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你面对这个残缺的世界笑的那么温柔,唤醒了藏在我们心底的绸缎。』
本来满心欢喜准备在图书馆读书,甚至还特意带了用来睡觉的绒毯的黑子在外面人声还没有静下去前就无所事事了。他团着毯子趴在冰凉的桌面上蹭来蹭去,嗅着鼻端淡淡的木材的香味,怎么也睡不着。
脑袋里一下被塞进了很多事,想要开口却又组织不出语言。索性闭上眼睛像之前从女人那里获得地图那样,去感受周围的水,浮现在眼前的就是映在粼粼微光里的另一个世界,在远处黑子一直没去的广场喷泉边,此时有一群人在演奏。
——小提琴在哭泣,双簧管在慷慨陈词,小号高昂着头跳着踢踏舞,长笛嘤嘤呜呜的和着歌。只有一旁的竖琴慢条斯理地把头发梳起来簪上漂亮的月令花,低头凑过来用喑哑的声音在你耳边笑。
被水面扭曲了光线和声音,那笑声还是穿透过来,传到心里,用她那种珠瓷相撞的钝响。
……好美,如果可以,我也想试试。
迷迷糊糊睡着之前,这是黑子最后的想法。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直到黑子被热醒。
他稍微有点意识的时候闭着眼就能感受到眼前一片亮,不满的把头蒙到毯子里打算继续睡来着,却因为耳边细碎的窃语而勉强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好像……有人来了?糟了!太大意了!
一个激灵,黑子直接跳了起来,睡意被赶跑的一干二净。
找书一排排转悠到附近的牧师听到一声椅子与地面摩擦产生的刺耳尖鸣,下意识的大喝一声“谁!”
靠近窗边的书桌跟前没有人,正午时分的阳光足够充足,透过彩绘拱顶照进来的阳光温暖明亮,肉眼都能看到在光缕间飞舞的尘埃,书桌早就变成了光线的聚焦点。
“不是鬼啊……可,这是哪来的?”牧师疑惑的拎起椅子旁堆叠成一团的绒毯抖了抖。
“你们的主教难道没有说过图书馆封闭两周么?”
低沉醇厚地像大提琴一样的音色从后排书架的阴影里流泄,穿着黑色披风的赤司缓缓跺着步走出来。牧师面对这个眼睛里有火焰跳跃的青年,忍不住退后。
“……主教大人他说、说过了,但是我是得到许可临时来取书的!”
“哦?”
踮脚贴着墙大气也不敢出的黑子浑身僵硬看着赤司走到了自己面前停了下来,两个人的距离近到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吐息。黑子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在耳边喧哗到连对方在说什么都听不见,只能怔怔的看着对方的嘴唇一张一合。
赤司终于放过了被自己气势压迫的快要崩溃的牧师,也放过了身旁不安到流露出或重或轻喘息的黑子。他侧过身,声音带上了点魅惑的力量说,“好了,出去吧,记得把自己的东西带走。”
恍惚间黑子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捏着绒毯跌跌撞撞的翻出图书馆的,外面太阳直射着眼睛洒下一片金,可黑子满眼都是红。
鲜活的、跳跃着的红。
明明只会操纵水的我,居然会被火焰吸引,这也太……
赤司失笑地看着那团绒毯凭空自己飘着出去,“就这么紧张吗?”,他在黑子刚坐着的座位上坐下来,一打响指操纵空白的书卷继续自动抄录。赤司把手覆盖上明显还留有凉意的桌面,在触到几滴水时一下变得很紧张。不顾自己坐在全是易燃材料的图书馆,他握手成拳搞出了好大一团火焰,像他之前做过的那样带走了更大范围的火光。
“……还不够,如果可以,我连太阳都不想放过。”
开始寻找黑市入口的黑子进展非常不顺。虽然相比于旁人来说他已经不知道省了多少事,但是鉴于黑市入口的跳跃性,他都扑了三个空了。
“好、好累。”黑子喘着气从小窄巷里扶着墙往外走,“难道真的得再等到晚上去下水道么……发生什么了?”外面的街道人们都一脸愤怒的推嚷着,外围还有数量众多带着十字架的黑袍人和穿着铠甲的人在对峙,一片狼藉,到处都是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刚才那个大主教突然就自己烧起来了!太恐怖了!”“一定是因为在祭典期间还要执意行刑惹怒了神明!”“是啊是啊!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叛神者!居然不容分说地要直接烧死!”“那样直接用烙铁往身上烫实在是太过分了!”“生不起火肯定也是教会的错!”
