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斗] 月光島 - 19 (斗山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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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醒在重重毛毯裡，睜開眼睛之前，生田斗真想像自己沉浸於月出島南端炎夏的海水中。當時，海的顏色好像比十二年後多了點綠意，如同青春氣息般，盪漾著頑皮而難以預測的藍綠色。

太陽透過海的表面放射出炫目的光。

珊瑚礁旁邊伸出濃綠的海草，穿過他的指縫間，純絲一樣柔軟翩躚。

頭髮被手指梳過的人還醒不過來，嘟著嘴咕噥了幾聲，深海湧起的氣泡似地沉悶圓滑。繼而抓著羽絨被往臉上蓋，撥掉他深入髮絲間的手。

他想起來。『還是起不來啊，早上……』頭髮裡析出鹽粒的少年發出一貫的抱怨。生理時鐘輕易和地球自轉同步的生田不能明白，再說，下午時山下看起來很有精神，別說不像病人，也不像難以早起的類型。

實際上，似乎時常因貪睡錯過早餐時間，一個人待在配膳室吃飯，心情和菜色都無聊透頂。

於是他每天給他帶不同的零食過去。烈日下，兩人坐在曬得雪白的沙礫上，交換食物和氣息。可樂與起司玉米片味道的吻，沖淡了性的意味。

回過神來，猛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吻一個男孩子，這念頭比親吻本身更刺激。濕淋淋的身體無處藏匿，發出海水的氣味。夏天，在遺世獨立的島嶼上，發生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

「一直這樣呢，起不來。」生田斗真長著身子看了眼床頭的黃銅仿古座鐘，又縮回毛毯裡，沒有察覺自己語氣中縱容的意味，像對孩子說話。

「什麼啊，」被子裡冒出口齒不清的抗辯。「說得好像你從以前就認識我一樣……」

他忽然說：「山下。」因為不能確知那聲音出自哪裡，發自哪一個山下，如同薛丁格的貓的狀態。

被子上沿露出一雙眼睛看他。本來應該只存在於夢中的眼睛，來不及長大的眼睛，現在笑起來，眼角泛起淺淺的細紋。「有點冷，昨天看見樓下大廳裡有壁爐。要下去嗎？」大概是為貪睡找藉口。

「是有壁爐。」但他並不想移動，也看穿了山下智久撒嬌的意圖，他住在海邊那幢工寮裡的時候倒不怕冷。

再說，比起下樓，坐在爐火前享用早餐，他們寧可在凝望中流失整個早晨。

溫暖的手從被子底下伸出來，略顯粗糙的指腹沿著他的眉骨，鼻樑，往下漫遊，在嘴唇上逗留。漸漸地，室內乾燥微冷的空氣好像潮濕起來，使呼吸滯重。

「你好可怕，生田主任。」山下按著他的下唇說。

「我？」

「跟你在一起，感覺自己會無限度地變壞。」

聽了這話，他輕輕咬住他的指尖。「我很好奇，你的限度在哪裡？」翻了個身，俯瞰羽絨被裡的人，他渴求的美麗的人。眼前是如此似曾相識的風景，然而此時並非那個戛然而止的炎夏午後。

這次斗真沒有停下來。沒有煞風景的意外阻止他，山下智久僅僅在揭開被子的時候作勢反抗了一下，然後便離奇地順從。

他進入的時候，山下閉上眼睛，還把臉側過去，左手手指抓住羽毛枕。忍耐的意味強烈，身體緊繃得像隻不情願的貓。他放慢了動作，感覺對方的呼吸，親吻他起伏的胸膛。

男性的心態真是奇妙啊。一旦處在支配的位置，便會感覺到對方是歸屬於自己的，想加以保護，想徹底佔有。生疏地承受更加強了征服的快感，咬緊了牙關不發出聲音的樣子因此顯得格外可愛。

生田斗真附在山下耳邊，輕聲把感想說出來。

「混蛋……快結束……」斗真適時吻住那抱怨。結束之後不忘安撫他，為他服務了一次。然而山下智久直到最後都掛著不情願的表情，好像生怕這模式成為慣例。表情過份刻意，反而使人半信半疑。

「老實說，你比一開始看起來的樣子要壞多了。」從浴室裡出來，山下智久對著嵌在壁板裡的落地鏡說。

「謝啦，我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讚美。」慵懶地斜躺在床上的人回答。

「可能你對別人不是像對我這麼壞。嗯？」說完，贊同自己似的微微點頭，他沒有問過主人，便擅自打開生田斗真的行李箱，拿出衣服來穿上。「最近，我感覺自己就要開始相信一些瘋狂的事。我還沒有說過吧，過來之前，我打電話給我嗎，問她，我是不是還有個雙胞胎兄弟……」

