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與鏈 Blade and Chain - 第一章靈魂鏈結 03

黑暗中，聖母凝視著前方，感到毫無睡意。

整個禱房內除了她腹內的聖胎以外，並沒有任何的光源，使她的房間被淡淡的藍光給籠罩著。

自從她沒再作預知夢以後，聖胎相較起以往開始越來越安分。沒有莫名的劇烈鼓動，沒有週期性的陣痛，沒有過剩的魔力讓她頭痛整個夜晚。或許這也代表著聖胎的力量開始慢慢減弱了。

不過，今晚的聖胎似乎也無法平息。某種莫名的情緒不斷的傳達到聖母腦中，讓她無法輕易入眠。

「快了吧。」聖母在黑暗中喃喃唸道。

過了一陣子，聖母似乎感受到了什麼。那幾乎是一種錯覺，因為她的五官加上對魔力的感知都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靜靜地，靜靜地，某種東西慢慢靠近。

刷的一聲。非常、非常的輕微，好像一隻小飛蛾快速從面前掠過，翅膀所發出來的聲音一般。那聲音將禱房與外界隔絕的幕簾就這樣切斷，使之緩緩的飄下。

從斷掉的幕簾外面走進來一個人影，他的黑衣在聖胎的藍光下形成一種詭侷的顏色，而他右眼明亮的紅光則是跟聖胎行成一種強烈對比。

「你終於來了，紅眼睛的男人。」聖母說。

「你知道我要來。」海德似乎有些好奇。

「我最後一個預知夢，就是夢到你。」

「那麼，你也知道我是來做什麼的吧。」

「恩。」聖母回應。

「妳還滿豁達的嘛。」海德一邊說，一邊抽出他掛在腰後的武士刀。

「做你該做的事吧。」聖母摸了摸她的肚子，喃喃唸道：「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海德向前走兩步，毫不遲疑的將武士刀刺進聖母的腹部。

某種巨大的聲響從聖胎中發出。感覺像是天上的雷雲因為悲慟而發出的哭喊，或是兩塊巨大的金屬以憎恨來互相撞擊所發出來的嚎叫。這聲音之響亮，幾乎震驚了全內城的人。

但是海德完全不動於衷。他眼望著聖胎不停的顫抖、蠕動，最後動作趨近停止，藍光也隨之暗淡，只剩下他的右眼在禱房內持續發亮。海德抽出插在聖母腹部的武士刀，順勢朝上一甩，一條血線就這樣劃過禱房的屋頂，對於這神聖潔淨的房間而言無疑是一種侮蔑。

「所以，」聖母冷靜的說。「你做了你認為該做的：你熄滅了帝國和平的希望之火。這對你來說到底有什麼意義？」

「沒什麼意義。」海德說。「工作完成了，就這樣而已。」

「那麼，你會傷害我妹妹嗎？」聖母問。

「這不在契約裡面。不過，如果她打算接續聖胎來成為防護力場的魔力提供來源，那我就不得不排除她。」

「是嗎。」聖母舉起她的左手，指向海德。「那我也不得不如此了。」聖母的左手掌突然發出藍光，射向海德。

「哼。」海德舉起左手，食指和中指夾著一個防禦符文。「這種程度的攻擊……疑？」藍光並沒有被防禦符文給擋住，因為那並不是攻擊的法術，而是傳送的法術。海德立刻將手按在武士刀上，想要拔出來切斷這魔法的運轉；但是太遲了，他手才剛抓緊刀柄，他就從禱房中消失了。

「我想……這樣應該可以拖一段時間。」聖母喃喃的說。接著，她驚訝的發現，她伸出來的左手已經乾如枯枝，在她沒注意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老化到七十幾歲了。

「原來這才是我真正的樣子啊……」

過了一會，先是耶佛夾著炫風衝到禱房。他看到現場的模樣以後，呆若木雞的站在原地。接著，絲蒂亞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來，也因為眼前的景象而感到驚訝。最後，才是那些先前被派出去的部隊，急呼呼的趕來。

聖母已經沒有以前的美麗了。相反的，她看起來極度偎瑣，像是長年被關在沼澤的老女人。死去的聖胎不像生前一樣趨近於圓形，而是扭成某種畸形的形狀。

「姊！」絲蒂亞想要衝去找她，但是卻被她可怖的外表給嚇了止步；過了數秒以後，她因為自己這種因為厭惡聖女醜陋而退縮的行為感到不齒，因此硬著頭皮邁步前進，握住聖母的雙手，用著堅定的眼神看著自己的親姐姐。

「妳真的長大了。」聖母從皺摺的臉中露出一抹笑容，幾乎掃盡了她因為急速老化而帶來的醜陋。

這時，耶佛腳步不穩的走向聖母，最後雙腿一軟而跪下。「我窮盡一生研究保持年輕的魔法……」耶佛緊緊的抓住床沿，淚水在他眼中打滾，平時的冷靜一掃而空。「……就是希望妳可以在聖胎大逝之後還可以在美麗的狀態下死去……」

