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途】日落之地 - 第2章星之巫女（2）

III

澹台修雲快步走到議事帳前的時候，金鐘雄渾低沉的回聲依舊在慢慢蕩漾。

勃極烈大會的十二位勃極烈貴族在聽到鐘聲的第一時間已經趕到了議事帳，卻被告知還不能進入，因此此刻都聚在門口，分成了極其旗幟鮮明的兩堆。

他聽見左邊那群人中完顏淳那特有的大嗓門在喊：「那個該死的塔什索混蛋害死了我們世子；現在又想來搶走我們的少君？！就算大台吉答應，也得先問問我完顏淳的斧頭答不答應！」

左邊的人聽了以後紛紛鼓噪起來，同意完顏淳的說法；這時右邊傳來了一聲冷笑，是烏真萬里涼涼的聲音：「呵，這麼說，如果這個是武庚大神的旨意的話，完顏大人你也要拿著斧頭去和大神尊上較量麼？」

完顏淳的臉是紅的：「武庚大神才不會下這種荒謬的旨意！」

烏真萬里步步進逼：「那你的意思是，當年和蝶雅茵人定下協議的郭勒巴音大台吉才是瀆神者嘍！」

完顏淳被堵到無話可說。郭勒巴音大台吉就是創立勃極烈大會制度的人，也是阿巴郭人口耳相傳的一代英主；正是因為他和蝶雅茵人訂下了協議，整個阿巴郭部族才得以在這片土地上安定下來，不用再到處遷徙——雖然要付出十分沉重的代價。

「武庚大神的旨意，自然有星巫女來傳達。」就在雙方的人都怒目而視的時候，一道波瀾不驚的聲音響起，「不是我等凡人可以隨便窺視揣測的。」

他對澹台修雲點點頭：「你來了。快進去吧，大台吉正在等你。」

他是唯一一個沒有站在任何陣營之中的人。澹台修雲認得他，是勃極烈大會中僅次於雲恒部的祁連部族長，祁連聿。

祁連聿一開口，左右兩邊的人都同時閉上了嘴巴。澹台修雲朝他躬身行了一禮，守門的衛兵替他撩起帳門。

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帳後，烏真萬里不屑地呸了一聲：「也不過是個馬栓子出身的奴隸，大台吉倒看重他。」

祁連聿卻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地看著氈門。

明媚的陽光從透過圓形的天窗毫不吝嗇地灑落下來，室內一片亮堂；長春樹徽章上的寶石被照得閃閃發亮；大台吉就坐在紋章下方的首座上，他的右手邊稍低的位子上，就是蝶雅茵人派來的使節了。

那和阿巴郭人髪色明顯不同的深紅頭髮，還有臃腫鬆弛的體態，澹台修雲終於明白完顏淳為什麼對這次的使者特別不滿了。

「修格勒，你來了。」雲恒旭蒼那平靜無波的語氣中聽不出任何情緒，澹台修雲跪下來行禮；「這位是科賴爾大人，你也見過的，就是世子從前的教育官；這次他是作為主使來的。」

科賴爾在座位上稍稍彎了下腰：「是啊，落尼瑪草原上的酒還是和從前一樣微辣爽利。」浮腫的臉上帶著一份假惺惺的悲傷：「不過，世子殿下多好的孩子啊，就這樣……」

雲恒旭蒼看著他用衣袖擦著根本看不見的眼淚，一邊繼續心平氣和地說道：「還有一個月才到命名儀式，大人你來得倒是挺早的。」

「事實上，一聽說少君誕生的消息，我就坐不住了。」科賴爾拿起手邊的金杯，一乾而盡，打了個酒嗝，「陛下也催著我儘早出發。畢竟是將來可能成為世子的少君；我和世子好歹也是師徒一場，陛下的意思是，如果能由我來繼續當教育官的話，那麼少君一定能成為不輸於世子的出色人才的。」

「哦？出色得和卓里克圖一樣，年紀輕輕就在戰場上送命麼？」大台吉的聲音依舊輕描淡寫，然而澹台修雲感到室內的氣氛一下子就冷了下來，「陛下也真的是深謀遠慮。」

「那是，陛下英明。」科賴爾像是完全聽不出對方話裏的諷刺，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朝西方鞠了一躬，「大台吉，世子為了抵抗那些叛賊而犧牲，這可是我們軍中的年輕人求之不得的光榮；想必他如今一定在武庚大神的懷抱中安然入睡。」

雲恒旭蒼不語。這時，站在他左下首的年輕女子開口了：「大神尊上透過星辰告訴我們，世子在他的懷抱中充滿了歡樂；而少君也必定會成為我們阿巴郭的天同之星。」

那是個年約二十四五的青年女子，面龐豐潤乾淨，眉眼細細地描畫過了，顯得妖嬈嬌豔；她穿著一身花紋繁複精細的袍子，環佩叮噹。卻正是星巫女顏司蔚。

顏家是阿巴郭人中罕有的完全不具備靈力的部族，然而卻擁有超越一般的地位，原因就在於水神預言中能領悟星啟神示的星巫女，世代都出自顏家。

「大神是這麼說的麼？」雲恒旭蒼自言自語。

澹台修雲只覺得一瞬間有一股莫名的冷風吹動；雲恒旭蒼的手指只是微微動了一下，然而又很快地恢復原狀。

「大台吉，將世子交由蝶雅茵人教導是從百年前就由兩族訂下來的協定；我想，您應該不會隨便違反對武庚大神的誓言吧？」科賴爾似是不在意，渾濁的黃眼卻閃過一絲精光。

「當然不會。我們誠心歡迎大人來參加小兒的命名儀式。」大台吉這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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