生田斗真先笑了，然後，才發現鏡子裡的山下並沒有笑。

趕在他開口追問前，山下智久說：「恐怕答案還是要讓你失望了，我是獨生子。不過，我媽媽沉默的時間比平常要長，不曉得跟衛星通訊的延遲有沒有關係……說不定，其實我不是雙胞胎，是三胞胎之一噢。」他走過來，湊近斗真的耳邊，壓低了聲音。「一次三個的話，你應付得來嗎？」

至多兩個。不，有時一個就太多了。經過適度的轉譯便是：「只有你就夠了。」

這答案很好，山下低頭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

說到瘋狂的事……存在於他內心的假設只會比山下的三胞胎假說更瘋狂。他甚至不敢試著想清楚，當事情的輪廓在心中朦朧浮現的時候，就要揮散那道影子。

他正山下剛剛說的話驅趕自己腦海裡的暗影。衛星通訊？「你媽媽……現在不在日本？」

「正在希臘海邊度假呢。」座鐘旁邊，不懂讀空氣的手機驀然震動起來。生田斗真裸身坐在床邊解鎖畫面的時候，彷彿能感覺到背後的視線。

但是轉過頭，山下正掀開窗簾，看著窗外沉靜的市街。小地方，內陸只有森林與牧場，店家和機關幾乎都在這條街上，卻又分布得很疏散。旅館是附近樓層最高的建築物，眺望出去，防止積雪的斜屋頂肆意切割天空的邊際。

看不見海。

「又是工作的事？」

「嗯。」

「不耽誤你拯救世界了，科學家。我先下去看看有什麼可吃的。」

「山下。」他呼喚他，山下智久的手停在門把上，回過頭。

他已經忘卻拯救世界這個夢想好多年了。發明疫苗、改良器官移植辦法、治癒那個站在療養院窗口裡的少女……

少年時代的英雄主義，到最後，只剩下那個目標：找到埋藏在月出島的真相。

但那也不再重要了。

「怎麼了？」真正重要的人站在房間的另一頭，看著他。

他搖搖頭，「我要淋浴，等我十分鐘。」

山下在靠窗的扶手椅上坐下來，又笑了。「進浴室還要帶著手機？我不是女孩子，不會偷看的。」

話說到這份上，他不得不把電話留在桌邊。

吃完西式早餐，坐在爐火前喝奶茶的時候，山下智久說：「你們研究所裡的人都用代號互相稱呼嗎？」

「什麼？」

「『J』是誰？」

生田斗真睜大了眼睛，坐在對面的人笑得毫無芥蒂。「我沒偷看，但是訊息自己跑出來，不小心就看到了。說『J有事要跟你說』。你們在玩紙牌遊戲嗎？」

「你的想像力可真豐富。」他仔細觀察，感覺不到山下智久有任何言外之意。「J是我大學的前輩，之前在東棟的藥劑試驗所，他同事這樣叫他。」

「嗯……」山下往杯子裡倒牛奶，似乎對貧乏的事實感到失望。「我還想問誰是K，誰是Joker呢。」

「很抱歉，只有J。」他頓了頓，才反問。「為什麼漏掉Q？」「很抱歉，只有J。」他頓了頓，才反問。「為什麼漏掉Q？」誰都知道，撲克牌裡的宮廷，除了國王、騎士和弄臣，還有一張皇后Q。

「我想你是Q。」和他在一起，山下確實可以毫無限度地使壞，且不讓他有發窘的機會。「紅心皇后陛下，原來你的工作和藥劑所也有關係啊？」

「關於基因療法的應用研究。」他含糊帶過。

「你以前也沒有提過在島上還有熟人。」

話題以意外的路徑逼近危險地帶。「前輩現在不在島上，我進研究所之前他就被外派了。再說，我們很少講到研究中心的事吧。」

「也不是沒有講到過。」山下考慮了片刻，放下杯子。「不過都是你提出問題，讓我回答呢。」

斗真感覺身體從頸後一帶僵硬起來，警告的本能信號。「因為我對研究中心並不熟悉。」

「雖然是這樣說，但卻是你告訴我，研究中心建在療養所的遺址上的。」山下微笑，彷彿示意他無須緊張。「我很好奇，你回到月出島上工作，只是巧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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