黑子的脚步在巷口停下来了,他看到有一个孩子倒在巷子边街角的水果摊车下面,身上草草披了一件成人的土黄色外套,走过去一碰他他就软软的倒了下去,脏的看不出本色的长发掉出来、小脸泛着不正常的红。
“是个女孩子呢。”
等到那几个如同困兽般的男人凶狠的从下水道不同出口爬上来找到这边来的时候,就看到平躺在陌生人怀里被绒毯裹起来安然睡着的孩子。伤口被处理过并且很好的在冰敷,脏兮兮的脸和手也被擦干净了,额头上还贴着湿了的手帕。几个男人动作都不约而同地停滞了,在重新迈开脚步前他们都把放在明显地方的武器藏了起来。
陌生人抬起头,平和的看过来,“你们是这孩子的家人么?”
“……是,是的。”
“事出紧急只做了一点外伤处理,还没来得及用药。”小女孩白净的脸庞贴着印有明媚花朵图案的绒毯被从这个怀抱,转移到另一个怀抱里。黑子平静的看着眼前已经收敛了凶恶气息的男人,微笑了一下,“服过药后帮她洗个热水澡再好好休息很快就会痊愈了,就是烫伤有点严重一定要补充充足的水分。”
黑子轻声补充,“总之请不要给她用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可以了。”
领头的男人抱着小女孩认真的点着头,就像被老师叫来谈话的学生家长一样。他身后有一个明显是头领的男人走出来,冲黑子鞠了一躬,“请问,我们该如何报答您呢?”
“嗯?”
即使是大城市但是一样没有完备的排污设施这大概已经是改不掉的通病了,各类味道刺鼻难闻的污水顺着肮脏鼠蝇成群的管道流淌进外面的湖里。黑子掩着脸被夹在男人中间一路向里,拐个弯没再走多远,带队的那个男人就快速上前几步,毫不犹豫地伸出手附上了一块长着青苔的砖,六芒星的标示光华流转。墙砖跳跃着让出了一个仅容一人侧身而过的通道。在踏进去之前,一直绷着脸的作为头领的男人终于流露出了一点轻松的意味,他转头对着身后的黑子说。
“这里就是魔法师的集市了,顺便一提,我叫虹村,黑子。”
这里简称黑市其实形容的一点没错,因为这条拥挤不堪到处都是摊位的街道没有一盏灯。这是只有魔法师和人类种族以外的家伙们交易的地方,不被承认和允许。只要有魔力就能看到各种各样的锁在摊前笼灯里的光,卖魔法药剂是紫色的、卖炼金道具是蓝色的、卖草药是绿色的等等不一而足。黑子好奇的跟在虹村身后一路走过去观察着,冷不丁直接撞上了虹村的背,他疑惑地刚抬头就被虹村猝不及防的弹了脑门。
“在这里盯着人家的意思是‘你丫不服出来干架’。”黑子捂着通红的额头满眼金星的看着眼前虹村,疼的半天说不出话。“跟我过来,不要再东张西望了。”
虽然有点凶,但这是个好人。这是黑子对虹村的第一印象。
拥挤的小室,只有一张简易的床,一张堆着书本和瓶瓶罐罐的桌子,沿着墙根堆放的高度直达天花板的书。虹村示意黑子在那张桌子跟前坐下,捣鼓了一阵后用不敢恭维的奇怪器皿端给他还冒着寒气的乳白色饮品。黑子蹭掉杯口奇怪的墨绿色污渍,小心的尝了一口,然后一瞬间看虹村的眼睛从友好升华到了尊敬。
其实冬天的冰制品并不难得到,但是这种新奇的奶制品黑子还是第一次喝到。冰冰的,很甜,奶味很浓。
“所以这么说来,你是根据湖里面那个来这里找所谓的‘真相’?”
“是的,难道虹村前辈你见过她吗?”
