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黑]心房 - 12热河

『日光下移，影长变短，长着翅膀的狮路过镜城。』

『你脚趾贝壳般的指甲盖上留有新月的吻痕。』

海水、湖水、井水，无色的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色泽是因为光的折射。就算知道这海水是透明的，谁能忍住不扑向干净到梦幻的浅滩海水？

这里的海最蓝，蓝到就像把天空偷偷扯下一块融进了水里。不过并不平静，水深，浪很大，一层层叠着银花劈头盖脸的砸过来。

黑子深深的吸了两口微咸的海风，把帽檐拉低了一些以阻挡有些毒辣的阳光。他赤脚站在细白的沙滩上，提高了斗篷，任有些温热的海浪拍打脚面漫过脚脖。

“好热……”

挂在脖颈上的冰石好像微妙的小了一些，呆在这持续看不到尽头的闷热里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抵达克里德劳伦斯港的第五天，依旧没有往南去的船。黄濑君一抵达就立刻被笠松前辈逮住被踹着去工作了，然后城里的气氛非常、非常的……

没有想象中的热闹，死寂的诡异，还有越来越多的人每天每天都在向城里涌来，建在天然深水湾的码头上没有航船往返，一艘艘无人的大船停在那用空洞洞的窗口居高临下的看着海岸线，像是群死不瞑目的亡灵。

这里不是繁华的港口，更像是海边的荒漠。

“之前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黑子看着只寄居蟹捏着钳子从脚边爬过，提着篮子迈向和它相反的方向。

在港口没有看出名堂倒是捡了一篮子新鲜蟹贝准备晚上回去当晚餐的黑子踏着晚霞往回走。也许该换个方式了，他眯着眼望着远处发呆，视线无意识游移到某处时一个激灵。

“那是船帆吗？

“哲也哥哥！”

心里的疑惑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的黑子贴着墙角的阴影往回走，冷不丁听到这声欢呼他还愣了一下。接着扭身就看到个金灿灿的小脑袋从旁边的商会会所里扑了出来。

“瑟丽斯？嗯，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就是感觉到了啊，出门一眼就看到了，哲也哥哥你去哪里了啦~”

黑子揉了揉紧紧扯着自己袍角不撒手的瑟丽斯那一头如同鎏金的发感慨，小孩子这幼兽般的直觉真恐怖。

“黑子？真的是黑子。”瑟丽斯的父亲里奥也跟着瑟丽斯出来了，他摘下右手的手套和黑子握了握手。

“那天本来想邀请你和我们一起，结果在城门口碰到故友，一番混乱后就看不到你了，请问你现在在哪里落脚？”得到了黑子的回答后他明显松了口气，“原来是KAIJO的驿站，那么你的那个朋友一定是KAIJO的人了吧。好了，马车来了。不要站在这里说话了，去我们家坐坐，用个晚饭吧。”

最后那篮子水产没变成晚餐，倒变成了加餐的点心。

第一印象让人觉得冷艳的瑟丽斯妈妈阿廖莎笑起来很柔和，厨艺也很棒。

晚饭是喷香的海鲜饭，大颗粒的胡椒混着香料爆炒，蟹肉、青豆、洋葱、胡萝卜被切成碎块参差地夹在红线米里。清洗干净的贝壳们用甜酱炒制后加了点番茄汁做成了开胃汤，小蟹和细银鱼炸的金黄又酥脆。等黑子反应过来他面前大盘子里的炒饭都下去一大半了，他摸了摸饱了的胃，恋恋不舍的放下了勺子。

“多谢款待，那么您是这里人么？我想问问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和之前朋友给我描述的有些偏差呢。”

里奥没有正面回应，他把金边眼镜摘下来擦了擦。阿廖莎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把桌子上空了的碗盘收起来，吻了吻瑟丽斯的额顶。“宝贝儿，来帮妈妈洗碗吧，你们慢聊。”

“你从哪边来？”

“YOSEN。”

“啊……魔法师？”

“勉强算是吧。”

里奥把眼镜带好，把手伸进怀里掏出了两把匕首放在了桌子上。

“事实上，后天会有一场战役，全城的人基本都会参与。”

“什么？！”

“没错，我是个战斗力连妻子都不如的商人，这次被劫持也是完全没有还手的力气。”

“那么为什么？”

