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日落之地 - 第5章星之巫女（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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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氏母女回到自家帳篷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過午的時候了；而顏司蔚也差不多將帳內所剩無幾的擺設破壞殆盡。

顏司宸看不見，也只是繼續她一貫的目無表情；她蹲下身，摸索著將算籌一根根地撿起來。

「你到底死哪里去了？我還以為草原的狼那麼不挑食連你這沒幾兩油水的也要。」顏司蔚刻薄地道。

顏司宸完全不在乎她的冷嘲熱諷，只是靜靜地道：「有什麼勞動星巫女大人親自駕臨的嗎？」

顏司蔚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的星占已經遲了三天了，我當然得來看看你是不是死透了；畢竟你死了的話，我可是很麻煩的。」

「因為沒有人再給你占星麼？」顏司宸不鹹不淡地反問。

顏司蔚很想狠狠地瞪她一眼，無奈她看不到，因此她只好冷笑兩聲：「我親愛的姐姐，你不要忘了，如果不是我的話，你們母女現在恐怕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如果不是我向父親求情，你以為父親會肯將你這種傷風敗俗的女兒繼續留在族裏麼？」

「我以為，父親是想著不要讓顏家的名聲敗在一個不會星占的星巫女身上才把我留下了。」顏司宸說。

「哦，我是不會星占，那你呢？一個連星宿都看不見的星巫女？這個如果傳了出去，才是顏家的大笑話！顏家之所以還能有今天，全是靠我冒著生命的危險在王庭周旋得來的。」顏司蔚嗤之以鼻，「有你吃的住的你就該感謝武庚大神了，我勸你還是不要再作自己是星巫女的夢來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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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阿媽才是顏家這代的星巫女，怪不得昨天她會說那樣的話。」

「噓。」顏落汐示意他壓低聲音，「不要告訴別人哦！阿媽說，她才是星巫女的事不可以讓別人知道的。」

他點點頭，煞有其事地道：「好，我不告訴別人。」接著又問，「既然是這樣的話，為什麼你們又會住在這裏呢？」

顏落汐抱著膝蹲著，手指在地上劃來劃去：「嗯，本來阿媽雖然因為看不見，可是她還是可以留下來在幕後幫阿姨占星的；可是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你？」

「嗯。我生下來就不知道我阿爸是誰。他們說，我阿爸是蝶雅茵人；我阿媽剛有了我的時候他就跑了；族裏的人說不要蝶雅茵的雜種留在族裏面；是阿媽向外公求情，最後才准阿媽和我在一起，可是不准我們的穹廬靠近族人的。」顏落汐稚嫩的臉上有著和年齡不相符的滄桑。

「你昨天也看見了，我阿媽很厲害的。雖然看不見，但靠著我給她畫星圖，她算出來的星占還是一樣准；阿媽對我很嚴，可是我知道那是為了我好，因為阿媽不想我和她一樣只能一輩子都不見得人。」

摸摸眼前小女孩的小腦袋，來人笑了：「那，你還敢把這些告訴我？」

「叔叔不是澹台叔叔的好朋友嗎？澹台叔叔的好朋友，肯定是好人啊！」顏落汐天真地道。

「對，你說得沒錯。」雲恒旭蒼露出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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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司蔚走了以後，顏司宸一個人沉默著在帳裏坐了很久，直到顏落汐怯生生地問：「阿媽，沒事吧？」

她抱了抱自動偎入自己懷裏的小女孩，無焦點的雙眼對準了跟著走進來的男人：「閣下到底要跟著我們到什麼時候？」

雲恒旭蒼道：「我只想顏夫人解答我的一個問題。」

「我丈夫不姓顏。」顏司宸冷冷地道，「而且，我也不會回答你的任何問題的。」

「我只是想問，少君的命星，到底是什麼？剛剛星巫女來問你這個問題的時候，你沒有回答。」雲恒旭蒼目光如箭。

「那我想你也已經聽到了我回答了，我還沒有推算出來。」顏司宸答。

「可是昨晚，你很篤定地就說出了，修格勒的孩子是蒼星。」雲恒旭蒼不放棄，「我不相信，夫人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顏司宸再次陷入了沉默。

「水神桑柔當年，因為憐憫阿巴郭人，因此賜給了我們星之巫女，以求我們可以繼續窺探神的意志；然而最近，我對自己說，即使是要和武庚大神作對，我也要保住我唯一的兒子。」雲恒旭蒼的話裏透著幾分悲涼，「可是，我還是忍不住問，那，難道真的是武庚大神的旨意嗎？他真的，一點都不憐憫他的孩子嗎？」

「如果，連星巫女都不可信，那我們，到底要靠什麼來指引我們的方向？」

過了半晌，顏司宸才嘶啞著開口：「啟明星……並不是孤單的星。」

雲恒旭蒼一震。

「只有當輔佐的蒼星出現的時候，啟明星才會成為真正的啟明星；而熒惑入山，色如烈火，那是預示著阿巴郭人的歸途上將充滿了血與淚；這是世世代代只有傳給星巫女的秘笈上才有的話。」

「啟明星比蒼星早出世；而蒼星出世則是告訴世人啟明星已經降臨到蝶雅楠。」顏司宸那雙只有眼白的眼睛，竟然蒙上了一層奇異的光彩，「而啟明星，是我們唯一的希望，我不能讓他毀在塔什索人的手中。」

