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諾魔法 - 第五章 (1)

　　方吉爾如直立的木樁站在外面，見我走出來，他發愣的臉展露微笑，微彎的深邃眼眸彷彿只要稍不注意就會奪人心魄。

　　我趕緊回神說：「夏柔要我們先去吃點東西。」

　　他沒有做出明顯的回應，不過我還是捕捉到他唇角上揚的弧度，我當他同意，直接前往夏柔指定的店，他果真乖乖跟上。

　　我們是這家店的唯一客人，畢竟現在不是用餐時間，幸好他們的食材已經準備得差不多。

　　我單點一碗濃湯，方吉爾則點了這間店的招牌餐點，等到送上食物的服務生離開後，我不客氣地問：「幹嘛裝啞巴？」

　　「我只是不想說話。」他馬上答道，躲在附近的夏柔看到一定正吃驚著。

　　「跟我就願意說？」

　　「妳是特別的，」他拿出一本小冊子看了看，逕自說下去，「茖彌‧度昂說過，妳是沒人要的孤兒，當過盜賊，還遭到背叛──」

　　啪！

　　我猛地站起，撞倒椅子，放在餐盤裡的餐具因為我用力拍桌子而震到桌面，因為這幾句話我的理智斷了線，我抓起叉子朝他擱在桌面上的手刺下。

　　叉子硬生生被折彎，我聽見骨頭碎裂的悶響，下一個瞬間，理智線恢復，我意識到自己闖禍。

　　服務生注意到動靜前來查看，方吉爾迅速藏起插著叉子的手，並用空盤遮住桌面的血滴。

　　「有需要幫──」服務生一接觸到方吉爾冰冷的眼神便噤聲，我想眼神能殺人就是這麼一回事。

　　服務生走後，方吉爾他將受傷的手擺到桌面，拔出叉子，像是感覺不到疼痛。

　　「小溫……」他說。曾經盼黎也用這名字叫我，現在這個名字只有米迦勒可以叫。我瞠大眼，不是因為他叫我小溫，而是他手背的傷口正在快速癒合。

　　他淡淡一笑，「小溫聽起來很可愛，以後就這麼叫妳。」

　　『跟我說過一樣的話，呵呵，小溫聽起來真的很可愛。』米迦勒的笑聲傳遍我的腦子。

　　我想張嘴說不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我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米迦勒會如此中意他了，他們有共同點──至少取綽號的品味差不多。

　　「妳聽別人說過我是『返回者』？」

　　我不由自主地點頭，目光移不開正緩緩長出新肉的皮膚。

　　「傷口超乎常人的癒合速度似乎是返回者的特殊能力……我完全不了解自己，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被流放到荒土，我甚至沒有以前的記憶。」他看起來很哀傷，但我告訴自己不能輕易相信他的說詞。

　　我問：「你是怎麼在荒土存活下來？」

　　「不清楚，那段時間就像是作著無止盡的惡夢，有時我會發現自己在外頭徘徊，但清醒的時間短到我無法搞清楚自己身在何處，還有發生了什麼事。」他把染血的叉子收進口袋裡，「回到亞諾蘭淨土後，每一個人都很關心我，但我知道大家都只是想從我這邊得知荒土上有什麼，直到遇見妳──」

