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Waxing Crescent眉月
輕聲唸誦著經文,灑下聖水,下葬。
這是他唯一能對這些不幸的村人們所做的。
沒有過多的言語,喪禮就在一片肅穆下結束了,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氣隨風飄蕩著。
「願敬愛的阿耳忒彌斯指引道路,您所灑下的月光是迷路者的道標,指引到達聖光永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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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牧師-褚牧師──不好了又出事情了!」
在喪禮過後的幾個禮拜,好不容易恢復平靜的村子又掀起波瀾,恐懼籠罩整個小村莊,人心惶惶。
同樣是天剛剛微亮之際,景象卻跟幾個禮拜前見到的慘狀相差無幾,反而有更加嚴重的趨勢。
「怎麼……又是這樣……」
只剩下皮膚包裹著骨頭的乾屍,這次比上次多了幾具。連村子裡飼養的雞跟狗這些小動物也遭了殃,雖然血液沒被抽乾,但是死狀還是讓人不忍睹目。
「惡魔……惡魔不肯放過我們!生氣了,一定是生氣了!」
「阿耳忒彌斯遺棄了我們嗎……」
「嗚……我們什麼壞事都沒有做啊,為什麼……」
「我不要死啊-我不要死啊──!」
「……一定是因為我們沒有表示崇敬,弄怒了,弄怒了啊!」
情勢混亂,村民們比上次更加惶恐不安,哪怕下次躺在那裡的就是自己,沒了血液,沒了呼吸。
「各位──請先冷靜點,一定有解決之道的!現今的情況不容許胡亂猜測……」
混亂的情勢絕對不會是好事,開口想稍微平復一點,卻被喝聲打斷。
「什麼胡亂猜測,除了監視著我們村子的惡魔,難道還會有別的可能嗎!」
「對啊牧師……一定是因為我們沒對祂表示好意,還在村子裡建了教堂來反抗祂讓祂生氣了,怎麼辦啊……!」
村民們不安的扯著褚冥漾的聖衣,被抓皺的外袍沒了那股肅穆的莊嚴感,反而有了一點滑稽。
他們的不安他也不是沒感覺到,身為村裡牧師的自己,崇敬著神明的自己,這一刻也不免懷疑是不是遭到神祇所遺棄了,不然這種悲慘的事情怎麼一再的發生在這個封閉的小村莊內。
「......對了,獻祭吧!像我們日子一到就會到教堂舉行祭典供奉祭品的儀式,我們也供奉祭品吧!」
「對啊,也許這樣惡魔的怒氣會減弱點,也許就不會再有人死了!」
「……但是惡魔喜歡什麼祭品啊,我們該供奉些什麼?」
「血……血液……血液吧!純淨的鮮血也許會滿意?」
「怎麼會,這樣不就要把活人當成祭品?!」
「沒辦法了啊,惡魔聽說是靠著鮮血維生的,你看這些沒了血液的屍體!也許我們供奉了一個純淨的血液,也許祂會感到滿意不再找我們麻煩了啊!」
爭論聲不斷,混雜的攪亂了褚冥漾的意識。村民們已經偏離了正道,且有越來越誇張的趨勢,令他感到惶恐。
但他卻無法開口否決掉這個提議,這些發生在村子內的兇殺案一點都不像是人類所為,他無法否認這個不是惡魔所做的,因為死狀太過殘忍。
擔憂讓褚冥漾稚氣的臉龐瞬間看起來老了幾歲,一切發生的事情過於沉重,壓的年僅十七歲的他快喘不過氣。
也許真的該舉行祭祀也說不定……雖然自己一點也不想跟邪惡的存在示弱,但除了這個方法,還有什麼能保全村民們的安全嗎?
皺起了眉頭,他開始認真的想著祭祀辦法,用活人的鮮血太過殘忍,他也不願意看到村民們犧牲自己……想著想著,突然覺得四周嘈雜的議論聲停止了,定神一看才發現村民們個個低下了頭,視線還不時瞄向自己。
怎麼回事?
