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守則 - Chapter Seven

自動玻璃旋轉門安靜的迴旋著。

一個小型的噴水池在寬敞挑高的大廳中間發出細微的嘩啦聲。

暗藏式音響播放著輕鬆的爵士樂。

下午的溫暖日光從天窗透入，映著嵌入象牙白大理石地板的黃銅圖騰。

零零星星的人員從電梯、旋轉門進出。

何小姐提著包包從旋轉門走入，鞋跟噠噠的步過大廳。

走過櫃檯，她對管理員稍稍傾個頭，走進電梯。

電梯在二十五樓停下，門一開便進入寬大的會客室。

暗紅色的地毯、富現代設計感的皮沙發和矮桌在房間的一旁擺著。

高跟鞋無聲的從地毯上踩過，聯絡人走到招待處。

桌子後面坐著一位漂亮的很專業的女秘書。

"請問需要什麼幫忙嗎?" 她抬頭問聯絡人。

何小姐沒有立刻回答，她看了看女秘書桌上的牌卡: "白色守則顧問公司人事部門經理秘書: 倪依雲"

"請問，" 聯絡人說道，眼睛依然讀著牌卡，"陳經理在嗎?"

"真不巧，他今天沒來。" 倪秘書立刻回答。

"太機械了，" 聯絡人眼睛看回來，"下次別回答的這麼果斷。"

"抱歉，陳經理今天真的不在，" 對方露出僵硬的微笑，"如果要留則訊息，我很樂意為您效勞。"

"這麼堅持啊，" 何小姐挑挑眉毛，"好吧，那告訴他何雅琪來過。"

"您是何雅琪小姐?" 女秘書放下手中的筆。

"是啊，怎麼了?"

"喔，原諒我，" 秘書急忙站起，走到旁邊的實木門，敲了兩下，"陳經理? 有位何雅琪小姐找您。"

沒有回應，但 "喀"，發出一聲鎖被開啟的聲音。

"這邊請，" 秘書推開門。

"謝謝，" 何小姐點點頭走進辦公室。

房間內第一件讓人注意到的事便是音樂聲。

一台黑膠唱片播放器擺在桃花心木辦公桌的正中央，放著Thelonious Monk的Round Midnight。

穿著深藍色的西裝，爵士側身坐著，右手搭在桌面上，手指跟著節奏輪敲桌面。

"午安啊，" 聯絡人將門掩上，"陳經理。"

"爵士。" 殺手糾正，眼睛依然空瞪著天花板。

何小姐搖搖頭，拉出張桌前的木椅坐下，"怎嗎，心情不好嗎?"

"這麼明顯啊?"

何小姐指指桌上的EAR Disc Master Turntable，"這個播放器只有在你心情不好時才會搬出來。"

"實話，" 爵士嘆了口氣將唱針從唱片上抬起，音樂軋然而止。

"要說來聽聽嗎?"

"沒什麼好說的，" 殺手小心翼翼的取出唱片。

"真的嗎?" 聯絡人從包包中拉出一疊老舊的塔羅牌，開始慢慢的洗。

"又是那副牌?" 爵士看看聯絡人手中的紙牌。

"這副牌怎樣?" 何小姐手中的牌繼續交疊著。

"沒怎樣，" 爵士仔細的將播放器收至身後的櫃子中，轉回來，"只是妳好像沒事就會抖出那副塔羅牌來玩。"

"玩?" 聯絡人挑了一根素雅的眉毛。

"把一些有圖案的紙牌鋪到桌上再一一翻開，" 中年男子聳聳肩，"看起來像是在玩。"

何小姐沒有立刻回答，她將塔羅牌扇開，抽出一張，蓋在桌上。

"現在的你。" 她平靜的說。

"直接影響因素。" 在第一張牌兩側，聯絡人各擺上一張牌。

"你的期望。" 則擺在第一張牌的上方。

"你的懼怕。" 這次擺在第一張牌的下方。

在上面十字底下，何小姐由左至右蓋上三張牌，"過去的影響、未來的影響、結果。"

"要翻牌了嗎?" 倚著椅背，爵士邊玩指甲邊問。

何小姐將十字中央的牌掀開，"正向的 '寶劍國王'，你認定自己是平穩理性的。"

