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無情 - 第七章　異端世界裡的冒險王（１）

有些時候，

人必須冒險。

用歷遍大風大浪，

去交換一生的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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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熱的周末下午，我和賈賀相約在銅鑼灣羅素街一家咖啡室等候，我準時趕來，她竟比我早到。

賈賀穿得整潔清爽，頭髮也沒弄成紅色，坐在咖啡室的露天茶座，卻沒抽煙，靜默地凝望著路過的車輛，雙眼沒焦點，看得出有心事。

我放心了一大半，很害怕她會臨時改變主意，但她似乎真的準備回家去。

我坐到她對面座位，急不及待地說：「我致電給賈太太，告訴她妳現在回去。」

「他們周末也會留在家中。」賈賀由始至終也稱父母為「他們」，她說：「況且，我只是回家去，應該不必預約吧？」

我當然順從她，微笑附和：「這樣也好，可給他們一個意外驚喜！」

賈賀嘴角微微向上勾，「希望如此。」

我先去了個廁所，然後準備出發。如廁途中，身後突然響起一把沒有感情的熟悉女聲：「我們又見面了。」

我被嚇到血管閉塞，尿到一半就緊急剎停了，胡亂弄好褲子。有勇氣直闖男厠的，不用懷疑了，就只有藍雁一個。

我的一張臉一定紅得像熟爛了的西瓜，惱怒地說：「這是男厠啊！」我聽得出自己的聲音在抖顫……老實說，是害怕多於憤怒。

「你現在會帶Mizuki回家？」

「是又怎樣？」我把溼溼的手放在身後，吞一口口水說：「她是自願的！」

「你心裡一定在想，事情就此圓滿結束了吧？」

藍雁繞著雙手站在洗手盆那邊，用一種冷厲的眼神盯著我，藍色眼影令她添上幾分鬼魅。

「你以為自己帶李一個兩個多月也不肯返家的女孩回家，她就會與家人開心地生活？」

我勇敢地步過去洗手盆洗手，一邊反問她：「那有甚麼不好？」

「假如Mizuki因此得到幸福，自然是好的。」她說：「但是，你沒有想過，假如現在的她才是幸福的呢？」

我不出聲，一下子難以理解她的話。

她說下去：「若是這樣，你就是親手在破壞她的幸福了。」

我堅決表明了立場：「妳不用嘗試勸服我了，我才不會相信妳的鬼話！」我不否認，我真的非常討厭她。

藍雁轉頭望向鏡裡的自己，態度似有一絲軟化，「算了，我們還是開門見山吧，你從這件事情中得到多少好處，我可雙倍付給你。」

我說得理直氣壯：「我沒收過一分錢！」

「那麼，你得到的回報，一定比金錢更大。」

雖然，我也害怕她會在男廁殺掉我，但我不可以到了這一刻才屈服，我的語氣愈來愈強硬：「隨便妳怎說，我今天一定會帶她回家！」

藍雁對著大鏡子撥撥一頭深藍色的假短髮，似乎知道事情不易解決，臉上平添了幾分困惱。從她所穿毛衣捲起了的衣袖，我清楚見到她前臂劃上的一個「M」字刀痕，而後面的「izuki」幾個字則顯得淺淡，也一如74所說的，刀痕已結疤。

藍雁好像決定了什麼，在鏡子前轉身向我，像一頭獵鷹似盯緊我。

「你應該不會知道，賈賀離家出走的原因吧？」

我真的不知道。而我也知道，只要繼續保持沉默，她就會告訴我真相了。

就在這時候，有人大力推開男廁門，藍雁和我同時往門口一看，是賈賀。也不知她站在門外已有多久，第一句話就是：

「藍雁，夠了！」

藍雁看著賈賀，語氣帶軟的：「Mizuki，別做妳不願意的事。」

賈賀用肯定的語氣說：「我知道自己在做甚麼。」

「感動一剎那就過，不會維持很久的。」藍雁用帶有嘆息的語氣說：「別把自己逼到最盡頭，到了那時候，不但無人會憐憫妳，連妳自己也不會同情自己了。」

賈賀大喊一聲：「講夠了！」她語氣如鋼鐵般冷凍，臉色完全沉下。

藍雁臉上露出錯愕表情，第一時間靜下來。

頓時，男洗手間內鴉雀無聲，只聽見自動沖水機發動的聲音。

這個時候，一名戴著粗框眼鏡的男人走進來，瞧見男廁內這個兩女一男的三角對峙僵局，他呆了一秒鐘後，陪笑臉說對不起，慌忙逃了出去。

「看來，我已成了你們的共同敵人了吧？」藍雁望著賈賀，一臉也是憤慨：「我該為自己沒犯過的錯向妳道歉嗎？」

這一次，輪到賈賀沈默下來了。

說完了那句話，藍雁便臉色黯然推門出男廁。

我總算鬆了口氣，對賈賀苦笑，「藍雁對我成見甚深啊。」

她很快平伏情緒，「你期望每個人也喜歡你嗎？」

「我不期望她喜歡我，只怕她會派刀手斬我啊！」我對藍雁始終懷有介心，她上次二話不說給我爆樽，陰影面積太大了，「看起來，女人討厭一個男人，比起男人討厭一個男人更難和解！」

