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上的蝸殼 - #14 螺旋 (1)

　　結果上禮拜的周末，我幾乎是失眠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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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床上翻來覆去時，微弱的晨曦透過窗簾縫隙照進，我模糊地意識到已經是禮拜一的早晨。於是我放棄了睡眠，忍著五臟六腑攪和在一起的難受，洗了澡打算讓自己清醒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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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吃早餐的時候，似乎是臉色太難看。春樂擔憂地要我先向學校請半天假。看身體情況如何，再決定要不要去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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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爸則說他下午才要去公司。如果想去學校能載我一程，他還要順便送些秋冬的衣物給老媽。為了節省上班的時間以及擔心病人臨時出現狀況，老媽目前在醫院附近的大樓租房。偶爾才會在家裡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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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接受春樂和老爸的建議，又回到床鋪睡了五個小時左右。多虧如此，在精神方面的確是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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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在看到甄鳴傳給我的訊息時，瞬間我又有想躲回棉被裡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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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騙子。她只傳了短短兩個字給我。

　　……我完全忘了，中午要和甄鳴在音樂教室見面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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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學校，已經是下午第一節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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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三班教室時，在位置上靜靜翻閱書本的甄鳴，還是一樣引人注目。不過，她就像和周圍築起一道牆，沒有人能打擾她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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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我已經在LINE上向甄鳴道歉，也和她說明我今天請半天假的事。但她只回應「我知道了」便沒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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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僅僅只是從教室外看著她，也無從得知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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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還是有回應我，代表她沒有很生氣吧？我就這樣一直抱著僥倖的想法到放學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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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往音樂教室的路上，腦裡還是不斷盤旋食蟲在上個禮拜五的cover曲。回過神來，我已經在鋼琴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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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試著用鋼琴彈奏出同樣的曲子後，我才發現甄鳴已經來到教室。她靠在辦公桌前，面無表情地盯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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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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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不打擾她練習，我從平台式鋼琴離開。在打算去使用靜音鋼琴時，甄鳴對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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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蝸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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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在外面這樣叫我！」我急忙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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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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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還在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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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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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甄鳴這麼說，但我還是打算向她道歉。不過在話說出口之前，她先向我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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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今天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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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哪裡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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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剛才彈得很爛。就像是給廚師頂級的食材，卻被拿去用炸的方式料理。理由是炸的東西至少不會難吃。」

　　果然還在生氣嘛！而且這莫名真實的比喻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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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講話就不能再好聽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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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回平台式鋼琴的椅子，用手扶著頭。回想起剛才的自己，或許我是感到焦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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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裡傳來甄鳴的腳步聲越來越靠近，直到穿著過膝襪的雙腳出現在我的視野。我才認知到她站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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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了？跟我相處很不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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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令人感到刁難的語句落在我的頭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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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我想著該怎麼應對她的為難時，她突然又向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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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時弦在一起就開心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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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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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連忙抬頭，恰巧對上她冰冷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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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禮拜五……我離開之後，你是不是彈琴給那個女人聽？」甄鳴向鋼琴上的譜架附近伸出手，「這根頭髮應該不是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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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從譜架旁取下一根細長的髮絲。不管怎麼看，這都不可能是我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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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有可能是……她經過掉的吧……」我心虛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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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覺得時弦有什麼理由經過這台鋼琴？」甄鳴懷疑地瞇起雙眼，「會固定做美甲的人，有碰鋼琴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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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冷峻的話語擊碎我腦海裡的任何藉口。

　　「春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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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鳴叫了我的名字。隨後，她嘆了口氣。這一連串的舉動，令我感到更加緊張。感覺有許多汗水自我的背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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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表情和緩許多後，甄鳴才向我繼續說：「你跟我說實話，我不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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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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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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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彈給她聽了……——妳不是說不會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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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才說到一半，甄鳴又恢復成那零下六十度的表情。讓我不禁又想，她該不會真的是雪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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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起來像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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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很想叫她去照照鏡子，但嘴巴似乎被她凍注了。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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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你承認了。」甄鳴冷哼，取出放在制服口袋的手機，「不然我拿出這個，你會更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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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手機上操作後，先是出現一段鋼琴的聲音，接著是富有磁性的女聲依附在鋼琴的旋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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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聽到手機裡傳出聲音的瞬間，我的身體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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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彈奏的琴聲和時弦的歌聲。音質並沒有很清晰，很明顯是被人錄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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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為什麼……妳有這段錄錄、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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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然對甄鳴心生恐懼。她竟然先誘導我認罪。如果我否定了，她也早就準備好殺手鐧。真是狠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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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那個女人傳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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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播放到一半的錄音被暫停。甄鳴把她和時弦的聊天介面拿給我看。介面上有個錄音檔，下面還有一段時弦發送的文字。上頭寫著「我回應了春響熱烈的愛。」還有一堆粉色的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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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搞什麼啊！那個不良修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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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然讓小她快十歲的男生為她彈琴。」甄鳴把我面前的手機收回，嫌惡地盯著螢幕，「還是《A Sky Full Of Stars》，真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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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我一邊畏縮地點頭，一邊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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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勇氣說那首歌是我挑的。當時也沒想那麼多，聽到「流行」直覺就想到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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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剛答應要彈琴給我聽。結果我上一秒剛離開，你下一秒就開始對其他女人獻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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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鳴責備的視線緊迫盯人，逼著我向她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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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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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欸，不對。我為什麼要道歉啊？仔細想想，我是做了什麼壞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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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當女生在氣頭上時，得先試著安撫她的情緒才能好好溝通。突然想到這來路不明的道理，於是我把手放在琴鍵上，準備按出和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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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我現在唱《SUGAR》給妳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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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清了清嗓子，即將唱出第一句歌詞之際，甄鳴打斷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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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響，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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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是不想聽鋼琴嗎？可是我沒有帶吉他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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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我這麼說，甄鳴沉重地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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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你不懂？」她用失望的口吻向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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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懂什麼！？我才想知道憑什麼我要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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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這一切都太莫名其妙，我自暴自棄地說：「請甄鳴大人向愚鈍的我開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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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現在讓你唱給我聽，就像是被同情。而且還默認地位在那女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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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是這樣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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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甄鳴一臉「這不是理所當然嗎？」的表情，但很抱歉。從剛才開始我就完全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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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弦唱歌很好聽吧？」甄鳴突然向我提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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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很有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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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想聽一輩子的歌聲嗎？」她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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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我選的話……我更喜歡妳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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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哇——說出這種話你都不會覺得羞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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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猛然抱著雙臂後退兩、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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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妳讓我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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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大方表達自己在音樂上的喜好，是這麼羞恥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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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想為難你。誰知道你這騙子會老實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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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鳴扭捏地捲著自己的髮尾。我想她或許是被誇獎就會感到不好意思的那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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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知道就把剛才那句話錄下來，拿來回擊那個討厭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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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嘴裡咕噥著這句話。不過在這安靜的教室，我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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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甄鳴相處的這段時間，或多或少都能從她的話語感覺到她並不喜歡時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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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清楚時弦是個不正經的人。不過，這樣反而會受一般的學生歡迎吧。雖然我的確是受到時弦威脅，進而被使喚。但要說到討厭嗎……卻不至於。只是感到麻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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