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有沒有試過睡醒以後,原以為自己才剛睡了不久,怎料事實上是沉睡了整整三天?可是,這些只會在小說裡出現的情節,普通人都應該不會感受過吧。
很好,那大家就來設想下,睡個七十二小時後,我們的感覺會是怎樣的呢?
感到精力充沛?還是仍然很想睡?抑或,就像平常一樣,睡眼惺忪地走到洗手間刷牙洗臉,並無什麼特別感覺?
但很可惜,以上皆錯。至少對我來說並不是這樣。
我睜開眼後的第一個反應是──這裡是哪裡?我就像患有失憶症似的,連自己是誰也需要花不少時間才想得記。
接著,當大腦好不容易回復正常地運轉起來,我便發覺全身都累得動不了。
「當然會動不了啦!整整三天都沒有動過……妳的血液沒有停止流動就應該感恩了!」方憐還是老樣子的一臉不滿,彷彿我又不知幹了什麼得罪她。
不過,血液持續流動是正常的。
「為什麼妳這個時候也在醫院的?不用上課嗎?」我努力撐起上半身,最後還是要方憐幫忙,才能變成坐臥的姿勢。
「這個……今天學校放假嘛,不然妳以為我會特地逃課來嗎?」方憐非常強勢,並理直氣壯地反問,我當然也不能質疑她的說話啦。「雖然護士剛給妳餵了流質食物,但妳現在肚子餓了沒有?要不要給妳買點東西吃?」
「完全不餓。」咕──不是我,肚子餓得抗議的人是方憐才對。呵,原來是她想去飽腹一頓。我意會的奸笑著說:「不過如果是妳餓的話,我倒不介意跟妳一起去買啊!」
「……閉嘴!」
呼呼呼,為什麼只是走個幾步,我就喘氣喘得像條牛?難道我從前鍛鍊回來的體能,都離家出走了嗎?體能喔,快給我滾回來!
「喂喂,妳快給我滾回病房吧。本小姐真的很餓,要『立刻』去買午飯吃。」方憐臭著臉,恨不得把我一腳踹回病房,然後買點食物來祭祭她的五臟廟。
再不讓她去買午飯吃,恐怕我會被她拿來取替祭品吧?
我坐在走廊上靠牆的長椅上,揮手趕走這隻餓鬼說:「去去,我在這裡等妳。」
方憐思量了一會,在擔憂我和她肚餓之間選擇,最後還是敵不過肚子的抗議,只得邊叮囑我不要隨便離開,要待在原地等她,邊朝飯堂的方向跑走。
喂喂,醫院內不得奔走啊……唉,她都不會聽的了。幸好這走廊上沒有其他病人,不然被她撞倒了,還不知會不會折斷身體上某一部份。
不知道,翼玄那邊現在怎樣呢?雖然不是首次暈倒,但時間比以往提早了,他還是會擔心的吧?還有……
還有,我到底是被誰救了?總覺得我是全靠某人領回來,才不會一直躺在那邊的森林裡呢。
但真的是某「人」嗎?我在那邊,好像從未遇到過一個真正的「人」啊。
一抺藍色的小身影在我腦海中閃過。接著,好像有點什麼自動在我腦中連接起來。
「難道是小小鳥和……之前遇到過的女鬼嗎?」我喃喃自語,心中卻寒了一大半。莫非,我又碰上那隻女鬼了?
