啊！

　　『真善良啊，小溫。』

　　我無視腦中的聲音，再次冒險回頭查看，那些人離我僅剩十步之遙，兩袋的蔬果嚴重拖慢我的步伐。

　　我再度咒罵，接著急煞奔馳中的腳步，來個流暢的一百八十度大迴轉，那群混蛋很顯然是以為我決定要放棄逃跑，個個露出勝利的笑容。

　　愚蠢的傢伙們。

　　我直直朝他們中間衝去，瘋狂湧出的笑意不斷拉扯我的嘴角，他們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一大跳，紛紛往左右兩側閃避。

　　在我以為自己能夠順利脫逃之際，其中一名留著濃密鬍子的大漢硬是留在路中間想攔住我。我暗叫不妙，這麼短的距離之下根本來不及停下腳步。

　　大漢張開雙臂，雙手往我的腰際撲來，模樣像隻笨拙的大猩猩，我反射一跳，踩中他的方形大臉，他驚愕的表情令我噗哧一笑。

　　下一秒，笑聲在空氣中凝結，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驚呼。

　　繫在腰間的蔬果重量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重，我因此沒有跳到預期中的高度，讓大漢有機可乘抓住我的腳踝，其他人見狀通通圍過來防止我再度逃跑。

　　『為什麼不回應我？小溫，殺死他們，殺死他們。』

　　『閉嘴。』我罵道，原本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但現在可管不了這麼多。

　　我抽出藏於袖子裡的黑曜石匕首直指那名大漢的下巴，他一會意我手中的東西是何物，通紅的臉瞬間刷白。

　　我可沒有仁慈到會給他機會從我的身邊退開。

　　「抱歉了。」我低語，扭住他的右臂，並把匕首的尖端對準他的胸口劃出一道長且淺的傷口，然後踹他一腳。

　　我皺眉，他的叫聲實在不怎麼好聽，連驢子的叫聲都比他悅耳。

　　跟著一起追趕我的另外兩個人立刻上前檢查大漢的傷勢，只剩下一個掛著兩撇小鬍子的男人堅持不肯放我走。

　　「就是你吧，小偷，專門在這附近打劫魔法師大人的財物。」

　　「大人？」我不禁譏笑出聲，收起匕首。

　　在我打算進一步汙辱魔法師前，微弱的貓叫聲再次傳來，牽引出藏於我心中的某股衝動。

　　『牠在左邊的小渠道裡。』

　　我點頭，「謝了。」

　　小鬍子男一頭霧水地看著我，以為我在跟他道謝。

　　「不管妳說什麼都沒用，乖乖束手就擒！」

　　「吵死了，」我瞪他，取下腰間的一袋蔬果當作流星錘砸向他腦袋，沒想到還真的被我砸中。他像個喝醉酒的人左搖右晃。

　　見機不可失，我趕緊跑到路旁，馬上就看到一隻後腳受傷的小貓躺在乾涸的溝渠裡。

　　我把拿來當流星錘的那袋蔬果繫回腰上，彎腰抱起小貓。「差點被你害死。」

　　「死小子，逮住妳──」

　　我順從腦中的聲音蹲下身，已經甩開暈眩感的小鬍子男只抓掉我的帽兜。

　　「妳是女的？」

　　看來我大到不像話的力氣讓他誤以為我是個男人，我轉身將小貓舉到他的臉前，在無影貓爪的攻勢下，他倒在地上打滾一面發出無比淒厲的慘叫聲。

　　「幹得好，小貓咪。」我笑著摸摸牠的頭，然後重新戴上掉落的帽兜，繫好。

　　該繼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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