雲恒旭蒼站起來，明知道她看不見，還是深深地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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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鐘如同悶雷般在這個靜寂的夜裏隆隆迴響；議事帳外的傳令聲、吆喝聲還有馬匹的嘶鳴聲紛亂地夾雜在一起，卻都像是極力壓抑著的，唯恐驚醒了什麼一樣。

松枝點燃的火把在帳外熊熊燃燒，照亮了漆黑的夜；議事帳內燈火通明，有如小孩子手臂粗的燭炬將所有的黑暗陰影都驅逐出去；青煙好像是異獸聽不見的歎息一樣從大台吉尊座旁邊那只虎頭獅身有翼香爐的口中吐出。

在場的所有勃極烈都面面相覷，看著首位上的雲恒旭蒼莫測高深的表情，都猜不透大台吉為什麼要在深夜召集會議。

顏司蔚和勃極烈中的某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故作鎮定地坐在她的位子上。

「這麼晚請您過來，希望不會打擾您的星占。」雲恒旭蒼朝顏司蔚微微一躬身，「不過，這次的會議，也是和星巫女大人您有關的。」

「是嗎？」顏司蔚扯出了一個微笑。

「最近我在一些人的口中聽說了一些荒謬的流言。」雲恒旭蒼雲淡風清地道，「他們居然說，這一代的星巫女是假的，根本就不會占星。」

顏司蔚抖了一下。

「這不是很荒唐嗎？這幾年來，星巫女大人可是一直都在忠實地傳達著武庚大神的旨意。」雲恒旭蒼的聲音慢慢地冷厲起來。

他緩緩地掃過了台下勃極烈們的臉，然後在顏氏族長的臉上稍稍停留了一下，用緩和的語氣說：「當然，我也不願意因為這些人的愚昧無知而隨意屠戮我的子民；所以，就請星巫女大人今天在諸位阿巴郭最尊貴的勃極烈面前進行一次星占，好讓愚人心服口服。」

說著，他一揮手，一個奴隸捧著一個託盤跪在了顏司蔚面前，上面擺著記錄星圖的紙筆和白玉算籌。

顏司蔚白皙的額上有著看不見的汗珠。她僵硬地笑了一下，勉強擺出星巫女的架勢：「大台吉，星占是一件神聖的事；就這樣貿然在那麼多人面前展示，恐怕會褻瀆神靈。」

「星巫女大人這話就錯了。」雲恒旭蒼嚴肅地糾正，「親眼看見星占只會增加我們對於神明的敬畏之心以及對星巫女的崇敬，怎麼會是褻瀆呢？」他親手拿起一根算籌，遞到顏司蔚面前，「請吧！」

顏司蔚快速而焦急了看了一下人群中的顏氏族長，卻得不到任何的回應；她轉頭，躊躇著伸出手；雪白的指尖在那裏不停地顫抖。

台下的人只看見白玉算籌在指尖交錯的瞬間從顏司蔚的手指中滑落，掉在了青石製成的臺上，摔了個粉碎。

「大台吉恕罪！」顏司蔚惶恐地跪下。她嚇得直磕頭，頭髮散亂，狼狽不堪。

雲恒旭蒼只是沉默地看了她半晌，才露出了一個諷刺的笑容：「星巫女大人，『您』到底在害怕什麼呢？難道竟然像那幫愚民所所的，您並不是這一代的星巫女嗎？」

「撲通」一聲，台下的顏氏族長也跪下了，身體在顫抖不停。

雲恒旭蒼冷哼了一聲：「來人啊，把這個假巫女給我拖下去，我以後不要再看到她出現在王庭！」

兩個壯實的阿巴郭武士馬上上前一左一右地將顏司蔚架起來往外走。眾勃極烈只聽見她一路淒厲的喊叫：「大台吉，不是的，不是我要這樣做的啊！大人、大人……」

雲恒旭蒼看著顏氏族長的臉上威嚴盡露：「這是十分嚴重的瀆神罪；還好到現在為止我們還不曾因為有可能違反武庚大神的旨意而受到任何責罰；三天后，我將要迎接真正的星巫女，該用的禮節，你自己看著辦！」說完，他大步走出議事帳。

冷風在氈門掀開的一瞬間灌進來，讓帳中眾人都覺得如墮冰窖。

只有一個旁人聽不見的聲音在冷笑，笑聲中充滿了出離的憤怒：「那個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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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被阿巴郭人尊稱為「群星的女兒」的星巫女顏落汐是這麼記敍這段歷史的：

「淺蒼十二年八月，世子雲恒卓冉隕於役；九月，大台吉次子生；同月中，蒼星出世，熒惑入寧靜山脈，啟明現；九月末，大台吉以幸星占，破偽巫女顏司蔚，迎星巫女顏司宸于錯溫波；十月，由星巫女顏司宸主持少君命名儀式，取名曰『閬星』，取『閬』字光明之意；十一月，大台吉以少君因急病歿，遣蝶雅茵教育官科賴爾……」

顏司宸被作為星巫女從錯溫波啟程前往王庭的時候，顏落汐在車上忍不住頻頻向後望，看著那片熟悉的土地離自己越來越遠，六歲的小女孩終於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顏司宸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不停地說：「落汐，不要哭；你要記住，離別也是長大的必經之路。這不是永別；到你長大的時候，你一定會再回來的。」

小顏落汐含著淚，抽噎著點點頭。

她沒有想到，再次回到土地，會是在十年後；而那時，她遇上了兩個後來改變了整個阿巴郭部族命運的人。

當然，在這時，傳奇，才剛剛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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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梵的碎碎念：是說看到有推薦其實我很開心……不過如果有留言我會更開心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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