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墨卷軸‧劍與白羽扇 - chapter9 - 墨醫菖蒲

從醫館後門處走出，有一個荒廢的古井。

這古井其實大有玄機，在井深大約一半的地方放置了一面圓形的，與井口齊寬的通透的琉璃鏡。

井底處放置了另一個不通透的琉璃鏡，作為反射的偽裝，鏡面旁有個橫向的暗管，連通真正的井水水源。

而這個構造的目的，便是大費周章的要讓人誤以為，這是個真正的水井。

如果你施展跳入井中，會落在那個通透的琉璃鏡上，水深其實最多到腳踝膝蓋而已。

接著你向一旁望去，便會發現一個地道。

這位守著墨家據點的墨醫，顯然也是精通機關術的，然而這個隱蔽的設計，可瞞不住同為墨家天才機關師的公輸汐。

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這機關顯然沒打算瞞住墨家人。」

而下到井內的地道之後，李芳隱腦海裡又湧現了曾經的記憶片段，那是應玄雅與公輸炎在蒲台鎮的地道相遇時的景象。

那蒲台鎮的地道，也是墨家的先人跟摸金幫配合著建構的。

這段記憶片段讓李芳隱心裡忍不住吐槽，這墨家的人還真是愛挖地道。

在冗長的地道中走了許久之後，李芳隱才看見一道巨大的石門。

石門上有個機關，由數種不同的金屬與玉石製成的密碼鎖，結構十分複雜。

但複雜二字，是對普通人來說的，對於公輸汐而言，她甚至都不用想著破解密碼，只是從兜裡拿出了一個金屬片靠上去，這石門就自動地開了。

這可讓范鰝看傻了，直呼道：「你們墨家人不去當賊也太可惜了。」

說起范鰝，李芳隱又忍不住想吐槽這傢伙。

這麼一個脾氣又硬又臭，懟天對地懟空氣的石腦龍蝦，自從被公輸汐揪住他的珊瑚耳之後，整個人就安靜許多，雖然還是一副臭臉，但對公輸汐卻是完全沒脾氣。

穿過石門之後，映入李芳隱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地下密室。

墨家人果然就是愛挖地道啊……

這密室從結構上來看，其實就是一個墨家醫者的研究室。牆上一排排的書架上，擺著一本本研究資料。

公輸汐隨手翻了翻桌面上的資料，並且扔了幾本給李芳隱道：「看看有什麼端倪。」

李芳隱本想遞一本給范鰝，卻沒想到後者驚慌地連退三步，然後再假裝若無其事地吹著口哨，說道：「這是墨家的機密，我不是墨家人，看了不道德。」

李芳隱頓時玩味地看著范鰝，嘴角勾起一抹邪笑：「范副幫主不會是不識字吧？」

是誰說漁民的文化水平高於常人平均值呢？

范鰝尷尬地愣住，說道：「認識是認識，但我學的是古楚文，跟現在通傳的大應文字有些落差。」

見對方挺實誠的，李芳隱也不繼續為難人家。

應玄雅故目不忘的本事，在李芳隱這裡雖然不明顯，但可不是沒有。快速地翻閱之後，發現這是在研究一種叫做被醫者暫時稱作漁瘟症的病症，是由一種血吸蟲寄身而導致的傳染病。

上面不僅詳細記載了患病者的症狀還有其傳染的媒介跟途徑，也寫上了一些能暫時壓制症狀的藥方。

而在密室的牆壁上，還掛著一張大圖，由儒士、商人、菜市場、碼頭等等各種人名或是地點，由一道道箭頭串連而成的病症傳播網路。

然而，已經做到這麼詳細的程度，在這位墨醫留下來的資料之中，卻仍是還沒有找到徹底解決這個瘟疫的方法。