「只要我在你心中還是美麗的就好了。」聖母從絲蒂亞的手中抽出她的左手，按在耶佛的手背上。看著她乾枯的手背，耶佛再也忍不住，淚水從他臉上滾滾而下。

「絲蒂亞，」聖母轉過頭來，貼近她親妹妹的耳朵。「自由和使命……妳必須慎重做出抉擇……」

「姊……？」絲蒂亞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些日子……」聖母躺回原本的床上。「真的是太漫長了。」說完以後，聖母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就這樣與世長辭了。

雖然絲蒂亞之前就常常想到會面臨這一天，但是等到這天真的到來時她反而有點招架不及。她看著激動的耶佛，看著哭喊的部隊，她覺得一切都好夢幻。她內心深處似乎有著幽幽的感傷，但卻又不足以讓她表態，使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過了一會，耶佛站了起來，臉上恢復了冷靜，轉過頭來對部隊下令：「別再鬆懈了！刺客還沒有離開這個區域，快點去搜索！」

等到部隊們離開以後，耶佛將手指按在耳朵上，驅動通訊魔法，開始對各個區域的人下達命令。絲蒂亞看著耶佛臉上的淚痕，實在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快就可以平撫情緒。

下完命令後，耶佛轉過頭來說。「聖女大人，請您跟我來。榭近的魔法防禦力場已經消逝了，您必須得接手才行。」

「嗯。知道了。」絲蒂亞回答道。

＊＊＊

過了一會，禱房的正中央突然發出藍光，從藍光的正中央刺出一把武士刀；接著它緩緩往下劃，在半空中劃出一道裂縫，海德就從中鑽了出來。

太大意了。還好聖母只是把他丟到異次元夾縫中。如果是把他傳送到一群騎士埋伏的地方或是某種致命的陷阱，那海德的刺客人生就會到此為止。

不過沒差。海德存活下來了。而且還有工作沒完成。

＊＊＊

聖母的禱房位在於榭羅宮內，而在榭羅宮的正後方則是發出魔法防禦力場的高塔。耶佛帶著絲蒂亞，急湊的走過長梯，步入高塔內。

「妳還記得怎麼樣將妳的魔力接續到塔上嗎？」耶佛越走越急促。

「記……記得。」雖然絲蒂亞並沒有那麼確定。

「好。那妳就直接上到控魔間去，說什麼都要把防禦力場維持住。我要在塔底迎戰刺客。」

「刺……刺客會來嗎？」絲蒂亞問。

「我想我們的守衛應該擋不住他……不，搞不好連找都找不太到。」耶佛搖了搖頭。「不過這座塔的魔法力場特殊，與其大花力氣想辦法從別的地方進入塔頂，我想刺客會直接通過這裏。」

「所以，就由我守住這裡。」耶佛推了推眼鏡。

絲蒂亞開了口想講什麼，但是卻沒說出來。

「不必擔心，我說什麼都會守著這裡的。妳快點到控魔間吧。」

絲蒂亞咬了一下唇，點點頭，就朝螺旋梯走去。

「絲蒂亞……」聽到耶佛的呼喊，樓梯上的絲蒂亞轉過頭來。「這些日子來，辛苦妳了。」

絲蒂亞心理一涼。什麼時候開始，不近人情的帝國禁衛法師耶佛關心起她來了？她杵在那一會，甩了甩頭，繼續朝塔頂上走去。

耶佛眼望著絲蒂亞離開他的視線，心理一方面是安心，另一方面則是緊張。刺客會用什麼樣的方式來臨呢……

突然，耶佛的身影就這樣消失了。巨大的魔法一樓大廳中，原本存在的渺小人影，如今也消逝。空無一人。

藏在次元夾縫中的耶佛嚇了一跳。從一進到塔裡來，他就偷偷使用鏡映術，讓自己的本體躲到次元夾縫，而跟絲蒂亞對話的只是他魔法造出來的倒影；他還在倒影上面施加魔法，不管刺客用哪種方式來攻擊倒影，都會被某種反魔法給纏住而動彈不得。

但是他沒有。耶佛的倒影就這樣被解除了。耶佛連刺客影子都沒看到，至於魔法怎麼解除的就更別提了。

耶佛在次元夾縫中，看著這個大廳。這個大廳已經成為黑白的，而且除了眼睛以外的五官完全無法作用；反倒是他魔力感知能力被異次元空間給打亂。如果刺客也是躲在次元夾縫的話，耶佛就會看的到他；但是如果他沒有，那麼耶佛就會因為難以感受到對方的存在而處於不利的情形。

該怎麼辦？出了次元夾縫的話自己就等於靶子，但是一直待在這裡的話魔力會慢慢逝去。更糟的是，五官的作用會慢慢逝去。

過了一會，耶佛感受到樓梯上他先前施加的警報魔法被觸動了。他立刻凝聚魔力想攻擊，但是法術還沒出去，一把武士刀就穿進次元夾縫，幾乎擦到他的臉。

聲東擊西？耶佛立刻抓住武士刀，魔法能量立刻像蛇一樣纏上，快速的襲擊次元夾縫外的人；但是耶佛並沒有感受到另一頭有任何人被這魔法擊中。

這也是幌子？還是他閃過了？耶佛不得而知，因為武士刀就停在那裡，四周又恢復平靜。

接下來呢？刺客要怎麼做？這時耶佛驚訝的發現自己手上有某種魔法塗料，而他的背後也突然冒出兩隻匕首。耶佛想都沒想就跳出次元夾縫，看到了兩隻手都伸在次元夾縫內的海德。如果他再慢一步，他的心和腦都會被匕首給刺穿。

