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墨卷軸‧劍與白羽扇 - chapter15 - 菩提樹

隔日早晨，在床榻上醒來的李芳隱，很快就發現身邊的金妍漓已經離開房間了。

在寺內兜兜轉轉了一陣子都沒有看見其身影，一直到用完了早膳，才在外院的大雄寶殿上，遇上了剛同和尚們上完早課的眾人們。

沒有錯，一大清早的，公輸汐跟范鰝就被碧華逼著去聽了一早的木魚聲。

碧華的理由是，一個酒精沉迷，另一個脾氣太糟。

但其實眾人都明白，她是想去看看能不能遇上提著刀砍破整艘樓船的大和尚。

然而不出意外的，今天負責講課的，是親自上陣的文智大師。

簡單的打過招呼，李芳隱便又在金山寺裡繞了起來。畢竟，他始終沒有發現金妍漓的身影。一股莫名奇妙的焦躁感縈繞著他，使他更急切的想找到金妍漓。

其實，來到洞庭湖之後，雖然也發生不少事。

但自他自名李芳隱之後，其實心境一直都是很沉穩的，這一點即使是在屬於應玄雅的意識逐漸恢復之後，也沒有改變。

那個急躁，沒有耐性的洛陽魔星，其實一直都很平靜。

然而，細細回想這幾日的經歷之後，他始終感覺到一絲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這一絲異樣，使他逐漸焦躁了起來。

原本詐死之後，雖然被捲入水中暗流，但在洞庭湖上清醒過來後，對於他來說，就只是單純的過著全新的生活罷了。

應玄雅有回京述職的壓力，有到封地就籓的壓力，但李芳隱沒有。

人生有甚麼目的嗎？如果情況允許，他是打算讓應玄雅回歸的，應玄雅好劍術，嚮往江湖，也有復仇要報，雖然無心捲入朝廷爭鬥，卻也對於到封地就任，好好經營一方水土有著理想。

但現在的他，顯然沒有這些目標。即使是應玄雅回歸，這些事情暫時也不會太著急要做，畢竟大應皇子已死，這是對天下公開的事實。

沒有目標，所以自在。

那如今的這份不自在，又是為何呢？

是因為金妍漓。

也是因為敏銳的他，在這勢力分布複雜的洞庭湖，察覺了比表面上更深層的陰謀。

不同於進入蒲台鎮時的誤打誤撞，這一次他大可以選擇不要參與其中。

但顯然，金妍漓雖然掩飾得很好，行為看似合理，卻總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帶入這片湖海的漩渦之中。

當李芳隱終於找到金妍漓時，她正在內寺的藏經閣中打坐運氣，身邊還放著數本佛門武學功法。

眼尖的李芳隱，一眼便看出了金妍漓正在運行的，是化龍訣的功法。

「夫君醒了啊？」金妍漓收起功，緩緩睜開眼，微笑道。

「嗯。」李芳隱走近金妍漓身側，運起明珠功替其導氣。

後者一愣，但沒有拒絕李芳隱的好意，隨即配合了起來。

「妳該知道，沒有明珠功相甫，修練化龍訣會有甚麼後果。」

知道瞞不住，金妍漓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最近我有些心浮氣躁，本以為是因為發生了太多事，被危機感催促著。但直到今日，本殿才想明白是為何。」李芳隱拉了個蒲墊，在金妍漓的正前方對坐了下來。

「夫君終究，還是對我純疑了吧。」金妍漓冷道。

「你究竟在籌謀甚麼？為何如此急切的鍛鍊功體，是因為漁民族的事嗎？」李芳隱問道。

金妍漓點了點頭。

「聯繫漕幫，本殿雖然不知道你用何籌碼做了交易，但已經換來裘子傅作為助力了吧？與范鰝的隔閡也逐漸消彌，你隱忍對他、對寶軀幫的怒意，又決定與他們一同回一趟明湖福地，必定是想串聯寶軀幫、魚龍會的勢力。甚至你寫回柳仙城的書信，也是想尋求柳城主跟二爺的幫助吧？」

金妍漓又點了點頭。

「既然已經想好了要用政治力去解決問題，又為何冒險去練這化龍訣？」李芳隱質問道，手中卻已然捻著劍指，頂在了金妍漓的丹田處，接著說道：「回答本殿，否則我立即廢了妳功體。」