一位村民鼓起了勇氣把視線正對他,但盯了幾秒又把視線轉移了,嘴巴開闔著,似乎想說些什麼。
這個時候,褚冥漾清楚了。似乎在他沒注意,想著事情的時候,祭品的人選已經選了出來了,只是村民們個個不敢說出口。
「是想要我……來擔任祭品嗎?」
微微苦笑著,這也是可以猜想到的結果吧。自己是個身分不詳的外來者,即使已經在這個村莊裡頭生活了將近十年,果然在村民的眼中,沒有這個村子血統的自己,還是……
「真…真的是非常抱歉!牧師先生,我們只是想您是供奉神明的使者,一定比村子裡的任何人都純淨跟純潔,所以……」
「對、對啊!您也是賽塔大牧師帶回來的孩子,以他的眼光,您也一定是跟天使般純潔的孩子吧,所以……!」
心裡似乎被翻攪著,又像是被緊緊握住著生疼。
為什麼還要解釋呢?不用的,各位……也不用說我像是天使般純潔的。
「……不要緊的各位,可以啊,我就當祭品吧,如果這是大家的希望。」
漾開了一抹笑,雖然嘴裡嚐盡了苦澀的味道。
褚冥漾微微感覺外袍被拉扯著,低頭一看,發現了幾天前那個羞怯的孩子正抓著衣角,滿臉的淚水。
他抽抽咽咽的發出了幾個「不」的單音,在發現了褚冥漾看向自己的時候把衣角攪的更緊了,放聲大哭。
微笑著他伸出手揉了揉孩子軟軟的髮絲,嘴裡的苦澀似乎減少了些。
「那麼請各位給我一個時間,我去把事宜準備好。還有,希望之後有人自願的為神明奉獻著,牧師是不可或缺的職務喔。」
他微笑的跟著已經不發一語的村民們揮了揮手,轉身離去。
也許自己,真的是被詛咒著的吧,被自己這個血統。
如此不堪的,這樣的自己。
如此憎恨著的自己,如果真的可以幫上村民們的忙的話,那就太好了……
因為已經沒有歸屬了。
如此,也是種解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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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惡、惡魔大人……裡頭的是惡魔大人吧?」
「問、問什麼你!惡魔大人……這陣子村子發生的事情,是、是您動怒了吧?」
「我、我們將於明天午夜舉行對您的祭祀典禮……準、準備了純淨無暇的祭品,請、請一定要、要接受我們的好、好意……別、別再讓村子裡發生那種事情了!快、快走了啦!」
一陣頗為混亂的腳步聲,伴隨著似乎有物體跌落地上的聲響,漸漸消失了。
在透著一點點月光的室內,即使如此也十分陰暗的空間。在如此陰暗的空間內還顯得蔥白的手指正劃過高腳杯的杯緣,杯內的液體晃動著。
一陣微弱的光亮,透著高腳杯的玻璃閃著漂亮的光芒。
他看著自己發著微弱光芒的手,「嗶啪」一聲,高腳杯瞬間破裂成碎片。
微光消失,宛若炙火般的紅瞳銳利的,閃著令人生懼的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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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沒有月亮。
他記得這個日期,今晚的月亮會是新月之後,那個微透出些彎曲的眉型。
雲層有些厚重,褚冥漾盯著有點深不見底的夜空,有些希盼著能看到那個露出一點的眉型月亮。
因為怕再也看不到自己夜晚時總會盯著一段時間看著的月輪。
怕自己永遠踩不到這有點鬆軟的泥土地;怕永遠也呼吸不到位居於森林內的,這小村莊的新鮮空氣。
他怕的想拔腿就逃,但是他清楚知道,這是自己可以做的事,那他就會去做。
『盡你自己可能的去做,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只要盡你自己的全力,那就夠了。』
這是把他收為養子的賽塔先生從小教育他的。
篝火照亮了這個沒有月亮的深夜,褚冥漾穿著著平常祭祀用的牧師袍,獨身的走進村民們特別建製的小型祭壇。
祭壇的設置在離村子不遠的小山底下,這樣的距離似乎讓村民們安心,所以還是他監工看著完成的。
四周一片寂靜,村民們早早進屋去了,他似乎可以聽見背後森林內的貓頭鷹呼嚕叫聲。
午夜的空氣像是漾成一片薄霜,牧師袍並不保暖的讓他微微的顫抖。
吐出的氣息成一團白霧,他冷的彎下身縮成一團。
縮著身子,溫度讓他搞不清楚在這裡待了多久,也許一分鐘,也許一小時。
就在他冷的快要發睏,視線逐漸模糊的時候,某個力量扯著他的手臂把他往上拉。
銀白色的髮絲在即使沒有月光的這個夜晚也微微的發亮,那一片冷冽的銀白色中抹上了一抹炙火般赤紅。
他記得這個景象,那時快失去意識的自己也是看著這片景色,然後把這景象放在美好景色的第一名。
「傻瓜……還真的來了。」
帶著一點冷冽的嗓音迴盪在他的耳邊,漂亮的紅瞳閃著光,他看傻了眼。
「你……你好,惡魔先生……我是你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