這讓李芳隱既是讚嘆此人的才能，又惋惜研究沒有好的結果。

也難怪他要不惜千里，回洛陽找人支援了。

而同時，李芳隱也在幾個藥方的下方，找到了醫者的簽名落款。

這是一名叫做菖蒲的墨醫。

「菖蒲、菖蒲……怎麼有點熟悉感？」李芳隱思索了幾秒後，才想起來道：「跟苦艾有關係嗎？」

「答對了，這菖蒲跟你口中的苦艾一樣，都是御醫墨哲的高徒。」公輸汐解釋道。

然後又狐疑地盯著李芳隱：「你為何會認識苦艾？」

聞言，李芳隱愣住，然後尷尬地笑著說：「姊姊不是都看出來，我跟小漓來自柳仙城了嗎？」

公輸汐想了想，在她的情報之中，確實有苦艾跟著大應皇子去到蒲台鎮跟柳仙城的事情。

想到這裡，她突然有些感傷，低聲道：「唉，不知道我那不要命的弟弟，傷勢復原的怎麼樣了。」

公輸汐的胞弟，正是公輸炎。

這次，李芳隱就沒再露出什麼破綻了。

雖然他覺得，被公輸汐發現自己就是應玄雅好像也無所謂。

公輸汐的感傷其實也只有一下子，她拉了張凳子，適意幾人坐下：「聊聊唄。」

碧華其實不明所以，但還是拉著范鰝，乖巧地坐了下來。

「妳說，救下妳們的，是一個用戒刀的大和尚？」公輸汐問道。

碧華點了點頭道：「對，看上去很年輕，但他旁邊的穿著紅袈裟的老和尚卻叫他師兄。」

范鰝說道：「能穿上那件紅袈裟的，只有君山島上金山寺的住持，文智大師。」

「這麼個輩份的傢伙，妳們是真遇上菩薩了。」公輸汐笑道，又接著問：「那麼船上的壞人是誰，長什麼樣子，認得出來嗎？」

碧華想了想，說道：「其實抓走我們的，應該不是船上那些人，而是……」話說到一半，碧華猶豫地看向范鰝。

而後者點了點頭說道：「就講吧，反正也不是什麼秘密。」

「是我們明湖福地中，佔據龍王廟的壞人。」

接著，范鰝代替碧華大致講述了明湖福地中的勢力情況。

「紅珊也跟我提過，那樓船上除了幾個大和尚之外，就剩下兩派人馬，一是漕幫，二是自許文人雅士的那些，岳陽樓的垃圾。」

李芳隱拍了拍手道：「說得好，這才是寶軀幫的副幫主該講的話。」

明湖福地的勢力之中，寶軀幫向來排外，更是根本不相信那些岸上的文人，這是金妍漓向他說過的事。

范鰝愣了愣，其實一開始他也把李芳隱當作那些文人。

只是打了一架之後，倒也沒那麼討厭這傢伙了。

范鰝接著說道：「總之，漕幫可能多多少少有參與人口販賣的事，但主謀還是岳陽樓的垃圾，跟龍王廟的敗類。」

碧華糾正道：「是佔據龍王廟的敗類！佔據！」

范鰝白了一眼，說道：「只有你們魚龍會還對龍王廟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螭吻一脈早就滅了。」

「胡說，郡主這不是回來了嗎！」

「扯什麼郡主，她不是安然逃到柳仙城了嗎？」范鰝話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來，自己一路追蹤到醫館，一路上確實有個小白臉很眼熟。

「咦？」

「你沒認出來嗎？」碧華翻了個白眼。

「她一個大姑娘打扮成小白臉誰認得出來！況且我都七年多沒見她了。」

「怎麼可能認不出來！我可是第一眼就認出來了！」碧華顯然沒有意識到，直男跟女子的差異。

李芳隱雖然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但還是忍不住打斷道：「好了好了，你們也太幼稚了。」

