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五前][溟翳]兩生花 - [溟翳]兩生花(1)

(1.)

大團大團暗紅色的雲塊在穹頂拖行而過,國界周邊的山巒一如既往吐著熔岩泡泡,發出如巨獸嘶吼般的嘈雜聲響,傳至百里之遙的祭都,聽來就像大地不時在溫柔呢喃。

那一日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對魔翳而言,那道旨意除了長串虛銜之外,唯一實用之處便是讓他日後可以頂著長老名號光明正大站上大殿議事,而非在身為夜叉之后的姊姊拖著長槍焦躁地現影在書房之時幫著出主意。

但在群臣間卻引起不小的震動,從不偏寵的帝王重封一個毫無戰功的年輕外戚,此一舉動如投入池中的石,引起無邊猜測議論向四面八方擴散而去。身在中心的帝后兩人卻波瀾不驚,彷彿只是早上多喝了杯茶;新任長老本人更是直接將自己關入府中書房,對那些打探充耳不聞。

我那小弟就是這種性格,要他分心在不重要的交際應酬上,比迫他提槍練武還難--順說,這兩件事至今也未有魔成功過就是了--夜叉國母如此說道。

而兩廂衝擊抵銷下,傳到年幼的皇長子龍溟耳邊的,便只剩”聽說新任長老其實不老”這種中性評論。

長老不老,因為長老是皇后的弟弟,皇后年紀輕輕便有赫赫戰功,所以身為其弟的長老年紀也不...嗯?

龍溟練字的手停頓了下來。

墨水在紙面上暈開一大塊。

母后似乎、好像、大概、應該、顯然、絕對沒有提過她在家族封地還有個弟弟。

娘親的兄弟,那就也是自己的血親囉......為什麼這種事情自己卻是從外人的議論中才知道呢?

稚嫩雙頰鼓成個包子--明日得要母后好好交代清楚呀。

月升時分,負責收拾的僕從自寫壞的紙張數推測--今日殿下貌似不太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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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最後龍溟也沒有見著傳說中的”母后的弟弟”。

比新任長老更快抵達祭都的,是一份沾有血跡的戰報--國境駐軍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被夜襲,損員二百七十四傷者數百尚未明確計數。魔族尚勇嗜武,信奉強者為尊,加之魔界大陸以岩盤為基其上熔岩煞氣漫佈橫流,各族間為棲身之所或是水土資源原就大小爭奪不斷,面對羅剎軍突如其來的挑釁之舉,夜叉帝后二魔雷厲風行御駕親征,決意速戰速決,魔翳亦中途轉向至前線與之會合。

第一份捷報傳回祭都時龍溟還摸不熱那柄足足有他兩倍高的長戟;待得大軍回歸之日,年幼的皇子已能在武場切磋上戰無不勝。聽得先鋒部隊已抵達皇城,龍溟興奮得連衣服也不及換便直往宮門外跑去。

「父親!」

夜叉帝王方除下胸前鐵甲便見一道較記憶中抽高不少的身影疾步而來,細細看來覺得兒子成長不少,備感欣慰,父子二魔小敘片刻,才在眾將士簇擁之下向內走去。

將要步入宮門之時龍溟忽然不見走在身側的母后,回首眺望發覺對方落在隊伍後面,正和一名白髮青年說些什麼。龍溟對自己方才竟未發現那名青年大感訝異--因為夾在一干金戈鐵騎粗獷勇武兵將中那名無覆片甲只著一身曳地黑袍的青年實在太過突兀,不知是否因銀白髮色之故,遠遠望去對方面上神態似有些清冷。

看上去是母后單方面在發話,那青年只在某些頓點搖搖頭,後來母后有些不耐,竟直接伸手拽住對方衣袖,那青年略一震動,卻再次堅定地搖頭,夜叉后無法,在轉身時有些賭氣似地將袖擺甩在對方身上--龍溟則趕在和被惹惱的母親對上眼前移開視線。

見雙方互動透著股親暱熟悉,他忽然明白了那魔的身分,悄悄再回頭,看見白髮青年維持方才端正的站姿,佇立在宮門邊目送兵士魚貫入城。

偶然路過的風撩起片片重疊的深黑色下襬,亦調皮地帶著鬢邊銀白髮絲在青年臉側來回拂動,對方挺拔的身影默然而堅持,眼底什麼都納進,卻也什麼都不停駐。

龍溟轉身快步追上雙親,心中卻怎樣也猜不出對方究竟看見自己沒有。

其後又是數月匆匆過去。

魔族長生,十數年亦可能晃眼即過,但對於任何初生的生命而言,每一日皆新奇而鮮明。

邊境一戰,新任長老魔翳之名於眾人心中不再僅是個受長姊庇澤而得居高位的無實之輩,其戰略與術法之能已受到承認,但說到其魔的個性...嗯,當真是超齡的穩重,然後...沒有然後了。

魔翳將最後一批書冊案分類放到架上--遷入九梨祠後堂的住居至此,總算完成了布置書房這個浩大工程。他性喜靜,除廟堂外極少出現於其他場合,伺候之人更是寥寥可數,若無招喚亦不現身,偌大府邸總顯得有些空寂。是以,那道自己為隱藏得很好的目光實則...真是叫魔難以忽視。

其實他也不是沒有試過,初始時預想那個年紀的魔應是無甚定性,觀察一會兒後覺得無趣便會自行離去,殊不知那孩子在門廊之下一看就是一上午。

魔翳清空桌面,倒好兩杯茶水,面對門的方向,抬手道:「讓殿下久等,是臣招呼不周...請讓臣奉茶一杯,作為賠禮。」

龍溟聞言,步出遮掩身形的廊柱之後,毫不掩飾地將對方從髮梢到指尖打量了個遍,卻仍不上前。

「你...」他抿了抿唇--這個連自身也未意識到的小動作自然落入魔翳眼中--而後不無試探地喚道:9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BYcbt7Jwk
「...魔翳長老?」

彼時年少的龍溟仍須仰頭才能與長輩們對視,與雙親相似的臉龐因尚未完全長開而多了幾分圓潤,使那股天生皇冑威儀有稍許和緩,亦多了幾分親和。

正午時分的日光將室內室外切成兩個空間,少年王者一身華袍鍍上一層透著明亮的邊線,還不知收斂為何物的風華怒放著--魔翳並不確定他從這身影上看見姐姐抑或夜叉王多些,也或許...就只是那名與他有血緣之親的少年。

龍溟同樣也在觀察他,眼中的興味、思量以及那一分試探還不懂得隱藏。-

無聲對視一陣後,魔翳將茶水向前遞出,眼角眉梢略有柔和,道:「既然殿下尚未有正式封號、亦非因公而來...吾以為,一聲”舅舅”或許更加合適。」

少年立刻從善如流地接過水杯並依著對方抬手示意在椅上坐下。

「...舅舅」聲線因口乾而沙啞模糊,龍溟啜飲一口茶水潤潤喉,抬起臉對上那雙暗色瞳眸,再次開口喚道:

「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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