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諾魔法 - 第二章 (完)

　　當我去領寢室鑰匙的時候，住輔處的阿姨對我擺臉色看，因為我害她晚了半小時才能下班。

　　手裡的銀製鑰匙既冰冷又沉重，彷彿隨時都能壓垮我的身體，它與門把的孔洞完美契合，「喀啦」一聲，我推開門進到屬於自己的房間。

　　新的環境，我吸進這個空間的第一口陌生空氣，卻沒有心情去熟悉它。我直接倒向床，讓柔軟的棉被親吻我的肌膚，很久之前我就已經忘記躺在床上是怎樣的觸感，不過這一點也不重要，因為我頂多在這裡待五天。

　　「真沒想到你竟然知道宿舍的位置。」我對著天花板喃喃自語。

　　有時候我喜歡真的開口和米迦勒說話，想像他的樣貌，就好像他是真實的一個人，而不是虛無沒有形體的人格。

　　『有地圖，有眼睛，而且我不是路痴。』米迦勒說。

　　「我才不是路痴，還有你沒眼睛。」我哼了一聲，眼睛是屬於我的，這整副身體都是我的。

　　『妳是我的，妳的眼睛當然也是我的。』

　　我對他理直氣壯的發言充耳不聞，疲累就像浪潮將我淹沒，我闔上沉重的眼皮，薇里失落的臉頓時浮現在我的腦中，我搖頭試圖把她甩出腦袋，好不容易讓自己有了睡意，但至尊魔法師說過的話忽然冒出，不斷在我的耳邊回響：比不上在妳體內的真品……體內……真品……米迦勒……

　　我恐懼不已，有人知道米迦勒的存在，第一次我為可能會失去米迦勒而感到擔憂。

　　『小溫，妳很介意那瘋子的話？』

　　「他知道你。」

　　『那又怎樣？』

　　怒火突然竄上我的心頭，「天曉得他想做什麼！你也看見他的眼睛和傷疤──」我敢發誓，有一瞬間至尊魔法師絕對想要置我於死地。

　　『那就先下手為強，殺掉那個死瘋子，殺死他，殺掉他，我會幫妳。』

　　「住口，米迦勒，我不想殺人。」我翻過身把臉埋入棉被。

　　『但妳希望那個瘋子消失。』

　　對，我承認，不止米迦勒很清楚，我自己也再清楚不過，內心不斷湧出的這股想要殺死至尊魔法師的慾望確確實實是屬於我。

　　過去我對米迦勒是我的另外一個人格這點深信不疑，但現在我無法忽視心中產生的懷疑。

　　「米迦勒，你有事情瞞著我對不對？」

　　比如說其實他其實不是我的第二人格，而且和至尊魔法師有著深仇大恨。

　　『每個生命都有祕密，我也不例外，如果妳想知道有關那瘋子的事情我可以告訴妳。』

　　「別說，我不想聽。」湧出的驚慌勒住我的喉頭。

　　假如米迦勒真的不是我的另外一個人格，就代表他總有一天會離開，到時候我又將會是孤零零一人，所以我欺騙自己，逼迫自己相信這個已經不具任何說服力的謊言。

　　我睜開眼睛，必須要找點事情來做，要是再繼續想關於米迦勒的事情，我一定會瘋掉。書桌上的亮光吸引我的注意，是張銀製小卡，住輔處的阿姨說過那張卡片裡現在有一萬諾蘭的額度，只要在學期間不要違反學院內的規定，每個月卡片都會再增加八千諾蘭，那是我過去不曾想像過的天文數字，不過不管怎樣我能使用的只有一萬諾蘭，因為五天後我就會離開。

　　我撐起自己的身體，不捨地離開被窩。

　　『妳真的不想知道？』米迦勒似乎對我心情上的轉變感到不解。

　　「不了，我想做點放鬆身心的活動。」

　　他讀到我的想法，『買東西？我不認為這個活動會對放鬆身心有益處。』

　　「我自己這麼認為就好，你跟我本來就不一樣。」

　　我抓起銀製卡片、地圖和鑰匙，關上門的同時我忍不住在想，米迦勒，你到底是誰？

　　方形的大機器發出「嗶、嗶、嗶」的三節短音，接著銀製卡片退了出來，我將它收入口袋。

　　我一共花費兩千兩百九十八諾蘭買三套輕便的衣褲、兩件外套、一雙鞋子，以及一些生活上的必需品。

　　一張薄如紙的卡片竟然擁有如此的價值，我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不過手中商品的重量讓我知道這是真的。