　　他褪去哀傷的表情，揚起笑容，「妳今天幫了我，妳是第一個察覺到我討厭被包圍的人，當下我就在想──妳就是我期望的人，願意真心關心我的人。」

　　媽的！這是天大的誤會！

　　『小溫，妳的素養呢？』

　　『米迦勒都是你，這傢伙才會纏上我！』

　　『那妳可要好好感激我啊。』

　　『我一定要找到辦法痛扁你一頓。』我以心語惡狠狠地說，一面低頭狂舀湯入嘴，夏柔想要知道的答案已經問到了，現在我只想盡快擺脫他。

　　喝完湯一抬頭，我發現方吉爾正拿著炭筆試圖寫字。

　　「你的手還好吧？」我反射性問，一問完我就想自打嘴巴。

　　「握筆會痛。」他的眼睛閃過愉悅的神采，「骨頭癒合的速度會比皮肉慢上許多，這種程度的傷大概兩三天會痊癒。」

　　我的心中浮現一絲罪惡感，但我很快將罪惡感驅走，那是他活該，假如他沒有提到「背叛」，也不會白白挨我一插。

　　沒錯！是他活該，活該被插！

　　「不要擺出那種表情。」

　　他突然用受傷的手輕觸我的眉間，我拍掉他的手，他因此叫了一聲，遭來服務生的側目，不過他們不敢再貿然接近。

　　接著我起身退到他碰不到的距離。「別騙人，你根本就不會痛，我戳碎你的手掌時，你連一聲都沒吭。」

　　他吐吐舌，像個惡作劇被抓包的小孩。

　　「抱歉、抱歉，因為妳皺眉的樣子很可愛。」他的道歉不帶有悔意，然後他提起炭筆哼著小調繼續試著在小冊子上寫字。

　　我的視線落在他手中的炭筆，巴不得搶過來往他的眼睛擲去，即使瞎不了，也絕對會造成視力受損，不過會恢復的吧？就像那隻右手。

　　我看他一筆一畫努力寫，忍不住問：「你在寫什麼？」

　　「一點小筆記，我記憶不好，這麼做能夠避免忘東忘西。」在他講這些話的時候，我感覺到他的沮喪、不安，以及別的我不能理解的情緒。

　　「這不是『聲名遠播』的溫希雅？」一道尖銳的女音忽然傳來，諷刺意味濃厚。

　　方吉爾立刻收起小冊子，放下炭筆。

　　『瘋女人，殺掉她。』米迦勒催促。

　　「我『聲名遠播』的程度差方吉爾一點。」我故意把方吉爾拖下水，雖然這麼做有點過分，但我實在很討厭單獨面對茖彌‧度昂這個瘋女人。

　　「方吉爾。」茖彌猛地轉頭，「你應該來我母親那邊，她很樂意照顧你。」

　　方吉爾保持沉默，我感覺到他的視線緊緊黏在我的臉上，就像是噁心又趕不走的蒼蠅。

　　「方吉爾。」她提高音量，「有聽到我說的話？」

　　「很明顯沒有。」邪惡的微笑在我的唇間蔓延，「不久前才被揍過，現在又跑來死纏爛打，真丟臉。」

　　我可不會蠢到再被打中巴掌，她的手揮空後氣得面紅耳赤。

　　「妳這出生卑劣的賤人，我知道妳待過盜賊集團，專幹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相信搶劫、放火，還有殺人妳都做過，賤人、殺人犯！」她的聲音響徹整間餐廳，陸續進來的客人都轉過頭看我們。

　　『小溫，不殺她不行，殺、殺、殺……』

　　我忽略米迦勒的叫囂，鄙夷輕哼，然後把臉靠近她的耳邊，「妳確定挑釁一名殺人犯是明智的做法？而且還讓我靠得這麼近，不怕我咬掉妳的耳朵？」

　　她倒抽一口氣，驚慌地推開我，手摀住耳朵。

　　「開個玩笑。」我換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將椅子靠攏，再繼續和她處在同一個地方，我擔心自己會不受控制抽出匕首戳爛她那張賤嘴。

　　「滾。」

　　或許是第一次聽到方吉爾的回應，她喜出望外，頭像是遭人用力一扯，猛然轉向，「你說什麼？」

　　「滾！」

　　一聽清楚他說的話，她喜悅的表情瞬間崩塌，整張臉因為惱怒而漲紅，彷彿遭受奇恥大辱。

　　「你……」她氣到講不出半句話，片刻後甩頭而去。

　　「做得好。」我說，對上方吉爾眼睛的瞬間我不自在地扭過頭，「我要回去了。」我盡力保持聲音的平穩，還有淡漠的態度。

　　「一起回去。」他漾起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跟在我身後，雀躍地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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