「我的父親李青蓮，一直到我母親受辱死去，都沒有回來。」金妍漓冷道。

李芳隱一愣，而金妍漓又接著說：「自身沒有力量，一切都是白搭。」

「即使成了一頭妖龍也無所謂嗎？」李芳隱怒道。

「你不就成功了嗎？應龍飛昇、騰雲駕霧，救下了初十七的大英雄。」

「那是本殿運氣好！」李芳隱吼道，又接著說：「本殿這身境界，足以助你拯救洞庭湖。」

「哈，明明恢復了記憶，卻還以李芳隱自居，應玄雅啊應玄雅，你不就是在猶豫，要不要淌這灘混水嗎？」

聞言，應玄雅頓時被懟的啞口無言。

「你與李青蓮又有甚麼分別？」金妍漓冷道。

「本殿會替你除掉海敦年，還有湖底那頭鰐龍，只要你開口。」

應玄雅惱火的是，從始至終，金妍漓甚麼都沒有說，如果不是自己推斷出來了，只怕現在還沉溺在這金山寺的歲月靜好，沉醉在金妍漓一聲聲夫君的溫柔鄉裡。

這時，本來一直逃避與應玄雅對視的金妍漓，壓抑著眼角的淚光，凝視著應玄雅說：「今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你回來了，即使猜測過、試探過，但其實我更希望的是，你不曾回來，而只是單單純純，我的夫君李芳隱。」

憑甚麼把自己的仇恨，託付給一個死裡逃生的人呢？

這時候的金妍漓，才開始逐漸理解，為何自己的母親，半點也沒有怨恨李青蓮。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早晨，卻有著糟糕的一段對話。

這時，意外完全回歸的應玄雅，是真的想去聽聽和尚講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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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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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古剎的鐘聲嗡嗡作響。

一名少年獨自坐在山頭上的菩提樹下。

鐘聲迴響，他聽著，雙眼無神地張望著，那黃昏的淒涼。

「范鰝哥，你去關心關心姑爺唄？」一旁樹叢中，躲在裡面的碧華拍打著范鰝的肩膀說道。

「老子去了又能關心甚麼？況且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憂鬱的。」

「我知道你爺們，但姑爺的爺前面，還有個姑啊。」

「說甚麼彎彎繞繞的，大爺我聽不懂。」范鰝不耐地說道：「要不我找他打一架去？」

湖底人，說幹就幹。

范鰝也不扭扭捏捏，拎著魚龍鐧便走了上去，囔囔道：「唷！走路鴨，要不趁著公輸汐不在，咱們了結一下未完之戰？」

此刻有些失了魂的應玄雅，完全置若無聞。

這可有些惹怒范鰝了，其瞬間大喝一聲，便是一鐧朝著應玄雅轟去！

只見後者不閃不避，只是伸手一擋，竟是直接用肉身格擋住了這一擊？

要知道范鰝雖然有收手，只用了五分力，但用手臂格擋，還是太托大了才是。然而魚龍鐧回饋給范鰝的手感，卻像是打在堅硬的物品上，彷彿、彷彿就像打在鱗片上！

只見應玄雅浮現周身鱗甲，一道雲霧瞬間纏繞在其身上，還不停閃著陣陣電光。

「石頭腦，本殿心情不佳，別這時來惹我。」

「唷，惹你又怎了？打架還看心情的嗎？」語罷，范鰝又是一鐧甩了過去。

這時，素雅之狂出鞘。

而金山寺上方，雷雲湧動，風雨欲來。

「哎呀，怎麼真的打起來了，偏偏這時候公輸姊姊跑下山偷喝酒去了！方丈今日也外出，那可怎麼辦呢？」就在碧華心急如焚時，她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甚麼。