　　『感覺這間學院好像一座小城市，有商場、大花園，地圖上面還有標示戲院。』我讚嘆著，然後把地圖收進口袋裡，『米迦勒，你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發現滿手的物品卻沒有一樣是要給米迦勒的，覺得很過意不去，應該要送個禮物好好感謝他，畢竟我能活著脫離盜賊集團，他有很大的功勞，不然我早就成了暗巷裡的一具屍體。

　　『有，但妳買不起。』

　　被米迦勒潑了一桶冷水，我皺眉，『很貴？』

　　『買不到的，小溫，如果想要感謝我的話，就去殺那個臭光頭大魔導士或是瘋子。』

　　『免談。』

　　『哼！小溫是小氣鬼。』

　　我勾了勾唇角，有時候米迦勒鬧脾氣的樣子挺可愛的。

　　抬頭看半空中的立體數字，四點三十七分，那是由魔法陣投影出來的，不管站在商場的哪一個位置都能清楚看見。

　　我走到外面的小攤子買點吃的，然後決定回去休息，我以諾蘭幣付現，在老闆找錢的時候，不遠處傳來騷動。

　　我咬了一口熱騰騰的大煎餅，猜想裡頭的內餡加了哪幾種材料，接著封起紙袋口並塞入手中其中一個袋子裡，往人群的反方向走。

　　『妳不去看發生了什麼事情？』米迦勒問。

　　「沒興趣。」我嚥下口中的餅，順口反問：「你想去？」

　　『也許能殺掉那些人平息紛爭？』

　　「你想太多了。」我嘆了一口氣，「還是早點回去──」

　　為了拿鑰匙開門，靠近袋口的水壺不小心滾落地上，我瞥了一眼，決定先進房間放下滿手的東西再撿。

　　『小溫，妳太不識趣，一定是因為妳太久沒有殺人，忘記……』

　　我走出房間低頭尋找剛剛掉了的水壺，一邊叫米迦勒閉嘴，接著發現水壺滾到牆邊，撿起後，我一站直便注意到有個人正盯著我看。

　　他鐵定聽到我對米迦勒說的話，我等著他開口問：「妳在自言自語？」

　　並且預期他的臉上會出現遇到神經病時的表情，然而半分鐘後他依然不發一語，只是面無表情凝視我。

　　『怎麼淨是遇到一些怪人……』

　　『因為小溫也是怪人，同類相吸呀，哈哈。』

　　彷彿看到米迦勒咧著嘴大笑，我握緊拳頭卻沒有能揍的對象，要是可以不顧後果，我絕對會拿眼前這位看起來文文靜靜的男生下手。

　　與這位男同學對視久了，我覺得自己好像受到那雙陰鬱的黑瞳影響，整個人瀰漫著消極的思緒，果斷狠瞪對方一眼，我甩上門進入房間。

　　「我不喜歡剛剛那個人。」我從袋子裡取出大煎餅又咬了兩口，才開始著手整理買來的物品。

　　『妳誰都嘛不喜歡。』

　　「他散發一股危險的氣氛，會感染人，我討厭被影響。」衣服摺好後，我將它們收納進衣櫃裡，「別跟我說你沒有感覺到。」

　　米迦勒向來比我敏感，能察覺到任何有危險性或懷有敵意的人事物，方才那個男生明顯散發出一種危險的氣場，米迦勒卻沒有提醒我要小心一點，這實在不正常。

　　『他確實很危險，比妳還危險。』米迦勒停頓一會，又說：『我喜歡他。』

　　「你喜歡他？比喜歡我還喜歡？」我被自己發出的尖銳高音嚇到，真是瘋了，這種很不是滋味的感覺是什麼？

　　他沒有回答，我將其視為默認，半晌，賭氣的言語竟然衝口而出，「乾脆殺了他，你不是很想要殺人？」

　　『他不行。』

　　第一次，我從米迦勒的口中聽見不准殺的人，不安、失落甚至是憤怒填塞於我的內心。我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問「為什麼」，我無可抑制地怒視化妝台上鏡子裡的自己，如黑曜石的眼眸閃爍怒意，彷彿只要一直瞪下去就能夠看見藏於我體內的米迦勒。

　　『妳和他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米迦勒笑嘻嘻地說：『我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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