「嗚嗚,我再也不要爸爸趕回來給我慶祝生日啦……這樣他就不會被車撞倒!」
我抬頭一看,看到對面病房裡走出一個女人,和在她懷中哭泣的小孩。他們走到我旁邊的位子上坐下,小孩仍舊痛哭著。
「小新,不是你的錯。你爸爸只是剛好被車撞倒而已,跟你沒有任何關係。」女士溫柔地撫摸著小男孩的背部,輕聲安慰他,想減輕他朝自己肩上放的,名為「自責」的重擔。
小男孩邊哭邊喊:「不,不是這樣的!若不是我跟爸爸約定要趕回來給我慶祝生日,他就不會在趕回來的時候被車撞倒!是我害爸爸受傷的!」
對!是我的錯!我也跟著在心中吶喊道。
……什麼?我吃驚地讓自己放鬆不知何時緊握起來的拳頭,然後調整混亂的呼吸,才得以平靜下來。
嘖,還以為自己已經對那件事免疫了,結果還是會作出如此大的反應。我苦笑著低下頭,再次喚回那個想忘也忘不了的回憶。
那個時候,我只有五歲。
「爸爸媽媽,你們明天一定要早點回來。我們要一起吃蛋糕喔!」父母正趕著外出上班,但我卻死黏著他們不放。因為,我怕他們趕不及回來跟我慶祝生日。
每年,他們都要上班。每年,我的生日會上,我都不曾看過他們現身。
「小皓乖,爸爸和媽媽今天會盡快把工作處理掉,然後明天大家一起幫小皓慶祝生日。」爸爸笑著把我抱起,媽媽則把他的話語接下去說:「所以小皓今天要乖乖地跟爺爺待在家中,讓爸爸和媽媽能快點把工作完成。」
「但是……」
「好啦好啦,小皓過來爺爺這邊吧。爺爺說故事給妳聽。」爺爺伸出雙手,想把我接過來。
每次都是這樣。把我留給爺爺照顧後,爸媽就外出工作,沒有三天都不回家。
這次,他們也一定趕不及回來吧。
「我不要!」淚水流出,我任性地哭著,緊抓著父親的衣服不放。
爸爸輕柔地抹去我臉上的淚水,伸出尾指跟我說:「那我們來打勾勾。爸爸答應妳明天一定會趕回來,然後一起吃蛋糕。」
「那媽媽也答應妳,明天一定會回來跟小皓一起吃蛋糕,吹蠟燭的。」媽媽也伸出尾指,微笑著的許下承諾。
「喂,你們忘記……」
「爸,我們有分寸的,所以別擔心了。」爸爸打斷爺爺的提醒,然後笑著催促我說:「來,打過勾勾後,諾言就一定會實現。」
我把鼻水吸回鼻腔內,伸出兩隻尾指,跟他們立下了誓約。
那時,我好像看到了一瞬即逝的銀光。但我不以為然,從沒放在心上。
生日當天,我期待地守在門口,只盼能快點看到爸媽的身影出現。
接著,爺爺神色緊張地衝到門前,抓起鞋子穿。
「小皓,快點出門。妳爸媽受傷入院了!」他如此的一句話,嚇得我也忘了是怎樣被帶到醫院去。
在病房裡,我看到爸媽躺在病床上,全身有不少地方均包紮著白色,還帶有少許鮮紅色的布帶。
「哈哈,小皓,真對不起,居然要妳來醫院找我們慶祝生日。不過,這也是挺特別的慶祝方法吧。」爸爸笑呵呵的躺著說,還問我們為什麼沒有把蛋糕帶過來。
媽媽也是笑著的,叫爸爸和爺爺唱生日歌給我聽。
但是,我知道,他們的神色裡盡是疲憊。但他們卻依然強撐著,只為達成我們之間的諾言。
最後,一名謢士姐姐把我抱了出去,帶我去吃東西。
就在門閉上的前一刻,我聽到爺爺語氣微慍的說:「都說你們不應跟她許下誓約。你們是忘了她有那力量嗎?她現在還未能夠控制啊……」
原來,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跟爸爸媽媽勾手指的。
我不應跟他們許下誓約的。
「小皓?」
我回過神來,只見方憐咀嚼著三文治,輕輕搖晃我的肩膀。
我馬上撇掉從過往而來的傷感,奸笑著問:「一件三文治能胞肚嗎?哦哦,妳該不會是在減肥吧?」
啪!我狠狠地吃下她的手刀。
「妳瞎了眼是不是?本小姐如此苗條的身形哪需減肥啊?」方憐邊嚼著口中的三文治,邊憤怒地大喊反駁。
喂喂,這裡是醫院來的,請輕聲說話。