「你真想和解？」賈賀：「有些人，不相往來，更是上策。」

我點點頭，給她一語道破了。她說得對，讓藍雁與我和解了又怎樣呢，難道大家可相約去吃飯唱K嗎？

我倆沿著銅鑼灣禮頓道步行，轉入跑馬地的黃泥涌道，很快便抵達賈氏夫婦的住所，我抬眼看看這幢露台面向馬場的豪宅，感覺到氣派非凡。

我在心裡遲疑一下，問了一個看似懦弱的問題：「我要不要陪你上去？」

她很爽快，「當然不必，我自己回去啊。」

「好吧，我送妳到這裡為止好了。」我告訴她一個笑話：「學生時代，我最怕就是家長日，現在仍有童年陰影。」

「你有什麼是不怕的？」她問。

「中六合彩。」我笑了笑，「連中兩期頭獎也不怕。」

我倆輕鬆道別，賈賀轉身走進豪宅內，沒一絲不捨，也沒回頭。

我看著她的背影，直至她完全消失。然後我把雙手插進牛仔褲袋，無意識的呆站在那裡。

我當然知道，以她的性格，當然不會忽然探出頭來，給我什麼驚喜了。

我認識她時間尚短，但至少，我知道她不是那種喜歡不斷回頭的人。

可是，一想到帶她回家這個任務告一段落，我如釋重負，逕自地傻笑，全身毛孔都暢通起來。

我在豪宅附近的小巴站候車，心情奇怪地失落，但我心想今晚不會失眠了。我會盡快找回紀文，盡快與她和好如初。又或者，或者吧……再過一陣子，我會跟她笑談有關我幫了賈賀的實情，她大概會覺得匪夷所思。

小巴很快就來，我找了靠窗的座位坐下，車子開動了，透過車窗，我忽然遠遠見賈賀從豪宅跑了出來，我看不清她表情，但她走得絕不含糊，腳步很重，神情看起來怒氣沖沖。

我叫停了司機，急急跳下車，賈賀卻已在街上失去了影踪。我站在那裡發呆，既氣餒又無可奈何。萬分不願意的撥了賈太太的電話，她很快接聽。

「我是薪火，我在樓下，很冒昧想來拜訪一次，」我知道自己必須這樣做。

抵達賈賀家門前，賈太太已在門前迎候。我踏進了寬闊的客廳，賈先生和一個與他年紀相若、貌似學者的男人正坐在沙發閒談，茶几上有兩杯冒煙的紅茶。

作客的男人見到我氣急敗壞的樣子，也知我為急事而來，他禮貌地告辭了，賈先生送他出門。賈太太則招呼我到沙發坐下，我細心觀察客廳，四周滿滿都是書架，全是些高深莫測的英文書籍，我甚至可聞到一種書本的獨特氣味。

但是，正如賈賀說過的，電視機櫃用一個鎖頭鎖住，也沒有什麼娛樂設施或音響組合，沒一點多餘的聲音。

屋子很大，氣氛卻古怪地局促，我感到窒息。

賈先生與朋友離開後，賈太太給我斟了一杯紅茶，在我面前坐下來。

「薪火，謝謝你，賈賀剛才回來過。」賈太太臉上的失望一閃而過。她控制得很好，但還是被我補捉到，我在心裡暗暗嘆口氣。

我沒料到事情在最後一刻會有變卦，內疚地說：「我應該親自送她回來，不該只送她到樓下。」

賈太太對我溫和一笑，並無責怪之意：「我是她的母親也勸她不動，所以，我知道你已盡力了。」

「賈賀剛才又鬧脾氣了嗎？」

「一言不合，她又馬上衝出家門了。」

「賈先生和朋友也在家中吧？」我是多此一問。

「是的。」

「很對不起。」我可以想像情況有多難堪。一方面慶幸自己不在場，另一方面又歉疚自己無法在場幫忙。我說：「也許，我可以再勸她一次。」

賈太太這一次居然搖了搖頭，「「我想……不必了。薪火，我們已浪費了你太多精神時間。」

「所以，我才會不甘心放棄吧！」我認真的說。

賈太太深深悲哀，「對於這個女兒，我不知道說甚麼才對。」

我決定修正自己犯下的差錯：「我會親自帶她回家。並且，我要她向你們親口道歉。」

賈太太眼睛紅起來，向我欠欠身子，「只好再拜託你一次了。」

－－忽然之間，我感覺到，不捨得賈賀的，其實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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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不想逃避的，才會一直逃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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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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