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牛郎與星盤織女 - 第十七章　星之共鳴

「就是這兒，牛公子，請。」

在一位僕從的帶領下，牛彥來到一座別院。

方才他連路都走不穩，所幸現在稍有恢復，起碼能靠自己的力氣踏入別院的大門。

「多謝這位大哥。」

牛彥向帶他到此處的僕從致謝，便讓他回去做自己原本的工作。

環顧四周，別院前堆積不少落葉，看來平時沒有經過維護。

作為主屋的木造建築，看上去也因此染上一層憂鬱。

不過，也或許是因為另一個原因。

從主屋的側邊，傳來一道聲音。

那並非人的話語，也不是準備餐食而製造出的鍋碗瓢盆所發出的聲音。

而是繞樑的樂曲之音。

清亮卻又不顯刺耳的音色，吸引牛彥的注意。

他順著聲音，繞到主屋的右側，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長廊。

長廊上有著一排木頭桅杆，有個人正輕輕倚在上頭。

她身穿一襲雪白的薄衣，長長的黑髮從肩膀流瀉到後方。長長的睫毛襯出優美的氣質，秀麗的面容如今卻顯得有些蒼白。

此人正閉起眼睛，吹響手中的鮮綠色葉片。

看上去彷彿只要一陣風吹過，她就會虛幻地消失。

是奧莉希。

牛彥的胸口抽動了一下。原本擔心她至今仍臥病在床，現在這份操心稍稍放下。

不過，牛彥知道這人原本就愛逞強，或許她的情況依然不慎樂觀。

儘管如此，他依然無法開口打擾。

彷彿只要自己一出言干預，這道美麗的音色便會遠去。

他不自覺地將手扶在桅杆上，靜靜聆聽少女所吹奏之樂。

與此同時，他已然忘卻自己事先準備好的話語。

樹葉發出沉穩悠長的低鳴。

靈活的變調，襯托出一股孤寂與周遭靜謐的氛圍。

牛彥想起自己不久前所吹奏的曲子，或許也是這樣的感覺。

正當他稍稍陷入回憶時，樂曲就這麼告一段落。

奧莉希輕輕睜開眼睛，與牛彥相互對視。

她微微開起朱唇，臉上瞬間浮現一抹驚訝，最後卻沒有拋出任何話。

至於牛彥，亦是如此。

他們之間，彷彿有著一道圍籬阻擋。

過了不知道多久，好不容易有人打破僵局。

奧莉希輕輕嘆道：

「雖然我很想問，你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不過，首先要提的是你那蒼白的樣子，難不成來這裡之前，你先去鬼門關前走一遭嗎？」

她的語調聽起來有些冷漠，臉上也面無表情，抑或是她也還在整理自己的情緒。

不過，能從話語之中，感受到冰冷以外的情感。

對此，牛彥不自覺地開口道──

「你才剛起床，是不是忘了先照照鏡子。倘若真有的話，肯定會請人先備好一副棺材，而不是在這兒以音律自娛。」

聽到這句話，奧莉希皺起柳眉，露出不悅的表情道：

「你說什麼？」

「啊？怎樣？」

兩人吊起眼角，互相瞪視對方，接著──

──他們同時露出輕笑。

雖然十分莫名其妙，但感覺就連這樣的對話都屬久違了。

笑聲告一段落，奧莉希輕輕轉換語氣，低下頭道：

「對不起，我沒有如期赴約。我不會找什麼藉口，只是想表達歉意。」

「……」

牛彥不知怎麼回話，他大可直接指責奧莉希，實際上卻又有一股心思阻止他這麼做。到最後他聳了聳肩說：

「堂堂七公主，竟然如此輕易向人低頭。」

「知錯能改，那才能展現王家的風範……不是嗎？」

儘管這麼回話，奧莉希依然沒有把頭抬起來。牛彥走到她的身前，盤起雙臂，直面她說：

「那樣的話，不如來我牛家打打雜，展示一下能屈能伸的身段。」

「本就是我有錯在先，你需要的話，我可以這麼做。」

「我還打算整修阿哥的牛舍，你也來幫忙。」

「如果有我能做的工作，儘管交給我便是。」

「啊啊，對了……倉庫中的書簡有些頁面脫落，需要有人幫忙整理。還有門扇的下方，也積了不少灰塵──」

「……開、開什麼玩笑！到底有多少工作要交代我去做啊！」

受到刺激的奧莉希終於忍不住抬起了頭，眼眸中能見到一絲憤慨。

然而，牛彥的臉上卻不是看好戲的樣子，而是讓人出乎意料的──

「你沒事，真的太好了。奧莉希。」

溫柔的表情。

為此，奧莉希先是別過臉，接著緩緩低下了頭。

她的心頭忍不住揪緊，耳根也染上些許緋紅。

隨後，傳來一道小聲的話語：

「謝謝你，特地跑來找我，牛彥。」

不知為何，她的眼角滲出一滴晶瑩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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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天空下，燃起了熊熊火焰。

