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風、歌 - 第四曲、線尾（2）

隨著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的沙沙聲逐漸逼近，埃爾已然由那獨特的走路節奏中聽出了來者的身分。一陣窸窸窣窣聲響過，埃爾能感覺到那人老大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自己身旁。想到對方來找自己的用意，埃爾心中不禁暗嘆口氣，眼睛連睜都沒睜便說道：

「老師，似乎某個不死心的傢伙又找上門來了。」

老師低沉的聲音道：

「難道你是第一天認識他？」

埃爾側頭想了想道：

「這麼說也對，那麼您認為怎麼樣才能說服他呢？」

「就算這世上真有那種方法，我也不認為你做得到。」

「那您有辦法嗎？」

「唉，大概也沒有。」

不速之客聽了他們的對話，笑道：

「既然不能說服我，那乾脆就讓我去吧？」

果然是尼歐，但尼歐才剛說完，老師便斷然道：

「這可不行。」

聽到老師果斷地否決自己的提議，尼歐似乎十分不甘心，說道：

「埃爾就算了，為什麼就連老師您都不贊同？」

「倒不如你先說說應該讓你代替埃爾去的理由？」

聞言，尼歐忿忿不平道：

「老師，您不也很清楚嗎？好不容易父親才漸漸開始認同打破約定這做法，甚至還同意讓許多引導者的菁英來輔助這次儀式，在他們的見證下，只要儀式成功，我們就能讓引導者也了解到確實可以憑藉我們的力量直接取回信物。只要所有人達成共識，我們甚至得以藉機消弭掉長久以來引導者和傾聽者之間的不和，您難道不這麼認為？」

這時埃爾睜開雙眼，正巧看到老師緩緩搖頭。

「也許是能達成共識，但我並不認為長久以來的不和能輕易彌平。」

「但如果不嘗試，就永遠不會有開始！也許我們無法短時間內就團結引導者和傾聽者，至少就長遠的未來而言，這可能會是個轉捩點！」

就在此時，一個女性的嗓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尼歐，我同意你的想法，但你難道沒發現你的說法都是建立在一個奇怪的假設上？也就是說，實際上你並沒有回答到老師的問題。」

埃爾轉過頭去，才發現葛蕾絲與拓夫不知何時已然悄無聲息地走了過來。

尼歐瞥了葛蕾絲一眼道：

「什麼奇怪的假設？」

葛蕾絲揚起了好看的眉頭道：

「別裝傻了，我不認為你沒意識到。你剛才那番話的假設就是，如果是由埃爾作為首席和者輔助克奈特，這次的歌會失敗；但如果是由你來，歌就會成功。可是在我們眼中，不論是哪一人作為首席和者，都不會有太大的差異。別忘了，埃爾的實力可不比你差。」

聽到葛蕾絲這番話，埃爾心中有些甜甜的，尼歐則是一臉戲謔地笑道：

「哦？所以妳是來幫埃爾打抱不平的？」

埃爾忍不住看了葛蕾絲一眼，正巧，葛蕾絲也在偷瞄著他，兩人目光一對上，雙頰都不禁微微一紅。葛蕾絲立刻移開目光道：

「這倒不是，我只是點出事實而已。」

老師點頭附和道：

「葛蕾絲說得沒錯，如果取回信物的儀式真的困難到連埃爾都無法勝任，尼歐，我也很難相信換作是你就能成功。」

尼歐急忙解釋道：

「不是這樣的，老師，您不要聽葛蕾絲胡亂解讀，我真的沒有埃爾不如我的意思！」

葛蕾絲鍥而不捨地追問道：

「那你就快說清楚那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尼歐頓時閉上了嘴，好半晌後，見眾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才嘆了口氣道：