“不。”
虹村从炉子上拿下尖鸣着的壶给自己添了杯滚烫的热茶,一边说话一边吹着“准确的说我只是看到过她,她说的话我们人类是听不见的,即使是魔法师,只有像你这样的妖怪才能听到元素妖怪的话。啊,好烫。”
“失礼了。”顿了两秒,黑子才伸出手放在茶杯的杯壁上,仅仅一下冒着滚滚热气的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虹村试探着抿了一口发现温度正好,他的唇线迅速的绷紧了。
“随随便便就给热的东西降温,你这样就不怕融化么?”
黑子收回手,低垂着眼睛“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原来,我是妖怪,并不是人类啊。而且听起来,还是水变成的那种?
“自己的安全还是要注意啊!”虹村伸出手使劲揉了揉黑子的头发,只能认输般的舒了口气,“所以说最怕的除了那些天才外还是你们这种固执的要命宁愿受伤也执意伸出手的人啊!”
黑子茫然地看着虹村,这个脸上还有没有愈合的细小伤口的男人眼里跳动着不知名的光,“你啊,就这么坚持下去吧。即使是死亡,那也是胜利,这才是一个像样男人的人生观啊!”
“——是!”黑子认真的点头,虽然目前还无法理解,但是我会牢牢记住的。
“那么,作为赠礼……”虹村在墙边的书摞里翻找了一通后递给黑子一本厚厚的羊皮小册子,黑子接过,道谢后翻开,顿时精神一振。
“这是——!”
详细的甚至标有岛屿名称的地图,每一块区域都有专门附加的大地图和手记。笔记不同、绘画风格不同,明显是一本出自多人之手的世界地理指南。
“你大概能走很远吧?那么这本就给你了。”
“这太贵重了!”
“听我说完。”
虹村有点怅然“虽然这些家伙们都很了不起,但是毕竟基本上都是人类。其他种族的记录少到可怜,还有不少区域都是空白的。最开始搞这个的疯子早就死了,这么多人以接力的方式完成着这本册子。借给你用,但是相应的你也得把自己看到的东西记录下来。”
他一指地图最北端标出的茫茫雪白,“既然你要去极北的话那就刚好,那边还没什么人去过。把你看到的东西都画在地图上,告诉我们被掩藏在传说里的故事——真要感谢的话就这么尽心尽力吧。”
黑子抱着册子慎重的鞠了一躬道了谢,虹村温和地拍拍他的肩。“不过大陆上没有职业的旅行者很可疑的,你会什么?”
“……其实我没什么特长,但是,虽然很冒昧,请问虹村前辈你这里,有竖琴吗?”
“试试看。”
黑子把一把看起来很有年头的小竖琴抱在怀里,刚合适。
“妖怪的音乐我没有研究,但是我见过外面湖里那个弹这样的乐器,说不定是水元素妖怪的共同点呢,掩人耳目也好当做自己的兴趣爱好来打发时间也好。”
黑子侧着头一拨弦,简单的勾着几根弹了弹。接着抬头看了一眼虹村,伸出手叮叮咚咚的简单弹了一首简单的催眠曲。虹村沉默了,顿了一会用力一拍他的背说“去北方的话得赶凌晨出发的航船,我送你出去。”
“对了虹村前辈。”黑子握住虹村帮自己扣上斗篷的右手手腕。
“又怎么了?”
“……那个,您给我喝的那个饮料叫什么啊?”
三绕四不绕好像是抄了近路被送出来的黑子一出来就闻到了冰凉湿润的水汽和木头长菌的味道,他稍微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个通道口是开在一个码头的U形槽里。
看着黑子的身影消失在空气里,虹村这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热气,对着空气说,“赤司,你跟着我做什么?”空无一人的通道,一个人影凭空出现,赤司拿下嘴里叼着的烟枪喷出了一口赤红色的火焰。“帮你们把人救出来了,该杀的那个也杀了,争端也挑起来了。我和国王已经签好了契约,很快教会就会被从TAIKOU赶出去了。走吧,接下来该让我们好好谈谈了。”
虹村应了一声,多看了那个水色的身影消失的地方两眼,和赤司走回了黑暗里。
迟来的善念还没冷透,就还能安抚充满愤怒的灵魂。
因为在还有灵魂的人身上,光是想想、在舌尖上绕绕,都会让他们觉得温暖美好从而充满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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