"還有十分帥氣，" 摳指甲的殺手暗暗嘀咕道。

"直接影響因素，" 聯絡人繼續說，翻開兩邊的牌，"正向的 '節制' 和逆向的 '魔術師'。你希望在身邊的事務上取得理性的平衡，但卻因突變的情況產生掙扎。"

殺手耐心的微笑不見了。

"期望" 牌被掀起，"正向的 '寶劍一'，" 何小姐安靜的說，"渴望平衡與力量的象徵。" 她接著將 "懼怕" 也一同翻開。

聯絡人頓了一下，"逆向的 '高塔'，象徵不義與混沌的牌。"

爵士眼睛微微睜大。

何小姐將 "過去的影響" 揭開，"逆向的 '命運之輪'，你失敗是因著不好的運氣。"

"或著是粗心的線探，" 殺手冷冷回答。

"先別這麼快下定論，" 聯絡人拎起 "未來的影響" 牌的一角翻開，"正向的聖杯二，象徵合作與友誼。" 她伸出右手握住殺手的左手，"面對接下來的問題，你會有夥伴的。"

爵士低頭看了一下被握住的手，並沒有抽開。

"要告訴我了嗎?" 何小姐低聲的問。

中年男子聳聳肩，"好吧。"

天花板上的慘白日光燈使黃調查員已下陷的眼窩更為明顯。

他和周調查員步過一扇又一扇的門。腳步聲在白瓷磚走廊中無力的迴盪著，空氣中瀰漫著漂白水的味道。

走在一旁的中年男子皺起眉頭，"可以再告訴我來的原因嗎?"

"因為你看完第一具屍體就癱了，" 壯年男子冷冷的回答，"你以為我愛看冷凍的屍體嗎?"

周調查員沉默了下來，原本已毫無生氣的陳屍所此時更顯得死寂。

再走了莫約五十步，壯年男子舉起手，"到了。"

"二號檢驗室?" 較年輕的調查員轉頭讀了讀門上的牌子。

"我有個朋友在這間工作，" 老調查員簡單的說，押下門邊的巨大按鈕。

"嗡..." 門伴隨著一陣馬達滑開。

"開門鈕做那麼大幹嘛?" 周調查員頗感興趣的打量著門邊的裝置。

"如果你手上沾滿屍水，" 壯年沒有回頭直接走入房間，"你大概不會想用手指摸到按鈕吧。"

"所以是做給手肘用的?" 中年跟進，電動門在他們身後又闔上。

"賓果，" 黃調查員語氣平淡的回答，"午安啊，老林。" 他揮手說道。

一位穿著綠色袍子的法醫從鐵桌旁轉過來，帶著口罩的他對兩位調查員點點頭。

"這是林法醫，" 壯年走過去，"這已經不是我們第一次合作了。"

"這也不是你第一次沒有問就直接闖進我的檢驗室了。" 被稱老林的法醫語氣帶笑回答，看到周調查員，"這位年輕的朋友是..."

"周定柏調查員，今年才調入我的部門。"

"幸會，" 法醫對他點點頭，"原諒我現在不能和你握手。" 他舉起沾滿褐色液體的雙手。

年輕的調查員吞了口口水，稍稍往後傾，"別... 別在意。" 他緊繃的說。

"你有比鬧新人還更重要的事情吧，" 黃調查員拍拍法醫的肩膀，"案情有什麼新的發展嗎?"

"算是吧，" 法醫聳聳肩，邊說邊褪掉手套，"跟我來。" 他走到一旁陳列五具屍體的手術檯，"一次進來五個倒是並不常見。"

"案情有關連嗎?" 老調查員問道。一旁的中年則低頭看看離自己最近的屍體。

"...除了他們的死亡時間已外，看來是沒有，" 林法醫拾起自己辦公桌上的筆記板，"但是..."

"但是什麼?"

"我們一開始懷疑的自殺和意外案件不太可能成立。"

"怎麼說?"