「你們還不懂嗎？我只是……只是無法放心讓莉絲自己去罷了。」

一聽到莉絲這兩個字，埃爾就知道事情要糟，果不其然，隨著一陣帶著肅殺之意的寒風吹來，老師平時和藹的面容已經因為憤怒而顯得猙獰。

「我說過了，不准在我面前提起那女人的名字！」

老師這一吼，才讓尼歐想起自己犯下了大忌。

「……非常抱歉，老師。」

登時，在雪白的小山丘上或站或坐的五人都陷入了長長的沉默，又過了許久，老師才開口道：

「算了，你繼續說。」

「真的很抱歉。但實際上我之所以會這麼擔心，是因為我在預之中看見了非常可怕的景象。」

一聽尼歐這麼說，埃爾心中突然冒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什麼樣的景象？」

尼歐吞了吞口水，似乎那景象至今仍令他不寒而慄。

「我看到一個手持巨斧，身長肯定超過二十米的藍色巨人，在雪地上和莉……和克奈特以及眾多臨界者搏殺。」

聽到這番話，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會兒，埃爾突然感到一隻微微顫抖的纖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於是他反射性地回過頭去對葛蕾絲笑了笑，然而，就連他自己都覺得這笑容有些僵硬。

靜默之中，從最開始便一直沒作聲的拓夫忽然道：

「但老師您不是說，您在之前的預裡頭看見克奈特和埃爾在儀式後都還安然無恙？」

尼歐一聽，立刻激動地跳了起來。

「這是真的嗎？老師您也用了預？」

和尼歐一般，埃爾也感到十分驚訝，由葛蕾絲臉上的表情看來，似乎她也對這件事毫不知情。老師瞪了拓夫一眼，像是在責怪他不該說出來，然後才道：

「我是用了，但拓夫稍微誇大了點，我看到的是儀式之後，躺在床上休養的……克奈特，還有一旁拄著拐杖，似乎只是右腳受了點傷的埃爾。」

「呼……」

見尼歐立刻大大鬆了口氣，埃爾完全能體會對方的心情，但他對於老師把這件事瞞著自己還是感到有些在意。

「老師，這種事為什麼您先前沒和我們說？」

「因為我不希望你們因此輕忽了這次的儀式並將它想得過於簡單。畢竟，克奈特會等待這麼久，必定是因為儀式本身有相當的難度，才會令她需要這麼長的時間準備。」

葛蕾絲道：

「這麼說也對，要是直接把這事告訴埃爾，以他的個性還真有可能因此掉以輕心。」

埃爾洩氣道：

「妳就這麼不相信我？」

葛蕾絲白了他一眼。

「正好相反，就是因為我太『相信』你才會這麼說。」

其餘三人聽了都不禁莞爾。緊接著，尼歐問道：

「但是換個角度想，既然埃爾能成功，換成是我也沒什麼問題吧？」

老師正色道：

「不對，就因為埃爾能成功，所以更沒有必要讓你去冒險。別忘了，你現在是法萊雅‧米瑟利的父親。讓米瑟利家族唯一繼承者的父母同時以身犯險實在是太不明智了，更何況你剛才說你用了預，我沒聽錯吧？」

「呃……對。」

「什麼時候？」

尼歐硬著頭皮道：

「大約兩個禮拜前。」

眾人一聽都搖了搖頭，老師更是直接嘆了口氣。

「你說兩個禮拜前？」

「對。」

「預多久才能用一次需要我再告訴你嗎？」

「……不用。」

「既然如此，尼歐，你要我怎麼相信你現在的狀況會比埃爾還要好？」

「……」

看著尼歐無話可說的模樣，埃爾心中也不太好受，他確實能體會讓摯愛之人單獨犯險那種極度不安的心情，但是無論如何，讓尼歐和克奈特同時參加這次儀式的風險實在太大，要是出了什麼事，臨界者禁不起這種損失。

於是埃爾也只能拍拍尼歐的肩膀，說道：

「回去吧，你再怎麼說都沒用的，因為老師和我都絕對不會改變主意，更重要的是，尼歐，你的小公主需要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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