“因为教会方面要求我们上交翻了四倍的税金，还提高了商船的入港税。你应该看到了吧？港口里那些没人的大船。”黑子点点头，里奥撑着头苦笑，影子在墙上晃动。

“那些就是被他们扣下的，还威胁我们不交税就烧。与其说这里是个国家，不如说这里是个巨大的贸易地更为准确。大家也向来称呼这里克里德劳伦斯港口，而不是索菲克里尼亚——海洋的眼睛。我们经商成群结队没有约束，但这也意味着一旦发生这种事是不会有强有力的国家来保护我们的。”

“……我们，无路可走。”

蜡烛轻轻的爆了个火花，噼啪地掉下了些火焰。

“当然情况没有那么严峻，现在各路商会的人、军队都在别处抵达靠岸在往这里赶。那只是最坏的结果，我们要不流血的夺回我们自己的城市。”

里奥握住妻子从背后伸过来的手，眼神坚定。“要把教会的主事赶走，他们不配做神使。”

“拿出角斗士的尊严，我会保护你们两个的，不必担心。”阿廖莎俯身亲了下里奥的嘴角，一头金红色的卷发在烛光下像是在熊熊燃烧。“黑子也留下吧，瑟丽斯应该已经把给你的卧房整理好了。”

“啊？我还是不打扰了，非常感——”

“明天早上我会做菠萝派和粟米粥哦。”

阿廖莎微笑着拍拍黑子的肩膀，飞快的吻了下他的脸颊。“不是打扰，是一个母亲和妻子看到家人平安回来的感谢，好么？”

黑子的脸一下就变得通红，他低下头。“……那就打扰了。”

真的像里奥说的那样，这是一场和平的战役。

没有人员伤亡，没有财产损失。阿廖莎甚至都没有把护甲穿上出门去看眼，而是拉着黑子和瑟丽斯在厨房处理了一天的原材料。

傍晚黑子和瑟丽斯头晕脑胀的走出厨房时，就看到里奥满脸欣喜的推门回来了。

“爸爸！！——”

他把瑟丽斯接在怀里吻了一下，举高连转了几个圈。

“我们胜利了！”

第二天一早，黑子醒的很早，他洗漱穿戴好下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客厅积了一层海水，足足淹到成年人膝盖的高度。借着熹微的晨光黑子甚至还看到里面有小鱼擦着地毯在游来游去，他想也没想就往大门那里跑准备求救，跳进水里带起剧烈哗啦哗啦的声响。瑟丽斯母女兴高采烈的拿着披纱下楼的时候就看到黑子以一个有点滑稽的姿势蹲在水面上，伸长了手在拉水下的门环。

“黑子？”/“哲也哥哥？”

黑子一转头，发现瑟丽斯和她的母亲都穿着短坎上衣，宽松的配着流苏的灯笼裤，头上还戴着花纹复杂华丽的纱巾，明显不是刚起床的样子，可也不是要逃难的样子……

比较像要过节？

“对了，黑子你是第一次来这里。”阿廖莎朝他招招手，点缀着红宝石的扇状额坠和同款式的耳环都在摇晃。“每过七个月涨潮的时候，我们都是不走下面的门的。”

“啊？”

“哲也哥哥跟我来啦~”

瑟丽斯把手里的冰蓝色纱巾罩到黑子头上，牵着他的手往二楼跑。

二楼最尽头的那扇门一推开，出现在眼前的是座建在水上的城。海水漫过木质的栈道，道路与水路没了界限。平常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需要抬头才能看到的木质凉台现在变成了自家的码头，站在平台上左右张望发现各家已经把颜色样式各异的小船都搬了出来，大大小小的码头都好不热闹。

蔚蓝的天平落在水里，成群的海鸥啼叫着擦着水面而过，人们身上的纱织被风吹起，印在波光粼粼的水中像是色彩斑斓迎风招展的旗帜。

“欢迎来到索菲克里尼亚。”把船推进水里的里奥头发被风吹的四散，身上的衣裤也皱巴巴的挽着边，可是却前所未有的让人觉得、觉得——

“我们的镜城。”

觉得他那么庄严、值得尊重。

黑子穿着宽松的棉质短袖短裤走在水面，清澈的海水抚摸在皮肤上像丝绢一样舒服。瑟丽斯被他背着兴高采烈的东张西望，他们两个身上金蓝的纱织交映着，美的像阳空和水海交接。

“那么木栏杆夹缝里面横生的水草和藤壶就很好解释了，每年都会有吗？”

“可以这么说哦~有的时候运气好了一年可以有两次！但是天气像这次这么好可是首次！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耶！”

觉得站在水上就能抬手触摸到云朵，弯腰也能够到。天是海，海又是天，不坐船就这么走在水面上会让人有一种在飞翔的错觉。

“天晴了嘛。”