"原來我們認為這個死者是意外淹死在自己的浴缸，" 老林指指第二具年輕男子屍體的腳踝，"但是你看這裡有明顯的勒痕。"

"這跟淹死有啥關係?" 周調查員此時也湊近。

"受害者很有可能是被扔進浴缸，雙腳被兇手提著以致不能出來而淹死的，" 壯年男子回答道，彎腰仔細研究勒痕。

"是的，" 法醫點點頭。

"真陰狠，" 中年男子罵道。

"但是很有效率，" 黃調查員反駁，"也不會弄溼自己的衣服。"

"這傢伙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清空四間公寓，" 老林搖搖頭，"我們很明顯不是在跟業餘的打交道。"

"麻煩，" 壯年同意。

"...所以，" 此時在一旁的中年調查員小心的說，"這是刺殺行動。"

"目前這是最合理的結論。" 法醫點點頭。

"但兇手是誰?" 黃調查員彎腰檢視旁邊一具脖子扭曲的男子屍體。

"目前還不能確定，" 走到那具腦袋不見一半的屍體旁，老林指了指鐵桌上的一個物品，"但我們找到了這個。" 兩名調查員立刻圍上去。

"一雙破塑膠手套?" 略帶疑慮，中年男子問道，並努力避免正視一旁的屍首。

"這雙手套可以說是關鍵證物，" 老林回答，用大拇指他比比一旁的斷脖子屍體繼續說，"在那個傢伙的指甲縫中，我們找到與這雙手套吻合的塑膠碎屑。還有，" 這次他指的是淹死的受害人，"手套上也有找到這人洗澡水中的肥皂殘留物。"

壯年安靜的一會，"手套是在哪裡找到的?" 他最後問道。

"死者徐恆明的床底下。" 法醫安靜的回答，"而且手套內也有他的指紋。"

檢驗室中陷入一片死寂。

"這樣不是很好?" 周調查員先開口，"不是已經能確定兇手了?"

"不，" 黃調查員舉起手，"太刻意了，好像故意鋪好線索要我們循著找。"

"而且也不合理，" 老林這時加入，"處理完四個人，回到自己的公寓，再被零距離爆頭。"

"可能是封口啊，" 年輕的調查員爭論。

"被一支大口徑狙擊武器?" 壯年回問。

周調查員愣了一下，"...也對。"

"還有另一個問題，" 黃調查員轉頭看看宛如破布的遺體，"這種武器到底為什麼會出現?"

"...所以你認兇手的主要目的並非擊殺徐恆明和這四個人?"

"對，" 壯年點點頭，"最後的問題，真正的兇手到底想幹嘛?"

"目前還不知道，" 老林聳聳肩回答，遞過一疊資料，"但這案件倒是沾滿了地龍幫的指紋。"

接過紙張，老調查員點點頭，"咱們就從這裡下手吧。"

除了窗邊金魚缸中的細微氣泡聲，辦公室內的寂靜彷彿一股壓力，鎮住房內的兩個人。

"...所以..." 何小姐先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所以你就這麼的開槍?"

"嗯。"

"但你又不是沒失手過。"

"對，" 桌子對面的殺手安靜的回答，"...我很少如此失去理性的扣扳機。"

"我連你皺眉頭都沒看過幾回呢。" 聯絡人半打趣的說。

"原先連假證物都準備好了，" 爵士的眼睛飄向窗口，"卻開了這槍。"

何小姐抬起雙眸直瞪著爵士淡棕色的眼睛，"別再垂頭喪氣了，那種表情並不適合你。" 她點點桌上的牌陣，"我不是說過面對接下來的問題，你會有夥伴的嗎?"

"怎麼?" 殺手傾頭問道，"難不成你派了高中生 '蠍' ?"

"別小看他，他有的是潛力。"

爵士心不在焉的點了個頭。

"結果呢?" 他突然問道。

"什麼結果呢?" 聯絡人反問。

殺手指指面前的牌陣，"妳還沒把 '結果' 牌翻開。"

"結果嗎?" 何小姐邊說邊撿起最後一張覆蓋的牌，"對目標的結果大概和往常一樣吧。"

她將牌翻過來，"果然..."

空洞的眼睛、破爛的斗篷、畸形的鐮刀、巨大的微笑。

"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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