「你才沒資格講我！」

「公子才沒資格講我！」

范鰝跟碧華同時轉過頭，異口同聲說道。

李芳隱頓時哈哈大笑，從懷中掏出酒壺，扔給范鰝道：「好這口嗎？」

聞道酒香，本來已經在打盹的公輸汐這才睜開了眼睛：「做啥子勒，喝酒不找？」

這江湖，沒有什麼恩怨是一杯酒化解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再喝一杯。

於是這幾個傢伙，就在這位優秀的墨醫的研究室中，沒心沒肺地喝了起來。

酒過三巡，已是兩個時辰過去了。

爽快地一口悶了一杯酒，范鰝喃喃道：「沒有下酒菜，總感覺少了點什麼。」

這時，密室的石門再度被緩緩打開，一名滿臉疲憊的少女走了進來。

「娘子，妳可終於回來了。」李芳隱打趣地說。

「我說，你們弄出那麼大動靜，就沒擔心過我找不找的到你們嗎？」將從石門上取下的金屬片遞給公輸汐，金妍漓沒好氣地說道。

微醺的公輸汐接過金屬片，撥了撥頭髮道：「酒蟲是最好的指引吶。」

金妍漓翻了個白眼，拉了張凳子就在李芳隱旁坐了下來。

這時，李芳隱才停止身上運轉的氣機。

原來，他一路以來都是藉著酒水，施展行雲佈雨訣，巧妙地沿路給金妍漓留下記號。

瞥了范鰝一眼，金妍漓只是停頓了一下子思索，然後就無視這個人，從行囊中掏出了一袋熱騰騰的粽子，一共四顆。

沒算誰的，也很清楚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范鰝冷問道。

「跟偉大的寶軀幫無關。」金妍漓細心地將粽葉給摘開，遞給了李芳隱：「芳隱哥哥，趁熱吃唄。」

「既然逃出去了，為何又要回來？」范鰝又問道。

然後一顆熱騰騰的粽子就直接砸在范鰝的臉上了。

頓時碧華跟金妍漓都看傻了眼，什麼情況？有瓜？

接著金妍漓站起身，怒氣沖沖地離開了密室，還重重地甩了石門，李芳隱見狀便趕緊跟了過去。

這時，公輸汐湊近碧華輕聲偷問道：「這貨莫非是負心漢，渣過我家小漓？」

碧華連忙搖頭說道：「郡主離開洞庭湖的時侯才七八歲，怎麼可能啦。」

而范鰝則是被砸了之後便失神地待在原地，遲遲沒有反應。

公輸汐上去踹了一腳：「該醒醒了唄，幸好你小子不是負心漢，否則姐姐我弄死你勒。」

李芳隱一路追著公妍漓上到古井邊，後者才停下腳步，背靠著井口坐了下來。

而李芳隱只是默默在一旁吃著粽子。

「不安慰安慰我，或是問些什麼嗎？」金妍漓說道。

「本殿其實已經揍過他了。」李芳隱蹲了下來，看著金妍漓說道。

聽到這聲「本殿」金妍漓頓時愣住，抬起眼時恰巧與李芳隱對視著。

「你到底是……？」

「本殿就是本殿，就是化成灰也是洛陽魔星。」李芳隱笑道。

瞬間，衝上腦門的疑惑，成功轉移了金妍漓的情緒。

「芳隱哥哥，你想騙我。」

李芳隱搖了搖頭，說道：「隨著記憶的片段逐漸恢復，其實我也開始分不清楚，李芳隱跟應玄雅的分別了。」

「你不生氣嗎？」金妍漓說的是，她甚至都來不及掩飾的，對於應玄雅回歸的期待。

這同時也是，對於李芳隱這個人格的一種否定。

「有人會吃自己的醋嗎？」李芳隱笑了笑，又說道：「本殿再睚眥必報，也不會跟自己過不去啊。」

這時，金妍漓抱住了李芳隱。

「比起應玄雅，你還是太溫柔了。」

之後，兩人就這麼在古井旁，伴著竹林與秋風，聊了一個下午。

「我說芳隱哥哥，你這嫁禍人的本事，會不會太過份了點。」

李芳隱莞爾，沒有回話。

而此刻在已經崩塌的墨家醫館前的石板路上，岳陽鎮的巡守跟鎮上鄉民們，整圍在那研究著地板上寫著的字。

「秦淮十三匪，黃梁到此一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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