「對呀，可以去找找看那位大和尚啊！」

而此時，應龍與螯蝦之戰，才剛要正式開始。

「聽潮觀浪訣‧一劍翻江！」應玄雅一劍掃出，猶如一道巨浪襲向范鰝。

而范鰝雙手持鐗，擺出了一個大上段的姿態，在劍浪襲來同時向下斬出，破開這一劍。

「御水訣‧重渦流！」同時范鰝周圍凝聚著大量水氣，接著化作兩道重疊的漩渦捲向應玄雅。

「排空掌！」應玄雅飽提內元，一掌轟出，同樣夾帶著濃濃水氣，與那道重漩渦對撞。

一聲轟然，兩股氣勁在半空中爆炸，頓時水氣四溢，周圍水霧瀰漫，遮蔽了視線。

兩人不約而同的持器向前衝刺，靠著水霧的掩護欺進彼此。

「鏗鏘！」應玄雅一劍斬出，被反應過來的范鰝橫鐧格擋。見一擊不成，應玄雅連忙向後急退，躲過了范鰝反擊而來的橫掃。

同時，拉開距離的應玄雅，數道劍氣同時朝著范鰝射去。

只聽見兩道劍氣轟在范鰝堅甲上傳來的鏗鏘聲，還有范鰝的一聲悶哼。顯然這數道急襲˙劍氣有了成效，范鰝雖躲去大半，卻仍要靠著體質硬扛數劍。

然而不等應玄雅得意，此時水霧忽然異常流動，竟是范鰝暴起一躍，直直朝著應玄雅襲來。

方才一交手，應玄雅便知手中素雅之狂萬不能與魚龍鐧硬抗，此劍雖是好劍，但其材質終究是塊凡鐵，而魚龍鐧不僅僅是洞庭神兵，鐧本身就具備破壞利刃的功能。

一個快退，應玄雅憑藉身法，再度遁入水霧之中。

此時，兩人優劣勢已經分明。

范鰝體質好，有堅甲護身，一手御水訣更是能遠程攻擊，而應玄雅雖然劍藝驚人，身法也較快，但身上鱗甲恐怕是扛不下魚龍鐧重擊，手中兵器更是遜上幾分，無法直接交鋒。

而境界上，兩人雖同為金丹境，但應玄雅是靠化龍訣以妖入丹的速成法，范鰝卻是實打實的苦練出的金丹境，不論是境界穩固的程度，還是戰鬥的經驗，都是後者更占上風。

然而，洛陽魔星，向來是智謀取勝。

只見水霧之中，忽現青紫雙雷，猶如水中魚群一般朝著范鰝竄去。

范鰝見狀，連忙運氣護體真氣防禦，但在一片水霧之中，雷電自是威力劇增，范鰝只感到一陣陣刺痛，扛了幾下後，便向後快速急撤！

「行雲佈雨‧雷神律令！」應玄雅手持素雅之狂為祭器，另一手捻法指，正是行雲佈雨真經！

本來是水打水，兩人各憑根基，但雷訣一出，屬性相剋隨即讓戰勢傾倒一方。

「你只知水氣對你有利，可曾想過此著？」應玄雅道。

「哼，真是想不到竟有人能在漁民面前據水取利。李芳隱，你究竟是何身份？與李青蓮又有何關係！」范鰝說道，同時開始暗自聚力。

「李青蓮？」應玄雅納悶地頓了一拍，自己與金妍漓的父親能有甚麼關係，翁婿嗎？

一時遲疑，范鰝抓準時期，手捻法指，祝靈聚氣！

「御水訣‧雲化天水渀傾落！」

只見周圍水霧瞬間被范鰝凝聚於半空，接著化做一道天瀑朝著應玄雅襲去！

「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還。」此招，讓應玄雅忽然想起曾經讀過的詩句，正是李青蓮所提之詩！

然而，就在天瀑將要轟在應玄雅身上時，卻見其周圍氣機流轉，竟是足踏雲梯步，手運翻江訣，正是應玄雅自悟，融合翻江手與行雲佈雨真經的雲夢太極！

只見應玄雅將劍佇地，一手翻、一手覆，腳下一個退步、然後立軸、接著迴旋，身法絲滑流暢，竟是將整個天瀑以迴旋的方式凝聚在手中，變成一顆高速旋轉的水球。

接著應玄雅向水球內加入自身真氣，使這顆水球不斷加速、壓縮，范鰝見狀直接瞪大了雙眼，因為就算給完全不懂武學的人看見這一幕，也明白那顆水球有多恐怖的威力。

「太上感應‧滄海明珠。」應玄雅運起明珠功，然後粗暴的將這顆水球朝著范鰝丟了過去！

而范鰝見狀，也不及思考了，只能運起全身氣機，賭這口有鎮水柱之稱的魚龍鐧能扛下這一球。只見他側身站立，前腳為為弓起，後腳佇地，雙手持鐧不停微微擺動，用以抓準節奏，然後專注地盯著飛來的水球。

接著，扭腰、擺臀、踏步、全力擊打！

魚龍鐧敲在水球上的時候，水球竟是沒有因此破裂，而是被這一擊給朝著遠方直直轟出天際。

數息之後，遠在太白島的水仙閣，下起了驟雨。

然而，應玄雅可沒有要給范鰝喘息之機，拔起素雅之狂便朝著范鰝射去。

而范鰝擊出剛才那一球，已經是雙手虎口發麻，雙臂無力，見狀只能勉力提鐧格擋。

結果就是魚龍鐧與素雅之狂雙雙噴出，墜落後斜插在菩提樹下。

失去兵器，兩人也都是氣空力盡，無力再祝靈施術。

接著在夕陽落下之前，兩名幼稚的男人，就這麼使著王八拳，在菩提樹下互毆，直到雙雙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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