黑子把瑟丽斯往上托了托，“小向导，这种节日你一般都会去什么地方玩？”

“就这么走走不好么~我还是第一次这样被带着走在水面上呢，和坐在船头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瑟丽斯撒娇般的靠着黑子的背，长金发披散下来发梢在水面上划来划去。

“呐，哲也哥哥。”

“嗯？”

“你让我爸爸帮你联系南下的船……你是要去哪里啊？”

“总觉得你会说出的下一句话我会很耳熟呢。”

黑子停下脚步带起浅浅的涟漪，他后仰着头，“你是不是想说，‘留在这里吧’？”

“呜……”

“我从出生就一直在走，去了很多有趣的美丽的地方，相遇固然很重要，可分离也值得珍惜。”

“我不懂……相爱的人就要好好的呆在一起，不离开对方啊。分离哪里好了，妈妈也对爸爸说过‘相欠相忆不相伴，比死还重’这样的话，这次我们回来的时候妈妈简直是嚎啕大哭呢。”

面对瑟丽斯的疑问，黑子突然觉得自己的答案是错的。

“哲也哥哥。”瑟丽斯把脸搁在黑子的肩窝，亲昵的蹭着他的脸颊。“要勇敢啊，如果心头的那朵花真的开了，不妨就让它开着吧。”

“嗯，谢谢你。”

爱没有对错。

黑子的记录那本羊皮手册已经写不下了。黛送给他的防水背包里的手记本数量从两本逐步增长到今天的五本，满满记录的都是回忆。当然还有用来装各种信件的木匣子，紫原的、黛的、实渕的、冰室的，就连只见过一面的笠松也来过询问近况的便条。

当然，最多的还是赤司的。

在出发前又回到KAIJO确认信件的黑子得到否定的答案后翻了翻之前的信，仔细一算已经一周都没有收到回信了。

也许是赤司君太忙了吧……

把新的信又寄出去的黑子耸了耸肩膀，和瑟丽斯他们一家告别后登上了大船。

不知道赤司君看到我偏离了他建议的计划，直接去了秀德会怎么想。可按照赤司君指的路我会一直走在人烟稀少的边缘，不会看到这些。

不会注意到这些共同存在着的情况，千丝万缕的矛头都指向了教会。

一定不是巧合。

当然等到黑子上船，船驶离港口，他就没精力再去想这些问题了。

“喂，你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吗？”

“……但、但坐船出海是、是第一次……”

吐也是需要体力的，特别是基本都吐干净了以后的干呕。

黑子瘫软的趴在甲板上，半跪着一动都不想动。“……实在不行就把我扔到海里吧，好歹也是水，说不定能走走后门。”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我去给你拿点盐水。”

宫地在厨房刚倒好水，突然船一阵地动山摇的抖动，他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陶罐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发生什么事了！”

“左前方的火山群喷发了！”

环顾甲板，宫地扫到黑子原先趴着的地方已经没了他的影子。

“你们谁看见黑子了！”

“没看见啊。”

“啧，可恶。”宫地找了块舢板抱在怀里，“一准是掉下去了。你们全速转舵离开，我去捞他。”

“宫地——！”【不用哦。】

一股大浪平稳的把船推向远离火山喷发的危险范围，一个湿淋淋的女人出现在船舷上，她用苍白的手指理着自己如同海藻般深蓝色的长发【那个人是我故友的孩子，我和他说说话就会把他送回来。反正他在船上也晕船不是么。】

“这……您？”

【作为回报，一路顺风。】

眩晕感和反胃的感觉在入水后消失了，筋疲力尽的黑子闭上了眼睛。正午的阳光很好，三米下的海水都是暖和的，温度很适合睡觉。

接二连三的巨大爆裂声却吵的黑子睡不着，他吃力的睁开眼俯身往下看，就像是腾空而飞，拨开缭绕的云雾就能乍见灯火通明的盛景。只不过那些，不是灯。

赤红色的岩浆缓缓的在海水里流淌，不断产生刺耳的爆裂声，海水也随之翻滚，像是无数道放射开来的汹涌奔腾的红河。遮蔽了这明亮光辉的，也不是云雾，而是会于致人死地的可怖毒烟。

黑子的睡意像烟雾一样被吹散的一干二净，就在这当口又有一座靠近海面的火山爆发了，燃亮了周围的海水。

这可不是安眠乡，而是死亡之地。

热河……

赤司君就是从这种火焰里诞生的吗？

能够在那么深的海底燃烧着流动的火焰。

相溶的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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