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斗] リンコ（仮） - 14

14.

「山下調回東京的事，不是我不想通知你。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他。事情都多久了。」高尾路子說完，沉默著，沒有等到回答。

──好歹也說句你努力過啊。

「喂，你還在嗎？」

「嗯。」

「現在東京都內有多少人口了？七百萬？」她忽然問了不相干的問題。

「……早就超過九百萬了。」

「這麼多啊。加上首都圈通勤人數，總有一千萬人吧？在那麼大的都市裡，才半年就能在路上巧遇，說起來你們未免也太有緣了──」

「不是巧遇。」生田斗真隨即糾正她。雖然嚴格說來，今天確實有巧遇的成分。但遇見已經是必然的。「他要在我明年演出的劇目擔任特別指導。」

「什麼……」

在這次的沉默中，他勉強坐起來，用單手取菸和打火機，銜住一支，點上。

「原來我一直搞錯了，還以為那個疑似瘋了的人是你。」

生田斗真的動作凍住了，感覺通身冰涼。「但是他，他又不知道……」

「你回來沒多久，有一次他忽然問我，托勒密劇團那個女演員石上凜香，和凜子有沒有關係。」路子說，「我問他，那是誰？這才知道『凜子』居然告訴他自己姓石上──」

他簡直慶幸凜香毅然決定遠赴英國發展，否則……否則怎麼樣？「我那樣說的時候根本沒有多想。」

「是嗎？我的看法是：『凜子』是故意這麼說的。如你所願，他居然麼快就找到加入舞台劇工作的路徑──只差不知道他已經找到了凜子本人而已。」

「不要叫我『凜子』。」他說。沒有否認高尾的質疑，因為他也不能確定。也許是的，這是他故意留下的線索，希望山下能循著那個名字的氣息找到解答，像循著一隻玻璃鞋，循著沿路撒落的餅乾屑。

「他後來再沒問起過有關『凜子』的事，你也從來不聯絡，我倒是鬆了一口氣呢。」高尾路子發出女伶的諷刺的笑。「真是被你們騙過了啊。」

「他……」想聽更多關於他的事。正因為如此，他才不再聯絡路子。

「既然你不是『凜子』，那我也不用跟你說抱歉了。哈，他回去前那晚，我們接吻了。」

斗真聽了沒有說話。他看著一段煙灰掉在地毯上，菸絲上的餘燼暗掉，泛白。

「你放心，只不過是一個吻而已，而且是我所經歷過最悲慘的一個吻。」高尾路子回憶著，「那天他待到很晚，我都準備打烊了。他說，最後能不能提出一個過分的要求。我還想，他該不會還想要凜子的電話──」

她停下來，聽著手機裡沉重的呼吸。不知怎地，心底浮現一絲報復的快意。誰叫他們添了這麼多麻煩。

「結果他拿出香水和一支唇釉給我，一拿出來我就知道了。你那天晚上在我家化妝時擦的，還是我借給你的。色號不一樣就是了。」

他閉上眼睛。

「然後，他閉著眼睛，眉頭還皺著噢，好像我是什麼恐怖的東西。嘿，『凜子』啊……」

他沒有再叫她停止稱自己為凜子。

「我當然沒有愛上他，已經不會發生那種純情的情節了。但是，那天我真心嫉妒過妳。妳知道嗎，女人都想要被那樣愛著。」

他知道。可是……

「可是，那個戲你還是辭演吧，斗真。」高尾路子喚醒他。

睜開雙眼的人說：「那是個很好的角色。」

「你想這樣說服你自己繼續下去嗎。清醒一點，分清楚現實和劇場，看看鏡子裡的自己。我這樣說可能很殘忍，但是。」路子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說，「他愛的是凜子這個女孩，是你在小劇場裡製造的幻影，不是你。你想過，他要是知道真相的話──」

他當然想過。想過百千萬次。

不可以打開乙姬送的寶盒。

這種事，誰都知道。

他想，他不知道自己從初日開始，連續看了十七場《獨角獸之歌》。

他特意選的二樓側面的位置，不會被看見的。

『是你嗎？』主演站在舞台中央，右手靠在眉上像遮擋著陽光眺望，他對著觀眾席發出疑問。『我到處尋找的獨角獸。』

本來山下智久還有點好奇，海報上那隻獨角獸在劇場裡會怎麼呈現。結果獨角獸實體從來沒有出現過，卻不斷在每個角色的對白、在歌曲中出沒，彷彿真實存在著。音效中穿插著忽遠忽近的蹄聲，伴隨笛音般嘶鳴。

懷抱著無比執念的主角，跋山涉水披星戴月，到最後也沒有找到獨角獸。但從那些說自己見過獨角獸的人的口中，可以拼湊出誰射殺了最後一隻獨角獸的故事。

『是你嗎？』

直到最後，他還在追問。但已經不知道這個問題追索的，是謎一般的獨角獸，或者那個殺了獨角獸的兇手。

也許只有我搞不清楚。山下想。

幕落下，他跟著其他人鼓掌。「沒錯是我唷！」右側觀眾席，有人這樣大喊著回答。接著有很多人笑了。

他只是無聲地微笑著，等他第十七次出來謝幕。

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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