「小憐,我問妳,」方憐瞥了我一眼,彷彿在催促我「要問便爽爽快快的問,不要拖拖拉拉」。我只好直接進入問題中心的說:「我不斷在使用誓約之力,是不是做錯了?那個力量可是會帶來不幸的。」
「喂,妳不是現在才來後悔吧?」方憐沒好氣的送我白眼,但看到我認真的神情後,也就認真的回應我。「妳想想妳為什麼會用那個力量吧。只要妳是有原因的,就應該相信自己心裡所想,相信自己心中的信念,相信自己的判斷。」
相信……曾經,我也好像聽過類近的一番話。
「爺爺從前也曾經這樣說過的吧?」方憐也坐在我的身邊,把最後一口三文治吞進肚裡去。「要相信啊。」
相信……對,他好像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小皓﹑小憐,妳們知道嗎?每個人的內在都含有不可思議的力量。我們每個人,其實都可以創造奇蹟,使用我們常識以外的神奇力量。」
爺爺抱著我,而他的身旁正坐著小時候的方憐。他剛剛說完故事,坐在窗邊看夜景。當我以為他要趕我們上床睡覺時,他卻這樣開口說道。
神奇力量,是每個小孩都憧憬的奇蹟,也是不少青年和成人偶爾期盼,但最後會一笑置之的事情。
「真的嗎?」我無知地相信了爺爺的說話,還和方憐興奮地拉扯著爺爺的衣衫,要他教我們神奇的力量。
「爺爺不能教妳們學會這種力量啊。因為這其實是我們每個人天生就擁有的,不能後天學會。不過只要相信著自己,妳們也就可以使用靈魂本身的力量了。」
「什麼是靈魂?」方憐咬著手指的問。
「不會是鬼吧?」我則在爺爺的懷中嚇得顫抖。
爺爺被我的反應惹得大笑起來,令我跟方憐也跟著笑起來。
他拍了拍我的頭頂,告訴我們:「靈魂的本質就是力量。鬼雖然在某種意義上跟靈魂差不多,但鬼是鬼,靈魂是靈魂。」
我就像聽著爺爺說故事,細心地聽著他的話語。不過,年幼的我其實是聽不明白的。我只是默默的記著。然後,這段記憶就沉到我腦袋的深處,舒服地睡著,從未受到打擾。
「靈魂是我們身體的原動力,是支撐我們活動的力量。但其實,靈魂還含有很多我們現在想像不到的力量。但因為我們沒有相信自己的本質,沒有認真地相信自己的靈魂,我們便不知不覺地把力量打入冷宮。」
「相信吧,力量就潛藏在我們的靈魂內,就差我們肯不肯信相而已。」
「不過,有時過份相信,反而會忘了某些事實呢。真是諷刺。究竟如此深的相信著,如此深的埋植在腦袋中,何時才會發現真相呢?」
爺爺抬頭望著沒有星星的夜空,說出上述的說話。
我揉揉快要合上的眼睛,不解的問爺爺:「真相是什麼?」
他朝我一笑,回答道:「真相是,因為大家的過份深信著,使他們一直被忽略,也令他們忽略了自己。」
我到現在回想起來,還是不明白他的意思,更何況是那個時候?「那我們到底該相信,還是不相信?」
「相信,相信自己的判斷和信念。爺爺相信妳一定可以看清真相的。」
「說起來,爺爺和爸媽他們早就知道我擁有誓約之力吧。但為什麼他們會知道的?」回想往事,令我找到這個不自然處。
方憐似是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但她想了想後,還是說出了她的猜測:「這……應該是妳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使出了那力量吧。」
「或許吧。」總覺得好像有些不對,但我也想不出其他更合適的答案。「我想四周走走,總覺得現在的自己很弱,連隻小狗都能夠打倒我。」
「不對喔,應該是連隻螞蟻都能摔倒妳吧!」方憐扶起我,暫時充當我的柺杖。
「妳太誇張了吧。」
「要不,讓我摔妳一跤,看看會不會倒下?」
「……妳把螞蟻當成自己了嗎?」
「呵,那妳要不要試試看?」
「……不,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