一名青年望著眼前的火堆陷入沉思。

四周是距離牛家村稍遠的草地，原本應該能聽見的蟲鳴沒有出現，讓附近顯得格外安靜。

橘紅色的火焰照亮了他俊俏的側臉，這份光明卻無法替他振奮精神。

此人正是牛彥。

在見到奧莉希之後，他被送回了下界。不過，在這之前，卻得知了一個叫人難以承受的消息。

「牛公子，你來到此處所橫越的銀河，乃區分下界與星界最終的領域，下界的任何生物，倘若觸碰這道星之河，終將消亡、不復存在。你所說的那頭黃牛，多半已與『星』融為一體了。」

銀髮姑娘的話語在耳邊迴響，但牛彥的腦海卻一片空白。

阿哥是自己從小到大的玩伴，同時也是重要的家人。

無論做什麼事，在他的身邊，幾乎都可以見到阿哥那寬闊的背脊。

然而，為了載牛彥度過銀河，阿哥卻為此失去了生命。

……自己已經失去阿哥了嗎？

失去那頭從小到大，陪伴在身邊的黃牛。

不對……是失去了重要的家人。

其實牛彥早已察覺，近幾日的阿哥充滿著疲憊。

明明知道這點，卻還是讓牠跟來。

甚至……讓牠載自己渡河。

而在最後，阿哥甚至還推了自己一把，鼓勵牛彥向前邁出步伐。

只是，難道這一切都是錯的嗎？

要是能放棄與她的約定，倘若從一開始就沒有與她邂逅──

是不是，阿哥就不會……

坐在火堆前的牛彥將手抱拳，抵在額頭上。

然而，無論怎麼思考，他都依然無法倒轉時間，重新做出選擇。

而即便真的能這麼做，他也不曉得自己是否會有不同的判斷。

如今，自己能做的，不過是透過升起火堆，追憶曾經陪伴自己的家人。

「阿哥……你會回來的吧。」

位於火焰燃燒的中心，是這頭黃牛生前所使用之物。

由牛彥親手製造、改良的飲水器，以及放置草食的木器。

牛彥仰望天空。夜空之上是清晰的銀河，以及無數顆閃爍的明亮星子。

不知道阿哥如今正在何處，還在銀河附近徘徊嗎？

希望，牠見到這個火堆，能找到回家的路。

儘管身在火堆身旁，但夜晚的寒意依然襲向牛彥的全身。

就在這時，有人緩緩走來，替他套上了一件黑色的披風。

毋寧說，此人正是奧莉希。

稍微恢復一些氣力的黑髮少女，執意再度前往下界，而這樣要求，最終受到天帝應允了。

或許是顧慮到牛彥的心情，奧莉希並沒有作聲。

她僅是靜靜閉上雙眼，像在為失去的生命禱告。

就這樣過了半晌。牛彥開口道：

「我們在最後見面時，阿哥依然催促我前進。就算是那種時候，牠依然在保護著我，鼓勵我走向自己的道路。阿哥，真的是我的大哥。」

說著，牛彥露出比平常還要爽朗的笑容。

「所以……我不可以消沉，打從明天起，就是那煥然一新的牛家公子。本來想再找牠上門逛市集，甚至到京城購買假面將軍的面具，或者到處散步，最後一起被阿和跟娘訓話。真是可惜啊，我們竟然沒有辦法再完成這些事了。」

臉頰上，有什麼東西滑落。

打從童年便結下的緣分，在這個時候走向盡頭。

牛彥低下頭，肩膀不自主地顫抖。

奧莉希垂下視線，默默注視著青年的身影。

她抿起嘴角，以免自己不小心漏出嘆息。

她明白自己沒有這麼做的資格。

與天空的星子一起陪著牛彥度過這段時光，直到他能重新抬起胸膛。

那是現在的她，唯一能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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