武士刀上面的魔法塗料是讓刺客辨識他在次元夾縫中的哪個位置的。這該死的傢伙……

「嗤……」海德手快速的拔出，左手朝耶佛擲出匕首，然後抽出插在次元夾縫的武士刀，兩手一刀一匕地衝向耶佛，像隻嗜血的黑豹。

耶佛先是用魔法護盾彈開了飛向他的匕首，然後不停的用瞬間移動後退；接著，他利用瞬移後退的空擋施展了一個魔法，三隻巨大的蛇頭從他身後伸出，朝向海德撲咬。海德先用武士刀剖開一顆蛇頭，右手匕首擲向另一隻的前額。他右方的一隻蛇頭認為有機可趁，就朝他撲了過去；但是他右手招回了剛剛被耶佛彈開的匕首，朝蛇頭的頭頂刺了下去。三秒不到，這三隻大蛇就這樣喪命。

不過，三秒鐘已足以讓耶佛施展他需要的魔法。海德朝耶佛刺出武士刀，但是耶佛腳下突然冒出刀刃，將武士刀給擋住；接著，幾百隻刀刃從耶佛腳下冒出，慢慢的把耶佛包住，變成一隻渾身都是利刃的巨大魔像，朝著海德怒吼。

海德啟動了他赤紅的右眼，想要解析出巨大魔像中的魔法公式；但是他還來不及看出些什麼，魔像長滿刀刃的巨大鐵拳已經朝他轟了過來。海德一邊閃避，一邊解讀著魔像。

不可能。在魔像體內的耶佛不停的轉換公式，海德沒辦法使用任何東西來解除這個巨大的鐵巨人。

這是他執行這個任務以來第一次感到焦躁不安。不管匕首或是武士刀再怎麼銳利，也不可能立刻擊倒這個用無數刀刃所構築的巨人；而就算他抓準一個點刺進魔像的體內，魔像身上的刀刃會立刻突出而將他串成蜂窩。這根本就無法可施。在海德一次分心下，魔像的大拳差一點擊中他，拳頭上的刀刃將他劃傷了好幾道。

不行，這樣下去海德會將體力耗盡，然後被這魔像一拳打成串在刀刃上的肉餅。

就在這時，海德發現了被魔像擊裂的牆壁。這塔的壁面雖然厚，但是在魔像的蠻力之下，要不了幾下就會被打穿。海德的嘴角浮現笑容。他開始專心的閃避魔像的攻擊，不停的引誘它盡全力去攻擊毀壞的牆壁。現在他只希望在它體內的耶佛只顧著轉換魔法公式，而讓所有的攻擊都交給魔像的魔法智能……否則他的計謀很可能被識破。

果然，過了一陣子之後，牆壁已經無法再接受任何打擊。海德將魔像引誘到大廳中央，接著又閃到破敗牆壁的前面；憤怒的魔像敲擊著雙手，金屬聲音漫天鏗響，它體內的破壞慾不停的騷擾它，要它將這黑色的小蒼蠅給狠狠的打爛。接著，魔像狂吼一聲，拔腿奮力朝海德衝去；海德算準魔像快撞到他的時刻朝一旁快速跳開，而巨大的鐵魔像就將這面牆壁給撞碎了。

魔法塔的外圍有著極為強力的魔法防禦力場，可以說是罩住榭近城防禦力場的小型版。不管是任何物裡或是魔法攻擊，都會被這強力的振動給彈開；而如果是人碰到這防禦力場，就會被震成肉泥。這也是為什麼耶佛認為刺客不可能由其他地方侵入這個塔。

然而，打破牆壁的魔像卻一頭栽在這魔法防禦力場上。巨大的金屬擊響聲粗暴的在大廳中擺盪，魔像的哀號聲也淒厲的夾雜在其中。海德捂住了耳朵，眼睜睜的看著這魔像被防禦力場的震動給慢慢的拆解。

耶佛從破碎的魔像中跌出時還有氣息，這讓海德非常的驚訝。要不是他在魔像接觸防禦力場前就展開魔法防護，那耶佛現在早就成為沾黏在魔像殘骸上的肉渣，連人型都沒辦法保留。

但是存活也只是耶佛唯一辦到的事情而已。他幾乎站不起來，鮮血不停的從他鼻孔和嘴巴流出，他的兩眼因為痛楚而無法聚焦。他已經完全沒了勝算。

耶佛企圖使用攻擊魔法，但是劇痛打亂了他的施法，讓魔法能量在他手中爆了開來。這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

海德走到耶佛面前，一把抓起他的頭，匕首朝他喉嚨一割，就將他像垃圾一樣扔到旁邊去。之後海德就用武士刀破解封住樓梯的魔法結界，一步步的朝上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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